《欢天喜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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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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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在杵州,心中分明是起了杀意的,怎的现如今听闻她大病,自己竟会心闷至此。

有宫人见贺喜过来,慌慌张地便迎了上来,可一触上他那不善之色,便不敢多言,只远远地跟着,直看着贺喜入了嘉宁殿,这才又忙着奔去相告起居太监,皇上竟然回寝宫了!

殿廊明亮,无一点轻尘。

变也未变。

可看在眼里,却徒感陌生。

自他从开宁府回来,还未来过嘉宁殿。

他不开口,宫人们便不敢问,谁都不知这是为何。

为何……

贺喜脚下一转,入了内寝,呼吸愈重。

直直走到御塌边,也未宽衣,就这么躺了上去。

头顶黑底金花承尘之上,那笺曾被他揉得皱皱巴巴的纸,正粘在上面,还同从前一样。

他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上面的字。

十九个字,只这十九个字,就这十九个字!

便叫他整整一个月,都不愿踏入这嘉宁殿半步。

可以命人摘了那笺纸,撕碎,烧了,随便怎样都好,眼不见为净。

只是他却不曾开那口。

是心底里终究不愿亦不舍么……

贺喜闭眼,身下之塌,真是太久不曾睡过了。

沉眉浅展,眼睫轻动,脸色稍霁。

其实这么多日子,夜夜于崇勤殿中留,他又何时睡安稳过。

每每于夜色中合眼,便能看见那双蓝黑色交的美目。

掌心的烫意,胸间的辣意,均是真实万分。

那一夜,便是穷及他一生,也再求不来那梦一般的感觉。

那个人,便是纵马驰天下,也不可能再遇见一模一样的。

知道有她,知道她在,可他却无论如何也见不到。

普天之下,也就只她,是他唯一一个可念却不可求的女人了罢!

千军万马踏心而过,一样的尘雾一样的烟。

手下意识地攥起身下锦被,冰凉又柔滑的触感填满掌心,很像她身上的衣裙……

贺喜眸子陡然睁开,眼里有光忽现,望着那十九个字,沿着那字字之锋,缓缓描绘而过。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上勾下伸,左弯右绕。

连这字,都那么像她……

反反复复地看那些字,一个一个拆开来,一笔一画撒出去。

看到最后,眼中就只拼出一个字。

手指微绻,指尖在掌心中缓缓划过,慢慢地将那字写了出来。

如是心中又是大动。

疯了吗?!

贺喜猛地坐起,两只手使劲互擦了几下,茧茧相触,火燎过般的痛。

可却忘不了他先前一时情起,写出来的那个字。

那个字……

他眼眸半寐,吐出口浊气,起身下地。

身上龙袍无印无摺,层层金线处处丝,看在眼里,心生烦躁。

他扯开衣襟,将外袍甩至地上,快步走去墙另一侧。

若是无那龙袍,他是不是就可以任性一回,如天下那旁的男子一般任性一回……

可偏偏就是不能。

那龙袍纵是不沾身,可心却早已被它罩了十年。

手中江山社稷,哪里容得了他去任性。

而这天下,又如何能让他纵情于私欲!

耳边忽然响起十八年前,皇祖母还在世时,对他叹的那句话。

为帝王者,怕的便是专情于一人而置家国于不顾……

贺喜心里一截截结了冰,当年的父皇……

眼睛不由又闭了闭,嘴角一扯,现下想起这些做什么?

他不可能如父皇当年一般,亦不可能变成父皇那样!

只不过……

如今他竟能体会到,父皇当年该是何种心境。

他立身于墙边,抬头去看眼前墙上高悬的五国国势图。

抬手抚过邺齐之境,一点点向西移去,这些土地,都是他煞费心血才得来的,万万不能失,亦万万不可失!

可是一想到她……

贺喜扬眉,朝上看去,手指触到邺齐与其它三国的交界处。

大掌一覆,便将三国统统纳入邺齐境内。

倘若他能得这三国,哪怕只得其一其二,那邰涗便无力与他相抗了。

手指划入邰涗境内,又继续向西探去。

若能吞了邰涗,那他便能光明正大地得了她……

手指猛地一攥,拳压在图中,再也不动。

他垂头冷笑,哪里能有这么好的事情!

南岵北戬中天宛,虽小却倔,地依天险,三国同盟,多年来都碰不得,若想得其一,便得同时对付另外两国,以邺齐眼下国力,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

若是他举兵攻那三国,邰涗又怎会袖手旁观?

那女人,只怕是要在他背后放冷箭罢……

贺喜喘了口气,收回手,后退两步,又重新抬眼去看。

假若与其它三国联盟,直接先取邰涗,怕是胜算会大些罢。

但,邺齐这么多年来与国为恶,那三国又怎会轻易信他?

哪怕再退万步,便是修盟联手,也难保举兵之时不会有差,邰涗一块肥肉,到最后是谁让谁,只怕终会归至自相残杀,而让邰涗坐享得利的地步!

贺喜摇了摇头,心底愈沉,天下之势,几十年来如此,想要朝夕使变,恐怕是比登天还难。

若想破此局势,除非……

他低低一声嗤笑逸出唇间,又在白日发梦了!

那一晚他亲口问她,有没有想过,可与那强敌联手?

不信,她说她不信他。

而他……亦是不信她。

记忆如此鲜明,自己此刻为何还会再生此妄想?

邺齐若是与邰涗修盟,那往后倒要如何?日日夜夜担心对方会突变,于身后捅自己一刀么?

顿时便灭了这念头。

转身欲走,可脚下却是一停。

她下诏,将逐州一役由狄风虏回邰涗的八千平民百姓,悉数遣送回邺齐境内。

初闻此事时,心中不是不震惊的。

可转念便开始琢磨,她这举动之下,到底藏了何种深意?

就怕她又在玩什么花样。

可她又能玩什么花样?

几日来思虑繁复,却终是不得。

心中隐隐腾生出一个念头,却始终不敢去确认。

她会不会是为了他,才将那些百姓遣回邺齐的?

有没有可能,哪怕只一点点,是这么单纯的原因?

贺喜垂眼,停了几瞬,脚还是朝前迈去,大步出了内寝。

他不敢做如是想,亦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只是……

他如此大费周章想方设法,琢磨的不过是如何才能得到她。

那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



卷二 一则以欢,一则以喜 欢喜二

景欢殿中漫着淡淡花香,将平日里略显浓重的药味儿盖住了些。

这么些日子过去,英欢身子慢慢好了起来,咳是不大咳了,脸色渐润,精神愈转。

宁墨用药恰如他的人,温温蕴蕴,不急不重,见她好了些,便调了方子,以补为上,又命人挑了些花摆进殿来,说是好花亦能怡神。

他走在这殿中时,步子是极轻的,有时竟让人察觉不到他已进来。

英欢知道他从不着官靴,太医院里旁人每日穿的公服也不见他常穿,总是随意配一身广袖长衫,便这么出入于大内之间,淡漠之间隐隐杂了份无羁,又时而流露出些许温情。

骨节端正的手指,修长白皙,捧着盛了药的银碗奉于她眼前。

“搁着。”英欢轻道一声,眼不离卷。

银碗轻轻落案,他也不开口说话,便要退下。

殿角几个多年从侍英欢的宫人都知道,宁太医在这些男人里,算是极得宠的了,因是见惯了他与皇上之间少言少语,却也不恼他无礼。

英欢抬眼唤他:“宁墨。”

他这才停了步子,回身去望她。

她放下手中卷册,眼里带了些血丝,凝神看了他一阵儿,才道:“送药之事,不用次次亲自来。”

他看着她,仍是不开口。

英欢眼帘垂了垂,又去看他,“心里面恨朕?”

宁墨眼中水波漾了一下,“皇上何出此言?”

英欢去端那银碗,淡笑道:“你以为太医院里的风言风语,朕是一点也不知道?”

宁墨闭嘴,不言语。

英欢将那药喝下去,甚苦,不由皱眉,身侧有宫女捧了清水来让她漱口,一番折腾后,她才又道:“委屈你了。”

宁墨眸子一晃,立时低头垂眼,“皇上此言,折煞微臣了。”

英欢看不见他面上之色,可心里却是明白的。

御医这个位子,是他凭真本事得来的,明明是十成十的功绩,却被旁人用污言秽语糟蹋了九成半,让他心里如何能好受。

她的那一句委屈他了,亦是出自真心,知道他不会领情,只会当那是帝王抚下之惯用伎俩,可是真的听见他那不痛不痒的为臣子之言,她心里面竟不甚痛快。

为帝王者,就只这点最让人失落。

对人说不得真心话,是因为很多话不能说。

便是对人说了真心话,也怕人根本不信你的话。

这么多年来……

也就那一夜,她才说出些真心话。

也就那个人,坦然全信了那些话。

心底雾气腾绕,英欢咬唇苦笑,怎么又想起那个人了?

怎么……这样都能想到那个人?

宁墨徐徐开口:“皇上若是没别的事,容臣先退下了。”

英欢不允,自己起身离案,裙摆曳殿,轻纱缓飘,走到他面前来。

明知道留他在身边,只会给他招来更多闲言,可她为什么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忍不住?

宁墨抬头,眉间有褶,“皇上……”

眸色微黑,瞳中深褐,通透明亮,有水光点点,流转波动。

就是这双眼眸……

英欢看进他的眼底,心中不禁恍恍然。

这眼,真像那个人的……

心尖颤动,她侧过脸,扬袖,“退下罢。”

一日见,日日见,数次进药数次见。

眼中是他,心里却是那个人。

纵是对此人无情,但被这一双波动粼光的眸子搅得,也生出些念想来了。

所以才想要留他在身边罢。

其实说到底,还是想那个人,想见那个人……

过去十年间,夜夜不愿睡,只盼更漏滞住,好容她有多些时间,来理这杂杂政事。

现如今却是,夜夜不敢睡,单怕这一合眼,那人那一日那一晚,便从脑底冲出来。

叫她心如虫噬。

叫她疯狂地想要再见他一面。

于是便恨自己当时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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