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劫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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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劫演义-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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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校生好奇心大盛,问正在紧张作题的同桌:“哎,他是谁呀?”

“哪个?”

“上课放屁的那个。”

“他下课也放。”

“是吗?他去哪儿了?”

“去死了。”

“我猜也是。不过到底去哪儿了?”

同桌抬起重达几公斤的眼镜望着他,他竭力要从镜片中寻找同桌的眼睛。同桌把笔一搁,本意并非真的要解其惑,而是的确有些累了。于是闭上眼,双手置于其上开始按摩,嘴里顺便附带出话来:“片山这个人脑子有点病,最好别去招惹他。”

“怎么个病法?”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医生我早把他给治了,省得他到吓唬人。再说就算是医生也未必治得好。”

“他这个病是天生的吗?”

“我也不太清楚。”同桌揉完眼睛开始擦眼镜,“小学有两年和他同班,那时他就挺出名的。人丑得跟个泔水桶似的,又爱好放屁,还老也不说话……”

转校生操着不太流利的日语:“应该和他沟通沟通。”

“沟什么,他是个结巴,口吃不是一般的厉害,讲起话来就跟你们中国人唱京剧一样。”

“丑,放屁,结巴……”转校生板着手指头,“这人真可怜,这么多毛病。”

“不止,还长了个鸡胸。”

“鸡胸?”

“所以才显得有些驼背。不过现在可能不太明显了。他老给人揍,那玩意儿大概早已经给揍成胸肌了。”

“老给人揍?”

“当然有时候也给狗咬,不过次数相对来讲不算多。”

“他都这么可怜了,为什么还这样欺负他?”转校生不解,“这么说他的脸也是让人打的才这么丑的?”

同桌白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你去猪圈把猪往死里打也打不成这样。”

“难道说……”

“人家自个儿长的!”同桌令人信服地说:“将来要谈对象可是太困难了。”

转校生同情地补充:“是啊,洞房那天还是戴他盖头比较好。”

同桌沉重地说:“不过身体的毛病当数其次,最主要还是脑子有病。看见他走路摇摇晃晃没有?”

“哦,那就是小脑有缺陷了。”转校生分析道,“可这也不是他的错,他自己也不想这样呀。咱们应该多帮助他。”

同桌点头说好哇,你去帮他吧。

转校生想起那张枯槁得像腐尸般的脸,不禁微微一颤。

“最有毛病是大脑,还不如个猩猩,学习成绩一塌糊涂。每到发卷时他都不敢看分。半闭着眼用手捂住分数位置再慢慢移开,有一次看见个‘9’,高兴得要命,可接下来怎么也找不着另一个数了。”

“哈哈,哈哈哈哈!”转校生越听越有趣:“学习不好,电脑打得怎么样?”

“人脑都这样了,谁还敢让他碰电脑?”

“体育方面呢?比方说篮球,足球?”

“皮球可能会拍两下,反正我没见过他锻炼。这人体质不好,老是咳嗽。一咳嗽还带来其它毛病,要么大小便失禁,要么就胡乱放屁。他每天吃很贵重的药,定期还要去医院检查,总之一句话,他一无是处,在这个学校,没有不笑话他的。”

“不,我是不会笑他的。”转校生伸出手,“如何称呼?”

“伊势清史郎。请多关照。”

上课铃响毕,门被推开,发出独特的“吱吱”声。伽西莫多同学挪了进来,迎来一片哄笑声——这是每天必须要笑的,如果不嘲笑一个白痴,就说明你跟他差不多,至少也有某些共同点,这是表明身份和立场的重要方法。

转校生狂笑起来,笑得死去活来。

其实转校生是地球上最倒霉的人,来日本的第一天就遭遇凶杀案。这也是银座染桂私立高校有史以来的首件惨事,尸体没来得及照上一点儿阳光,就吸引来无数不同尺寸和形状的脑袋。

死者是个女学生,高二某班的班长奥村贵子。整个身体走了形,血像拖地时打翻的水,毫无规律地渗透了尸体下的地板间隙。风卷起被日头晒得发臭的尸味,围观者纷纷捂住鼻子和嘴,以示善良。由于日本人普遍高寿,要想控制人口,就只能靠意外死亡了。

警车把现场挤得血泄不通,警局的招牌——英俊的石松井警官刚跳下车就吸引了无数女生的目光。他身高一米八三,修长健硕,一头浸过屎一样若隐若现的金黄,嘴里缺不了一根快烧到舌头的希尔顿残肢,着一套法国人奔丧时穿的黑西服,背后有些靠墙太久产生的石灰印,怎么看都像给谁踹了一脚。

石松拨开人群走到尸体前,头一句话便是“呀,可惜,呀呀,真可惜。”不知他是说这么漂亮的女生正值二八芳华死了可惜,还是死的角度不够好,裙子里的部位没露出来可惜。反正他随身带了相机,又从不同方位拍来拍去。众人怕他的脚跺了自己,也跟着跳来跳去。

下一步是确定死者的死因及时间,要是男的给法医和验尸官看去,对女的就必须亲自动手。若非周围这么多人,他恨不能把女尸扒个精光。在公共场合看尸斑要收敛,于是他的手四下里乱摸,表情随着手的移动而不停地变化,跟电脑的鼠标一样灵活,爽得不得了。等那女尸给他凌辱得差不多了,大脑利用这几分钟想出的验尸报告结果也出来了,说得模模糊糊似是而非:“嗯,这凶手甚是可恶,用了这么卑鄙的手段……我一定要抓住他!”猛一瞧那女尸被弄得睁开了眼,耸然心惊忙合拢上说:“你瞑目吧,我抓那个坏蛋为你报仇。”

法医把女尸运上车继续摧残。石松开捂着下巴不住地“可惜呀……”女生们一拥而上请他签名。

转校生忽然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弥漫在血腥的空气中,围观者一个个都露出慌恐的神情,盯着法医手下的尸体,胡叫乱嚷着一哄而散。

然而屁味还没有消除,一个接一个。伴着屁,片山满同学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过来,痴痴呆呆地瞪着尸体,看了半晌,头抽搐般地抖了两下,喉间发出一种古怪的低沉的声音,接着机械般地躬腰如同一只三节虾,转身离开了。

“我操。”转校生说。[—wWw。QiSuu。cOm]

校长室。

“我操。”转校生说。面前是政教处的领导和老师,还有两个便衣警察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

坐在正中央的,头部闪亮,外号“决战光明顶”的千叶主任一指离他五米远的凳子说:“坐。”好像是地命令凳子过来。

转校生尴尬地对凳子摆摆手:“不用了。”

“你从中国来?”

“香港。”

“从香港不就是从中国吗?”

“是……是呀,是……吗?对……”

“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丁戈。”

“哦。令尊大名?”

“金……”

“等等丁戈君,你的父亲应该也姓丁吧?”

“哦!对,对,是,是姓丁。”

“名字呢?”

“名字……”丁戈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会为自己的父亲命名,急中生智,福至心灵,忙说:“丁枪,对,叫丁枪。”

“哦。”千叶信以为真,“你叫戈,他叫枪。唷。”

熊源校长开口说:‘丁戈君初来东京就发生了这样一件不愉快的事情,让你受惊了。我谨代表敝校上下向你表示深切歉意。”

“不用了,人又不是你杀的。”丁戈回答道。

熊源不甘心说这种意外实在少见,并不是经常发生的,所以切勿惊慌,丁戈说我一点儿也不惊慌。熊源又长叹道那孩子死得可真惨啊,丁戈点点头,说,还行。

千叶干笑了几声,问:“丁戈君,我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来学校的?”

“刚才。”

“刚才是多久?”

“四个钟头前吧?”

“但你并非都呆在教室?据你的班主任反映,你只上了一节课。”

“对。”

“那你剩余这些时间都在哪儿?”

“在学校。”

“我知道,具体点,在哪儿?”

丁戈奇怪地问:“你问我这些干什么?”

一名老警官冷冷地说:“丁戈君一点儿也不惊慌,似乎是对这种流血场面司空见惯了。”(|。。cc)

丁戈点点头说:“可能吧。”

老警官大怒,猛击桌子,茶水溅了一身,吼道:“少跟我耍嘴舌!你们中国人都是些猾头!说,你那三个钟头在哪儿?”

丁戈漫不经心地说:“在花坛旁边。”

“胡说八道!你……”老警官似乎恍然大悟般叫道:“等一下!花坛?就是科技楼下面的那个花坛?”

“对。”

“那不就是奥村尸体落地的地方吗?”

所有人都把眼眶张到了极限,眼珠子摇摇欲坠。

丁戈不以为然地说:“对。”

“那你在干什么?”

“在看那个女的怎么死。”

“接着说下去。”

“我记得公民有保持缄默的特权。丁戈眨眨眼,“资本主义国家都有吧?”

老警官不敢自编法律,只得回答:“有。”

“那我就缄默了。”丁戈走出门。

经过多方查证,毫无头绪,此案被迫搁浅,暂定性为自杀。

片山满僵尸般坐着,左半脸麻木,右边脸痉挛,跟左边争肉。身边的嘲笑声越来越少,直至消失时,他才判断出原来放学了。他默默地收拾起书包,蹒跚地要往外走。他喜欢走教室的后门,这门也好像是专为他准备的。当他经过黑板时,偷偷地向正办板报的学生望了一眼。这可算是他一天当中最富有活力的动作,否则他就真和行尸走肉没区别了。

被窥伺者是办报的主力,长得白嫩柔滑,楚楚动人,是本校著名的美女。平日里她活泼开朗,能笑能闹,可现在却满脸惆怅,眉头紧蹙。身旁高大的男友鬼头桑助催促道:‘纪秀,到底办不办?不办咱们就快走吧,我知道附近一家新开的料理,菜挺不错的……”

班长白了他一眼:“你少火上浇油行不行?”

“是,班长大人。”鬼头忽然瞥见在一旁呆怔着的片山,总算找到了转移话题的目标,于是喝斥道:“傻子你看什么看?”

众人顿时同仇敌忾,因为大家都在尽量避免看到他心里不舒服尚数其次,在这个提倡科学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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