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出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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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女出阁-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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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扬望着手中的手稿,铜铁似的双臂竟不自觉地战怵着。

“始欲识郎时,两心望如一,理丝八残机,何悟不成匹……换君心,为妾心,始知相忆深,然,从今而后,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他喃喃念着,手稿早已落至地上,全身狂颤不已。

念着她写的诗,令他不禁愤恨起自己;他也不信自己居然是恁地残酷无情、可恶至极!

但是,他现下已经明白,亦大彻大悟,他要找回她,找回她后再告诉她;若是失去她的世界,他也待不下去了!

他倏地往外快奔,只希望能够再找回她。

乐老爷子见儿子总算是清醒了,也赶紧吩咐小乐子带着阁内的奴仆,沿街寻找少夫人。

唐诗意一出扬音阁,便往凤凰山上的贞仪道观而去,像是避凶似的赶路,好一会儿后才气喘吁吁地停在湖边。

掬起湖水拍在汗水淋漓的玉颜上,顿觉清爽许多,仿佛连心底的郁闷也好了几分。

这就是湖吗?

唐诗意放眼望着被林地包围的湖,再望向四面环绕的桦木林,眼底不禁绽出亮光;十几扯为,这可是她第一眼望见山、望见湖、望见这飞禽走兽,第一次感一全然轻松的自由,然而,心底却又幽幽地浮上真实的窒息感。

若是乐扬也在这儿,那该有多好?

这个念头甫成形,随即唐诗意摇头晃掉。她好不容易离开那个牢笼,还去想那个无情的人作啥?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好个潇洒豁达的想法,又有谁知道她的洒脱是缘自于她原本就不曾拥有过的缘故,遂就算她是毅然决然离开,却也如同她来时的空白,尽管痛苦,路还是得走下去。

她知道,自己一定可以撑下去的!

即使没有他在身边陪伴,她也可以过下去,毕竟,这十几年来,在文卷小铺的西厢房里,她也是这么过的不是吗?

可是,怎么才离开不到两个时辰,她便觉得心头因思念而疼得像是被火焚一般,热辣辣地熨烫着每一个思维。

想不到自己竟会变得这么依靠他,这么贪婪地想念他的体温。

她与他之间的情感,像是被宿命给牵引而紧系在一起的丝线般,随着两个人的对峙、世事的旁敲侧击,终会令这丝线崩断的,是不?

即便是旁人硬要穿针引线、硬要将两人的灵魂兜在一块儿,也得看这丝线是不是够坚韧得可以织成布匹,也得瞧这两条捻在一起的丝线,是不是相属性呀!

虽然是丝线,但丝线也分生丝与熟丝的,是不?看是相似,但若真要丢到梭机里头纠缠,只怕是两败俱伤,丝不成匹……

念着那一双放肆飞扬而伤人的眼眸,只觉得心头一紧、眼前一黑,趴在湖边,她整个人便昏厥了……

第十章

扬音阁内的新房悠悠地传来阵阵弦声,时而轻抹如秋雨,时而重劈似雷霆,凄凄切切。

乐扬装上八指银义甲,随意地拨弄筝弦,在此时此刻他转而成为一位为情所苦的世间男子。

找寻多日,往北向静心台、往东向钱塘江口,向西往西陵丘,全都找不到唐诗意的人影,现下只剩下往南的凤凰山了。

他知晓她是故意躲着他的,但是他实是十分担忧她的安危;她在文卷小甫里闷了十几年,压根儿不曾走出屋外,现下她居然在他的眼前失去踪影,甚至连派出阁内所有的壮丁沿山寻找皆找不着。

她是不是有什么想去且非去不可的地方?

任凭他绞尽脑汁,他也想不透离开这里她还能够去哪里。

最可笑的是,当他上文卷小铺向他的岳父讨教唐诗意可能会去的地方时,他的岳父竟然只给他冷冷的一句话——

她已是你乐家的人,自此而后,父女俩恩断义绝!

是什么样的爹才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这般残忍?当初听爹说起时,他甚至以为是爹为了保护主意而夸大了事实,然而,这下子他可真是见识了唐父的绝情寡义。诗意的个性会恁地倔气傲骨,有八成应是被唐父给磨出来的。

而他对她所做的一切,无非是另一个唐父的再生。

也莫怪诗意会毅然决然地离开他,彻底地将他逐出她的世界,令他再也找不到,让他连向她道歉的机会也没有。

她到底是上哪儿去了?是否有食饱穿暖,是否有个地方可遮风蔽雨?

他的左手抚挑筝弦,右手则快如万马奔腾的挑拨筝弦,急切如骤变狂雨、狂浪拍岸,筝韵随着烦躁心律,杂乱无绪。

诗意若是遇上居心不良的登徒子……

倏地,手上的银片义甲居然断成两截,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慌,像是发生了什么他无法控制的事情。

甩了甩头,将折断的银片义甲扯下,像是亟欲甩掉那萦绕心头的不祥预感,过了半晌,失控的情绪总算是平息了点,可门外却又立即传来小乐子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喧嚣声。

“少爷、少爷……”小乐子一路上哭爹喊娘地自前厅穿过中院,再一路嚷到后院的新房。

“找到少夫人了?”乐扬一见他汗流浃背的模样,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找到唐诗意的下落了,否则他不会恁地放肆。

“是,呃……不是……不知道……”小乐子听及少爷的问话,即使仍喘着气,也急着回答,可惜有点言不及义。

“说清楚!”乐扬大手抓住他抽动的肩头,闷声暴吼一声。

该死,他的心已狂抖得快要跳出胸口了,他居然还在戏弄他,敢情是忘记他是主子了!?

小乐子大喘几口气,才又接着说:“少爷,这少夫人像是找到了,又好像没找着,我……”

“到底是什么意思?”乐扬大手一抓,将他整个人提起,与他平视。

他若是再卖弄消息的话,他会让他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小乐子有点犹豫不决,心底哀叹这坏差事全落到他头上来,早知道总管这么不好干,他就不该贪着那多一点的津贴,累死自己。“有消息从凤凰山传来,说那凤凰湖里捞出一具女子的尸体,要少爷赶去瞧瞧,老爷已经先过去了,差小的来向……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便已重重地跌落在地上,而眼前的少爷早已不见踪影。咦,难不成他是撞鬼了?

乐扬驾马狂奔,一路冲出城门直奔凤凰山,不消半个时辰便已来到凤凰湖畔,自远处便见到一干闲杂人等围成一团,而他爹正在那一群人之间。

难道……

不、不会的,她不会寻短见的,依她那激烈的性子,她怎么可能会寻死呢?不可能、不可能的!

乐扬步履有点蹒跚地闪过人群,缓缓地来到乐老爷子的身边,幽诡的眼眸僵硬地望着地上一具盖着布巾的湿淋淋尸体,全身抑止不住地狂颤,尽管他使劲咬紧牙关也遏抑不了。

“爹……”他蹙紧眉头,眯起诡邪而几欲疯狂的幽幽黯眸子,仔细地望着那露出布巾之外的衣衫,在脑海中不断地回想着那是否是唐诗意的衣衫。然而,该死的是,他压极儿不知道唐诗意离开他的那一天,到底是穿了什么衣衫。

“没事、没事……”感觉到凑近他身边的乐扬昂藏的身躯不断地战栗,乐老爷子赶紧安抚他。

他也在这里站了很久,但是偏没勇气掀开那布巾,而最可恨的是亲家唐老爷子,派人向他通报了一声,居然到现下都还未见到人影,真是荒唐!

两人站在原地杵了一会儿,乐扬调息了几个吐纳,硬是咬牙往前走去。“我去瞧瞧。”他无法容许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是好是歹,他都要用他的眼睛看清楚这一切。

“这……”乐老爷子望着儿子神情颓丧的模样,有点不舍;若躺在那儿的人正是他的媳妇儿唐诗意的话,这要方大彻大悟的儿子情何以堪?

“敢问是乐扬公子吗?”

乐扬才要向前踏去,身后却传来一阵轻柔的女音。他猛地回头,望见一身道姑打扮的妙龄女子。

“你是?”他眉一挑,凝视眼前陌生的女子。

“我是这凤凰山上贞仪道观的道姑,在道观里头有一位唐诗意姑娘病危,口中直喊着乐扬公子的名字,于是我奉师父之命下山寻你……”

小道姑话尚未说完,乐扬已擒住她的肩头。

“请带路。”

天,那么,躺在湿地上的便真不是他的诗意了?他的诗意还在这个世间,还在这个世间里……

在乐老爷子的一声声令下,壮丁们雇来软轿,将病重得已进入弥留状态的唐诗意带回扬音阁,而乐扬则是再三地向在湖畔救了唐诗意的老道姑道谢,随后便赶紧回扬音阁。

遣过大夫一探之后,才知唐诗意的病状起因是缘自于心力交瘁,怒火攻心,而且又过度劳累,没有适度的休养,可以算是累极成病;若是她能醒过来,或许还有法子可施,但现下的她已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听大夫无情地宣布结果,乐扬将一干人赶出房外,坐在床畔望着一脸无血色的唐诗意,刺痛的泪水浮现在他幽邃的眼眸里,情难遏抑地滑落在唐诗意的粉脸上。

他到底是怎样对待她的?怎会令这一朵正在夏风中绽放美丽的绝艳花朵在瞬间凋萎?

“诗意,醒醒吧,你既然唤了我的名,定是想同我说些什么,那么,你便得醒来告诉我呀!”混杂着浓浓压抑的鼻音,乐扬无限柔情地唤着她的名字,大手将遮住她面容的发丝拨到耳后,不让她乌亮的发丝衬出她的惨白。

大手顺着她瓜子脸的轮廓往她的唇抚去,像是怕碰坏了她似瓷器般的肌肤似的,乐扬仅以指尖轻抚过她的鼻,来到她眉宇之间的小翠钿。

“咱们应该是一对可以羡煞旁人的爱侣,为何任由那么多的阴错阳差把咱们俩的缘分给打散?”

是阴错阳差令他爱上了她,却也是阴错阳差令他错怪了她,而现下……更是该死的阴错阳差令他几乎要失去她。

乐扬轻轻地执起她冰冷泛白的小手,柔柔地放在大掌间摩挲,想要令她的手恢复一点血色,给她一点温暖。再缓缓地将玉指摆于她的唇边,轻轻地吻着,万般怜爱。

人为何总要在失去之后,才会发现自己是多么地不愿意失去?为何总在几乎不能挽回的时候,无意义地一遍又一遍地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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