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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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秦楚-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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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嬴政这几天心情异常烦燥,大将李信、蒙恬伐楚,打了败仗。以如此威武之师,没能取得胜利,真叫他始料不及。盛怒之下,他把李信革了职,再请老将军王翦出山。没想到这老头推三阻四的,反正什么事都不顺利。看到大王如此不愉快,佐弋恒征建议大王不如去九(山臾女,上中下)山去打打猎,也遭到他的训斥。好在御史大夫冯劫向他禀奏:御史中丞德和侍御史赵成发现了高渐离的踪迹。只有这件事,才引起了他的注意,当年燕太子丹(他的青梅竹马的朋友)门下的荆轲、田光、樊于期、秦舞阳、高渐离,就只剩下他一个了。他又来到咸阳,到底想干什么?秦王政冷冷一笑,想:“好啊,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他让德把这件事做好,一定要将那高渐离活着带到他这里来。他倒要看看高渐离到底是什么样子?就是三头六臂他也要看看。

那天,不速客龙应奎的突然出现,使敷施,不,是高渐离,感到事态严重。他本想带敷纹离开咸阳,远走别邑。但又感到那不速客不像是秦国的暗探,自己一旦离开咸阳,太子丹、荆轲以及那些死难的人就算是白死了。正踌躇间(这正是他作为一个乐师的弱处,优柔寡断)德和赵成却再也没有给他机会了。

这一天,赵成和单膺白按德的指示,带着傅仰三来到兰陵双清楼。这次傅仰三的来到,不是为了弹琴,他是赵成请来看一出戏的。进得雅室,那天摆着“凤凰来仪”名琴的案几上,今日放着一张筑。虞丘台看见侍御史大人到来,自然出迎。赵成叫他坐下,说:“听说那次‘雅琴盛会’弦崩之事,甚感有趣。今日我又请来傅先生,为我们击筑一试,你看如何?”虞丘台陪着笑说:“这极好。”

“有请敷施先生。”赵成对单膺白吩咐道。

不一会儿,敷施便和单膺白一道走进雅室,一改往日卑微。赵成对他一作揖说:“不知先生善击筑否?”敷施答:“略知一二。”

“我们听傅先生为我们先击一曲如何?”

傅仰三便在案前坐下,左手按弦,右手执竹尺击筑发音,乃歌一曲。歌曰: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时,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是赵成叫傅仰三特意弹的一首越地情歌,在这里弹给敷施听,自有揶揄的意味。

“先生以为如何?”赵成看定敷施问。

“妙则妙矣,然,未得尽善。”敷施笑答道。这一说,倒让傅仰三一头雾水。

“傅先生,你是乐中高手,宫、商、角、徵、羽,六律六十调,这些我们就不去说了。你难道没感觉到,五音音阶间,似乎还有不尽的玄妙。我常闻民间用变徵、变宫二个加音,使这旋律更加丰富,使那音乐更富表现,他们是用那种七音来表示的,我觉得……”

“这不是大家正在做的吗?”傅仰三翘了翘嘴唇说。这在他已不是新事,也是他常做的。

“又比如,天有燥湿,弦有缓急,宫商移徙不可知,我们常用“和”来调声律,是不是这样?”

“正是。”

“其实,声和律的不谐和处甚多,我实在无法去解决它,但我曾在民间听到过一种叫卧箜篌的乐器,好像能做到一点旋宫转调,那表现就深刻复杂得多了,我吸取了它那种好似平均的音程……”

“难道还能这样?”傅仰三似乎不大明白,也不懂,这在他看来简值是离经叛道。

“我也说不清,”敷施恨不得把多年的所得一气说完,说道“这只是感觉,说不清。但我想,艺术的痛苦恰恰就在这里,你想表达,却表达不了;你能感觉,却无法表达,手段太贫泛了。再就是我认为,乐一入雅,往往就死了。其实,粗糙点,带点小瑕疵,不完善的民间音乐,活生生的,那才是真正的仙乐妙音……”

“可是……”傅仰三对敷施的音乐见解,当然不会完全苟同。

“傅先生!”赵成用制止的声音叫住了傅仰三。

这时,只见敷施冷冷一笑,对大家一抱拳,说:“见笑了,如不见怪,我为大家击一曲如何?”说完,也不谦让,走向案前,坐下。只见他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一卷丝弦来,这丝弦是粗一级的老弦,换上。把弦崩得又紧又硬,试了试,没有一丝不悦。敷施将这一切做好之后,看了看大家。然后就只见他猛地拿起竹尺猛击筑弦,响起的声音异常高亢响亮。这声音,自有它不同于传统的特点,别具一格。敷施尽情沉浸在一种悲愤的音乐语言中,忽慷慨激昂,似有无限憾事;忽松涛悲鸣,似江河流泻,他淋漓尽致的沉浸在一种堑新的音乐神韵之中。到最后,乃歌而和之,歌曰:“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岂畏丘墓!”此句一出,声乐嘎然而止。只见敷施执筑在手,愤而就案一击,弦崩柱落,金徵乱飞。

“可以走了吗?”敷施蔑视地一扫赵成等人问。

“请,高渐离先生。”赵成恭敬有加地说。

“高渐离?”傅仰三一下傻了眼,他简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王政一定要见高渐离,他听傅仰三说:“高渐离的音乐确实不凡,新颖别致,也有点怪,当然似乎也有点不合律……”。秦王政本就是宏才大略,不拘泥常规的君王,他就是喜欢听这离经叛道的东西,所以他非要听高渐离的音乐。但傅仰三进劝道:“大王还是以不听为好。”

“为什么?”秦王政有点不高兴“寡人要见便是见。”

傅仰三分辩道:“小臣怎敢拂逆大王,只是小臣听说(他是听虞丘台说的),功力深厚之人,可以以音乐杀人。小臣不知高渐离是否具有这样的功力,只是想,此人至奇如此……”

“何以有如此见小之心,有你们在,寡人就不信他杀得了我。更何况我央央大秦,岂惧一个高渐离,先生过虑了。”

王意不可拂,傅仰三又实在不放心。他去见德和赵成。当时赵成就认为这个不难,他说:“只要用马粪熏瞎高渐离的眼睛,看他如何?”德则有些担心,怕真有音乐杀人之事,思之再三,对傅仰三说:“只有仰仗先生了!”说是这样说,但他也不全信音乐可以杀人。他这样做,只是防范于未然。傅仰三却当了真,真个忧心忡忡起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就到兰陵双清楼去。一是为了饮酒解忧,二也敬佩虞丘老先生的见识,想向他讨个主意。进了店,刚坐下,虞丘台便来打探消息,知傅仰三有此等难事。虞丘台笑道:“这有何难?当年在楚,楚怀王云雨巫山,就是一个精于此道的乐坛高手做下的,差点乱了怀王心智。后来得另一乐坛高手指点,只要在那琴中灌铅,便能解之,后来证实果然如此。这事,扶余子大人更是深知。”傅仰三一听大喜,立即就去拜访扶余子。

扶余子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儒生,至于在琴中灌铅可以除琴之杀气,他也是听虞丘台说的。只是过了一段日子,虞丘台反以此恭维他高见,他就忘乎所以。以至会认为这真的就是自己的真知灼见,而忘记了这原本的肇始者。

傅仰三来拜访,扶余子飘飘然,一时忘乎所以。这又是文人的通病,反而加以阐发,他颇有心得的说:“你说说看,琴声杀人,琴声可以杀人吗?琴声杀人无非是气场,是由气场形成的气。而一加入铅,就破坏了这气场。气场一坏,气焉能出,气不能出,还能杀人?这事古亦有之。比如师襄弹九渊,清风徐起,松涛皆鸣,一木叶坠于琴上,则松涛不再尔。”

高渐离带到大殿上,秦王端坐帝辇,官廷乐师排开,只见钟瑁噗鳌⒐呢磺偕牵ㄎ崆罚希ㄞ汹獯纾朋锕芄}……一应俱全。左右喝跪,高渐离岂肯跪秦王。秦王政一拂手,止住了。他看了看高渐离,自然怪德和赵成多事,但做了也就做了,无非是一介性命,何况其罪本当诛。于是开金口,问:“高渐离,你有何话说,想效荆轲刺寡人否?”高渐离说:“我怎能比得上荆轲,他是天上的朗月,我算什么?我也没有刺杀大王的野心,我只是一个懂得点乐理的人,手无缚鸡之力,焉能刺杀大王?”

“那来咸阳干什么啊?”

“太子丹死后,你想我能怎样?泛泛若丧家之犬,只想隐姓埋名,了此残生而已。”

“你很会掩饰自己啊,既然是苟且偷生,今日为何不跪?”

“良禽择木而栖,忠臣不事二主,事已至此,岂望再生?”

“好一个‘忠臣不事二主’,好一个‘岂望再生’!”秦王击掌道,又问“先生肯否为寡人击筑一试,我也愿遂了先生之愿。”

“愿尊大王之命。”

大殿上乐筵排开,宫廷乐师先奏一曲《寿人》。在《寿人》的楚声中,高渐离被扶至案前坐下,他用手移动了一下案几上的筑,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来。他想起了虞丘台,知道这一切均在按虞丘台的主意在进行,只是没想到事起仓促,敷纹不知怎样了?这,他再也顾不到了,更想不到的是,赵成竟会这么狠毒!

高渐离先击了一曲郑卫之声,又击《五行》。再击,则是一首新曲,他和歌曰:

“筑兮筑兮归来将,缘何今日兮登斯堂。时不济兮命乖张,今日哭汝兮蒙尘壤。

燕赵之远兮渺神茫,故土一别兮再不得望。王子知遇兮无以为报,故旧寥落兮余何得以长。

手抚君兮君可知?君不知兮奈何是?筑兮筑兮日将永,余身独不善兮伤知音。

天高洁兮云有怒,手抚君兮似有所悟。始得今日兮成永唔,长歌当哭兮安所图?……”

歌声高亢激烈,和时下流行的歌曲果然迥异,秦王不觉击节赞赏。

“大王,高渐离有不轨之心。”廷尉李斯进言道。

秦王摆了摆手,作了个由他的手势,他岂不知道此歌中的情绪。

高渐离再次击筑发音,击出的旋律,如有魔附体。那声音清丽悠远,绕梁不去,使听的人完全入迷,随那旋律而心潮澎湃,便不觉入了其道。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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