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婴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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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婴狱-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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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世,赵独芳因为身体在文革时被彻底败坏,而后没有保养,很快大病小病不断而离世。他的遗照,便是那张被批斗时的黑白照。来帮忙丧事的邻里,没有人敢盯着那照片上人的一双眼睛看。因为那双眼睛让人说不出的……心酸沉痛。
  赵独芳去世将近二十年后,青春版《牡丹亭》让昆曲这一古老的剧目重新回到人们关注的视野。赵独芳作为昆曲的重要现代奠基人物,被媒体报刊提到了世人面前。在一轮广泛的寻找之后,人们才无不遗憾地了解到这位艺术大师早在多年前疾病与穷困交加中离去。
  那时的纪禾,坐在轮椅上,看着电视里光鲜亮丽的主持人故作沉痛地讲述赵独芳的悲喜人生,红了眼眶,只觉人世炎凉。讽刺,极大的讽刺。
  而这一世……
  纪禾能做什么?
  “禾儿,要爆米花不?”
  赵独芳粗糙干裂的大手从背后摸出个装着大米的小盆子叫她。小镇上的方言并不是正宗的东北话,而是带着本地的特色,比如叫人名,总是单字单字的叫,拖着长长的音调,后边的“儿”字弱化得几乎听不出来。赵独芳在此多年,早就学会了当地话。与大人相处相比,赵独芳更愿意逗弄小孩儿,只是镇上其他那些孩子看到他拄着拐杖的模样,苍老如橘皮的脸便吓得跑光光了。赵独芳总是站在门前,头上老旧雷锋帽的护耳以一种奇怪的弧度翘着,身上的军大衣厚重夯实,一根拐杖被常年磨弄得光滑发亮。他看着小孩子飞跑的方向,那样的神情,像秋天飘落的枯叶。
  纪禾扭头,看到那小盆子,乖巧地点头。“要。”
  “好!咱们去炸爆米花。”赵独芳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牵着纪禾笑眯眯地往街上走。与他亲近的小孩子算来算去只有纪禾。而赵独芳也颇为疼爱这个小丫头。
  80年代,市面上还没有以后那种可以边看电影边吃的桶装玉米爆米花卖,用大米做爆米花的老头每隔十天左右便在镇上出没一次,带着个黑乎乎大肚子的炒爆米花机。安放好家伙后,不用吆喝,各家各户的小孩子就眼尖地奔回家扯着大人端着一小盆子大米过来了,排好队,带着几角钱,看老头熟能生巧地摇着把手,撒一把糖精,机器里爆米花砰砰直响。
  等炒了一盆爆米花,赵独芳带着纪禾往回走。
  “赵爷爷,你用艾叶泡脚吗?”
  “泡脚?”
  “嗯,电视上说艾叶泡脚对身体好。赵爷爷也泡脚啊。”文革里的迫害是改不了的,可是若是从现在开始保养,应该也不迟吧?
  赵独芳笑眯眯地拍拍纪禾的头。
  “纪禾,怎么又跟赵爷爷出来买爆米花了?”
  远处陈艾笑着推自行车走过来,一身灰色衣服,脑后编着一条乌黑的辫子。
  纪禾叫了一声妈妈。
  “这孩子,不知吃了多少次了,每次都是赵爷爷付钱。”陈艾摸摸纪禾的头。
  “没事,是我老头子要带丫头出来的。”赵独芳弯腰,让纪禾自己从盆里掏一把爆米花,直起身来问陈艾,“这么早就下班啦?”
  陈艾帮忙接过盆子搁在自行车前面篓子上:“准备去县里买些东西,纪禾的龙牡壮骨颗粒吃完了。”
  赵独芳点头,牵着纪禾一老一小往前走。
  纪禾望着前方悠长的巷子,低下头咬住了唇角。
  “禾儿,想不想跟妈妈一起去县里?”
  “要。”纪禾简单地回答。
  怎么可以不去?
  今天……这个日期,五月八号,她一辈子也不会忘。






第8章 命盘的转动
  下午三点,县城。
  纪禾跟着陈艾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街对面墙上有张巨幅宣传海报,背景是三只意象化的海鸥,中心是一个年轻女性形象,稍显圆润的鹅蛋脸,黑色的长发并不是飘逸得将发丝都画清楚,而是被抽象成轮廓方折的黑色形状。她戴着四方的黑框眼镜,正侧着肩望向一个方向,微笑着,充满希冀。
  下面有行黑色粗体字——学习张海迪把一切献给人民。
  1983年,《中国青年日报》发表《一颗流星,就要把光留给人间》和长篇通讯《生命的支柱——张海迪之歌》,张海迪由此一夜成名,被称为“八十年代新雷锋”和“当代保尔”。1983年3月7日,团中央授予张海迪“优秀共青团员”光荣称号。同年五月,中共中央发出《向张海迪同志学习的决定》。随后几年,张海迪精神被贯彻到每一个城市,每一个乡镇。张海迪成为千家万户都知晓的人物。
  张海迪,高位瘫痪的女保尔。 
  张海迪,残疾人的楷模。
  张海迪……
  上辈子,纪禾没有办法上学,成日里坐在椅子上,将讲述张海迪故事的小人书翻得烂熟。在张海迪精神被传颂的年代,在她失去双腿的童年,张海迪对她来说,真正的意义非凡。
  纪禾收回视线,望向马路中间。
  陈艾看了一下手表,将装着一些日用品的布包挎到胳膊肘上,顺手捏捏纪禾的手。
  “纪禾,我去对面药店给你买壮骨颗粒,你站在这里乖乖等妈妈。”陈艾说道。
  纪禾盯着一个方向,出神般缓地点头。陈艾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叮嘱一遍,朝马路对面走去。
  纪禾依旧站在路边,一动不动地盯着路口。
  片刻,陈艾从药店出来。与此同时,纪禾紧张地捏紧拳头。时间的一秒一分被扩大得如同凝滞的行云。
  “纪禾!”陈艾站在对面,笑着朝纪禾招招手。该来的,都来了——
  路口突然出现一辆褐棕色卡车。
  刹那间,纪禾眼前的世界被迅速抽去了声音,周围一切都消失无影踪。
  脑海里有一个小女孩欢快的喊声音,她一边叫着“妈妈”,一边朝马路对面头也不回地跑去。纪禾屏住呼吸,血液顿时全都朝头脑涌去,太阳穴突突激烈跳动。
  眼前,卡车飞快地一驶而过,车窗里的司机——土黄色皮夹克,鹰钩鼻,浓眉,额头方正——纪禾记住了!
  紧接着,某个方向自行车铃声大作,将纪禾的思绪瞬间拉回来。卡车迅速消失在了视野中,留下难闻的尾气与滚滚灰尘。
  纪禾紧紧咬着牙齿,这才发觉眼睛已经酸涩得快流出眼泪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想看一看,是什么样的凶手会残忍地压过她的双腿,然后毫不负责地扬长而去。
  心里某个沉重的地方顿时裂开,仿佛外出多年的人终于带着满身疲惫回到了家门口,一身的重担都可以歇下来。
  可是,还不够……
  如果可以,她一定找遍全国,将这个肇事司机拖出来,惩之以法。
  她有太多的难言情绪想要表达想要发泄,可是她不能说。没有人会知道。
  世界,依旧平静。几个背着背包的中学生围在摊贩那里买邓丽君的磁带,买菜的大妈提着装芹菜的篮子等在马路边。几个刚刚下班的妇女推着自行车说笑着走过。
  陈艾穿过马路走过来,并没有发现纪禾的异常。
  终于,终于逃脱了失去双腿的命运。她不再被禁锢在轮椅上了。
  这一瞬间的解脱让纪禾发誓,她一定会拥有全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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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上辈子的经历,纪禾从来没有责怪过家人。父亲的离家出走,母亲的精神失常,在她看来,都是她惹的祸。所以心里对自己的定位,带着那么一层扫把星的意味。拥有一个年过三十的灵魂,纪禾思忖后选择了当个乖巧的女儿,不让父母操心……尽量将自己的影响减到最小。
  对于父亲母亲,她一直很敬爱,却也保持着某种意义上的距离。这一辈子,她不再希望由于自己的关系,让父母陷入未知的困境。
  尤其是陈艾。纪禾一直很感激上辈子她至始至终都没有丢弃残疾的纪禾。不管情理是如何难以理清,纪禾与陈艾的关系是浓于血液的牵绊与扶持。而这一辈子,与其再次拥有那种千丝万缕的牵绊与扶持,纪禾宁愿她们的关系疏远一些,好让陈艾去用拥有别样的人生。
  而纪禾,会永远坚定地作为一个女儿站在她背后。
  ……
  五岁,纪禾被送去了学前班。陈艾为纪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纪宝华乐呵呵给儿子取名纪驰。
  纪禾经常趴在竹编摇篮边看吐口水泡泡的弟弟,这个上辈子失去降临人间机会的小婴儿。八十年代还没有磨牙棒之类的东西,所以小纪驰的肉胳膊上用红线系了一个小木头棒槌,让他咬着磨牙。
  六岁,纪禾上小学。纪驰开始牙牙学语。
  仲夏里一场大雨不知从哪个柴火垛冲出来三只瘦兮兮的小花猫,赵独芳没有将小猫赶走,反倒是每晚上一边听广播里的昆曲吃饭,一边拿出个碗装些吃食喂猫。
  纪禾放学回来,在陈艾做饭的时候,总是小大人般抱着弟弟,陪着赵独芳坐一阵子。纪驰在瞪着眼睛发现小猫是某种可以玩的东西后总是拼命想挣脱纪禾的胳膊,去拖地上啃鱼骨头的小花猫。
  由于上辈子是残疾人的关系,纪禾比较注意身体保养,也特意趁着这个机会将那些生活中的小方子告诉了赵独芳,每日里叮嘱他该吃什么样的食物,该有什么样的生活习惯,该如何去活动筋骨。赵独芳也如上辈子一样,闲来无事教纪禾唱几句小曲。
  八岁,一个漫天繁星的夏夜,在街坊们坐在门口闲话时,赵独芳拉着二胡,纪禾一首《青藏高原》,让所有人惊讶于她灵动的歌喉。
  那一晚,纪禾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她的生活已经将触角延伸到更加广阔的领域。上一辈子她从来没有尝试过唱歌,也没有人告诉她,她的声音很好听。而生活的河流,正向未知的方向奔流而去。
  这时候小镇上还没有出现各种兴趣班,可一对已经在小镇上落户的上海知青夫妇在了解赵独芳曾经的名气后将自家孩子送了过来,每晚跟着学学才艺。赵独芳既会拉二胡弹电子琴,也会写毛笔字,教几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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