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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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信子-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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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讲完,身边又来一声冷笑。

我不耐烦的转头过去,问那老头,“请问阁下为什么笑?是否我说了一些非常可笑的话?”

老头瞪着我:“不错,你的话的确非常可笑。”

“为什么?”

他冷冷的说:“这一手‘万境归空’。我练了五十年,尚未到这位先生这样的地步,而你一连讲了好几次,硬是说在别处见过这套魔术,岂不是可笑。”

我问:“万境归空?”

他冷笑,“正是。”

我转头看那个中年人,他已表演完毕、身前木架上足足停了近百只白鸽,他取起架子顺挥手出去,一转身,所有的鸽子在那一刹那全部失去踪迹。

老头又得意又羡慕,说:“看见没有?万境归空。”

观众发出赞叹的声音,中年人一鞠躬,盼眯在这时候冲上去,那中年人看见她一怔,低下头与她说话。

我对盼妮说:“去把妹妹叫回来,我们走了。”

盼妮跟我说:“这手魔术变得真是出神入化!”

我再转头,那个老头已经走开了,我心中十分纳罕。

盼妮拉着眯眯回来,这时连那变魔术的中年人也已经不见,我连忙拉住一个孩子。

我问:“刚才那个人,常在这里变戏法?”

孩子点点头。

“你看过多少次?”我问。

“三次,”孩子说,“每次都是星期日。”

“三次都是变白鸽?”我又问。

他又点点头。

我问盼眯,“刚才他对你说什么?”

他问我喜不喜欢看他表演。”

“他有没有叫你名字?”

“没有。”盼眯说。

盼妮笑说:“爹,真是的,一个江湖卖艺的,怎么会知道眯眯的名字。”

我说:“我们回家吧。”我有点恍惚。

“爹,你不舒服?”

“没有,”我说,“只是有点疲倦。”

眯眯说:“我要吃冰淇淋,爹爹,你说过带我吃冰淇淋的。”

“爹爹累了,姊姊带你去。”盼妮哄她。

“一齐回家吧。”我说。

“不!”眯眯又发脾气,“我一定要吃!”

盼妮说:“你跟我去,爹,我们分两路走。”

我点点头说:“好,回头见。”

我并没有乘车,一路走回鲍家,心中打着结。

到家天已暗下来,他们还没有开饭,我独自坐入客厅中回忆。

为什么那套魔术如此眼熟?

脚步声响,瑞芳走过来,她开亮了灯,看见我坐在沙发上,吓一跳,随即转身走,我也没叫住她,她却回头问我:“两个女儿呢?”

我答:“吃冰淇淋去了。”

“吃饭的时候,吃什么冰淇淋?”瑞芳说。

我看看手表,八点正。

到香港已有数天,榭珊一直没有与我联络,我整个人犹如浸在一锅沸汤里,六神无主,只有见到瑞芳,才会安定一点。

多年来与瑞芳有难同当,心底下我也不知道这种倚赖算不算爱。

“应该回来了。”我说。

“司机有没有跟着?”瑞芳问。

“没有。”我说,“你怎么了?忽然紧张起来。”

“我一整天心惊肉跳的。”她坐下来,用手撑着头。

“不会有事。”我安慰她。

电话铃在静寂中猛地响起来,我整个人—跳。

瑞芳在娘家一派大小姐脾气,不接电话,她咕哝道:“作死,电话铃不会拨得小声点!”

佣人在分机接听了,匆匆走出来,“三小姐,找你。”

“找我?”瑞芳问。

“是。”女佣人把话筒递给她,“说找季太太。”

瑞芳很犹疑,“会是谁呢,没有人知道我回来。”

我隐隐觉得不妥。

瑞芳问:“哪一位?是,我是季太大。宋——宋路加?”

我连忙抢过听筒:“宋路加?”

那边是宋路加冷酷的声音,“是,季先生。”

“你有什么事?”我恐惧的问。

“你两位千金在我手上。”

“你——,”我整个人像坠人冰窖里,“你——”

“你知道我的为人,”宋路加说,“我最爽快不过。老二要慢慢的盯牢你,找出我们少奶奶,我觉得时间宝贵,干脆来这一招,季先生,你太不识相了!”

“你要怎么样?”我说,“我确实不知道宋榭珊的下落!”

“是吗?”他沉默一会儿,然后说下去:“我给你三个钟头,到时你再不知道,我即使把两位季小姐还给你,只怕那时候,她们身上已经少了最重要的东西——生命。”

“不.不——”瑞芳在分机里嚷,“不,宋先主。请你放过我女儿,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电话已经挂断了。

瑞芳奔过来,她嘶叫!“少堂,你一定要救我们的女儿,”她拉着我袖子,“你不会这么忍心吧?你一定要告诉宋路加——”她哭着,整个人伏在我脚下。

我扶着她,“瑞芳,我实在不知道宋榭珊在什么地方。”

“你是知道的!”她尖叫起来,“你这个歹毒的人,你连亲生女儿都不顾了!”

佣人们出来看热闹,我把瑞芳往睡房里拉。

瑞芳披头散发的抓紧我的手臂,指甲都掐在我肉里,我根本不觉得痛。

“瑞芳,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榭珊在那里,你先静一静,我们或者可以找宋家明理论。”

瑞芳静下来,“宋家明,是,我一定要找宋家明。”

她拨通了电话,来接听的却是一家陌生的人。

“你要女儿还是要她?”瑞芳绝望的问。“他们不会伤害榭珊,到底是一家人,但是你的两个女儿——”

电话铃响起来,瑞芳扑过去接听。

“谁?找谁?”瑞芳问。

我在分机里听。

“爹爹,”是盼妮的声音,“爹爹,那个变魔术的人,他不知道眯眯的名字,但他叫眯眯‘小面孔’,快救我们出来——”电话截断了。

瑞芳放下电话,“小面孔,谁叫眯眯小面孔?”她瞪大眼睛看牢我。

我像在梦魇中:“宋马可。”我吐出三个字。

瑞芳惊问:“宋马可是死人,宋马可不是早就死了吗?”

我觉得我在那一刹那也死了。

瑞芳问我:“少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与我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说:“宋马可在香港,他没有死。”

“是不是他拐了盼妮?”瑞芳急问。

“不是。”我说,“绑票是宋路加的主意。”

瑞芳说:“我分不清楚谁跟谁,少堂,你务必要把我们的女儿寻回来。”

“我真的不知道宋榭珊的地址。”我说。

“少堂,他们恨你插手这件事,你明白吗?凭他们的力量,迟早找得到榭珊,但他们非要惩戒你不可。少堂、既然他们要你屈服,你就服输吧。”

“瑞芳,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里。”

“等孩子们安全抵家,我们又可以快快活活的在一起,把这一切当作个噩梦,我们可以从头开始。少堂。你救她们。”她靠着我饮泣。

我用手臂围着她。

“你是怎么牵涉在这件事里的?”她问我。

“我——以为她爱我。”我悲哀的说。

就是那么简单,原本我可以立刻跟瑞芳离开客西马尼院,永远不再与他们发生关系,但我爱上了她,又以为她也爱上了我。

“她爱你吗?”瑞芳问。

“不,她爱的是另外一个人。”我答。

瑞芳说:“我们只有三个钟头。”

‘我出去找他们。”我站起来。

“你去找谁?”

“女儿。”我说。

“我跟你去。”瑞芳说。

“不用,你在家里等我。”我说,“我很快回来。”

我披上大衣出门,叫了一部车子。

我在香港最旺的地区下车,在霓虹灯牌下转入肮脏的横街,数着门牌。

巷子有污水沟,沟中积着垃圾,死老鼠横在垃圾上,孩子们居然有兴趣在这种地方追逐嬉戏。

一个艳妆少女暖昧地向我笑:“先生——”

我躲开她,寻到我要找的门牌,走楼梯上去。

就凭宋家明与他那几个手下,就能改变这—切?抑或宋家明根本不想改变什么,只想实现他们自己的权欲狂?

那少女跟着我上楼,伸手推开一所公离的玻璃门,向我飞一个媚眼。

她的世界与榭珊的世界对我都是同样陌生、我悲哀的想,我并不认识榭珊。

走到六楼,我小心地按铃。

隔了很久,铁门被打开了。

“找谁?”一个老妇人间。

她住在这里恐怕有三五十年了。

“我姓季。”我说。

“这里没有姓季的人。”她龙钟地掩上门。

我大声说:“我姓季!”

老妇还是关上了门。我站在门外不动。

隔一会儿老妇又开了门,这次让我进去,指指走廊的房间。

这是一层中式楼宇,几百呎的地方被木板隔成六七间房间,有些只以布帘遮着,电视机的声音震天价响,混着孩子的哭声。

我敲敲木板,轻轻叫:“榭珊。”

一个女人掀开了帘子,“进来。”

我跟她进“房”,坐下来,铁架床边就是简陋的五斗柜,房内并没有什么家俱。

我开门见山:“我找榭珊。”

“你找她干什么?”她问我。

我打量她,这个女人五官端正,态度祥和,穿—套廉价的洋装。

“我有要紧事。”

“什么要紧事?”她问。

“见了她我自然会说的,请转告她,她惟一的朋友来找她。”我说。

她在我对面坐了一会儿,不出声。

我们僵持着。

忽然她轻轻的说:“少堂,我就是榭珊。”

‘你!”我错愕,然后立刻会意过来。

如果马可能够变成一个中年人,这为什么不是宋榭珊!

她问:“你有什么事找我?”

“你为什么把地址给我?”我问。

“你帮了我很多忙,你是我的朋友。”

‘你不怕?”我问,“不怕我把你的踪迹告诉别人?”

“我不会在一个地方逗留很久。”

“你打算一辈子过这种逃亡生活?”我苦涩的问,“你为马可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她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出卖了她,全世界没有第二个女人有这样的眼睛。

“我们一直相爱。”她声音还是很轻,“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我再也不会回到老家去,逃得一日是一日。”

我怔怔的看着她。

“马可说看见你们,他一向喜欢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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