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泣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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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世泣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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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声声忽隐忽现、断断续续的低泣传到她耳边。

紫语寻声行去,直直走到了情楼的台阶上,看到一个美少妇,正倚窗而立,串串泪水漫过双颊湿透衣襟。

“雁尽书难寄,愁多梦不成。愿随孤月影,流照伏波营。”美妇低吟过,泪洗红妆湿栏杆。

“五姨太,可不可以求求你不要再哭了?待会儿王爷过来看您这样儿,不是又要怪到咱们下人身上,责骂我们没有好生伺候?”宽儿不耐烦的声音从内室传出。

闻言,妇人快快拭去眶边泪水,可……泪水越擦越多,想止怎止得住?

从小就爱哭成性的紫语,看她这副模样,不由得眼眶一红,刚止住的泪水又跟着垂落。她走到妇人身旁,推推她,把她拉到室内坐好,用小小的手绢儿帮她拭去泪水。

“好婶婶,你有什么委屈,告诉我吧!让我来帮帮您。”

“小姐,您怎跑来情园!老爷马上要到了!”宽儿一看到紫语,吓得放下高高跷起的脚,急忙站起身。

紫儿不理会她,继续推着少妇的手问:“婶婶快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我是在想我的郎君和孩儿,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了?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冻着?”说到这儿,少妇的泪又止不住地成串掉落。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光在这里挂心他们也无济于事啊!”

“我不能回家……我的身子早已卖给了王爷……”

贫贱夫妻百事哀,恩爱夫妻想白首,不过是痴心妄想……

“你是说阿玛买下你,你只好放下儿子丈夫住到王爷府来?”

“是啊!小姐,这是大人的事,您一个小娃儿就别管了吧!五姨太是命好,让王爷看上了眼,从此穿金戴玉不愁吃穿,哪像我们,同样是被买进府,只能当个下人供主子使唤,我就不明白五姨太到底还不满意什么?”宽儿一脸不解。摇摇头,她劝了一下午,劝得她口干舌燥,端起茶水喝上一口。这世界就是有人,人在福中不知福。

姨太太?阿玛又买了一个新的姨太太,那额娘不是又要躲在房里默默垂泪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阿玛要不断不断地买新姨娘来让额娘伤透心?这就是风流吗?有了风流这个借口,男人就有权理直气壮地让女人伤心吗?她真的不懂!

“你想回家,还是想留在王爷府‘穿金戴玉不愁吃穿’?”紫语仰高小脸,小小的年纪却满是大人口吻。

“若是小姐肯出手相助,让奴家能回去与夫君、小犬相聚,奴家会永远感激您的大恩大德。”说罢,她屈膝一福。

“好!我帮你,希望你们家从此过着幸福的日子。”这不只是帮她,她也要帮帮她那受尽委屈的额娘。鼓起勇气、下定决心,她告诉自己别害怕,阿玛一向疼她,从没拒绝过她的要求。

“小姐,您快回去吧!王爷已经到情园来了。”宽儿频频催促着紫语。

王爷的护卫们提着灯笼慢慢自远处走来,在风雪中摇摇晃晃的几点光明,催促着紫语的计划加速成形。

端康王爷走近,看见最疼爱的女儿两颗眼珠子牢牢地锁住自己,一头雾水地蹲下身,扶住她小小的肩膀问:“紫儿,你是怎么啦!这样看阿玛?不认识我了吗?”

她深吸口气,脱口问:“阿玛,紫儿听到一阕词,百思不解它的意思。”

“你念念,阿玛帮你分说。”他笑了笑,坐到椅子上喝口热茶,把紫语抱到膝间,对女儿的宠爱表露无遗。

“秋月婵娟,皎洁碧纱窗外。照花穿竹冷沉沉,印池心。凝露滴,砌蛩吟,惊觉谢娘残梦。夜深斜傍枕前来,影徘徊。”紫语轻轻地把整阕词背出。

“好,我知道了。紫儿,你看中秋月圆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时候,天下有情人都在这时团聚,可这词中的妇人却是形单影只,凄清孤苦地度过这美好时辰,词里露滴声、蟋蟀呜惊醒她的残梦,作者用‘影徘徊’三个字点出她的满腹哀怨。这阕词是在写秋夜怀人。阿玛这样说,你懂了吗?”紫儿自小早觉、聪颖过人,他从不设限她的各种学习,否则在一般家庭,没有人会准许少女读这种情诗艳词的。

“不懂!”她皱起两弯芙蓉眉,轻摇了头。

“哪里不懂?告诉阿玛。”

“现在天下太平,阿玛已经好多年没出外征战,您日日夜夜都在家啊!为什么额娘要念这首诗?她有离愁情怀吗?为什么她让自己人比黄花瘦,为什么她要讲‘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谁知高楼连苑的富贵夫妻仍是满腹悲水’?是不是额娘弄错了?”

“你是说你额娘……”女儿一说,他才想起,已经好久没去探望妻子了,原来在这段被他忽略的日子里她过得并不好。

“阿玛,紫儿想问您,为什么您要有那么多个姨太太?为什么您从来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额娘过得好不好,您早已不在意了,是不是?我不明白,您若不喜欢额娘,为何要娶她入门,若是喜欢,为什么又不让她快活?”一大堆“为什么”问出她满腹疑惑。

“不!我在意,只不过……”

“只不过舍不得美妻娇娘,舍不得芙蓉帐暖的夜夜春宵,殊不知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她站起身,无畏地走向前和阿玛面对面。

这些话她自额娘那里听来,初听时觉得恶毒,现在想来才知,那是存了多少深刻悲哀才说得出口啊!

“紫儿,你说话太歹毒了,女孩家怎心眼狭小至此?往后……”

“往后怎容得下夫君的若干小妾?”她接了阿玛的话。“婚姻对女人是永远的不公平吗?那么紫儿情愿终生茹素,永伴青灯古佛,也不愿踏入一场不公平的婚姻中。”她话说得重,只盼阿玛肯回头。

“紫儿,你今日来是为了和我作对的吗?”他一击掌,震落桌上瓷杯。

“女儿不敢,只是心中有太多疑惑,我不明白额娘的十几年青春,怎会换得夫君的无情相待,而五姨太爱子爱丈夫的心,怎又会为了金钱,不得不割舍?为什么您有权制造人世间的遗憾?因为您是男人,或者是……因为您是高高在上的王爷?”紫语鼓足勇气把话说完全。

“紫儿,你恃宠而骄了!”他双目怒瞪。

“阿玛,我亲眼见您那些姨太太们,为了争取您的青睐而彼此争斗,我亲眼瞧见额娘和五姨太的伤心悲恸,您是最仁慈的爹爹啊!怎舍得一群女人为了您的一时欢喜而伤一辈子心?至少您让五姨太回家和丈夫儿子相聚,不要拆散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求求您为紫儿、嫣儿和睿儿积积福吧!”紫儿双足跪落,盈盈双眸中蓄满泪水。

为孩子们积福?可不是,若将来他最宠爱的紫儿、嫣儿也是这般受男人欺凌心伤,他怎忍心?

“也罢!宽儿,你去让马车夫备车,和翡翠两个人送五姨太回去!”他长叹一口气,重新面对紫儿,许下承诺。“我会去看看你额娘,并努力让她不再心伤。”

“额娘病了。”她松一口气,绽出如妍笑意。

“病了?我怎不知道?请大夫来看过了吗?”他十分讶异。

“她是相思成疾,无药可医的。”她吐吐舌头,调皮地对阿玛灿然一笑。

“你这丫头,看来我要限制你读那些情诗艳句,免得你满脑袋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他笑着摸摸女儿的头。“我去看看你额娘,你也趁早回房歇着,天黑路滑,你可要小心行走。”

“好!”她乖顺地点头。看着阿玛渐行渐远的身影,紫儿好骄傲,她有一个好阿玛,好……爹爹。

转过头,她对着那位欲语还休的年轻婶婶。

“小姐,您的大恩大德妾身永远铭记在心。”少妇喜极而泣,蓦然,想起什么似地,从颈上取下一颗紫水晶,挂上紫语胸前。“您的恩德我无以回报,这是卓家的传家之物,只传予长男媳妇,我从婆婆手中取得它,今将其转赠于你,愿它佑你平安康泰。”

“不!我不能收下,这是您的传家宝。”紫语推却。

“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请小姐收下当作纪念,他日若有缘再见,让我们共忆起这段缘分。”她对紫语嫣然一笑,转身随宽儿走出情楼。

这是紫儿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卓柴萍,却没想到这段缘分却紧紧地牵系着她往后的命运。

待陷落回忆中的紫语再回过神时,小屋里的人儿已酣然入睡,温暖的烛火亦随之熄灭。

呵口气,搓搓早已冻僵的双手,她缓步前行,宽阔的天地间竟无她端康紫语的容身处?

想起“他”,苦笑一声,潸然泪下……终是枉凝眉呵,想她眼中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起自秋流到冬,自春流到夏?

泪在颊边结成冰珠子,就像她的心,早已没了温度,没了爱……

踟蹰慢行,紫语在一幢大宅邸前停住,高高的屋檐为她挡去漫天风雪。她蜷缩在角落,身上再也榨不出任何暖意……

属于“冷”的回忆很多很多,每个记忆都有他……

她记得那夜寒意渐浓,他突然出现并摔坏了她的白玉筝……他那凶恶的表情好吓人,一直以为那个温文尔雅、从坏人手下救下自己的男人,才是她的夫君,谁知道,他换了张面具,让她差点儿认不得……

她记得他为了媚湘小产,一怒之下把她关进柴房里,那些夜,冷风从窗缝吹进柴房里,透进她的衣裳、她的肌肤、她的骨头,那种从骨髓渗出的寒意让她慢慢失去意识……可是一醒来,他又换上原来的温柔面具,对着她笑、对着她说……他也喜欢她……

她记得,在回家的马车上,他执起她的手说:“你的手好冰,很冷吗?”她摇了摇头回答:“有你在,再冷我都不怕。”然后,他把她抱在怀中,暖暖她的手、暖暖她的脚、也暖了她的心……

她记得他采来新梅插在瓶中,告诉她:“这像你,清新、傲骨而纯洁。”她则捧了清水,回答他:“这是你,滋润、延续、丰富了我的生命。”他笑了,环住她的腰,告诉她:“天那么冷,还去碰冰水,笨!”她则回答他:“我不笨,因为我知道你会为我把手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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