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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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是何物-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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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千万要收下,光藏师父。这是我家小姐特定为您缝制的,您千万别辜负她的心意。”

望着那福袋,光藏不禁苦笑起来。无奈何,拒绝不了。

上了马车,小和尚玄远好奇地东问西问,光藏耐性地回他温和的笑,摸摸他的头,并不说话。

车过醴泉里,行经坊门外,一抹淡青的身影倏然一闪而逝,光藏心中猛然一悸,情急地大声喊道:

“停车!请快停车!”匆匆交代玄远道:“玄远,我还有事,你先回寺里去,帮我跟觉行师兄说一声。”匆匆跳下了马车。

“光藏师父──”急着追那抹淡青色的身影,听不见玄远的叫唤。

在哪里呢?在哪里──

日影正在当中了,无云也无风。小馆酒肆中高朋满座,不时流出欢畅的喧哗声。

拐过一条街,那匆匆一瞥的淡青色身影停在一户人家的门院外。他匆匆追上去,甚至奔跑起来,怕要追丢。

“二乔──”焦急地扳住那人影的肩头。

那妇女吓一跳,回过头。

“啊!失……失礼了!”不,不是她,强烈的失望涌上心头。他倒退几步,怔怔站在日影下,心中怅然若失。

“奇怪的和尚。”妇女奇怪地瞥他一眼,又回头过去,对门院内另一名妇女道:“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妳听说了没?“福记布庄”这几日找了媒婆,听说是要替老三说亲,可崔家三个儿子不全都成亲了?”

“这妳就不知道了。听说三房那个媳妇,过门快三年了,还没生下一子半女,早被送回娘家了──啊!站在这里怪热的,进来吧,进来再说!”

光藏心中大骇,狂跳个不停,不敢相信他听到的。

怎么会!二乔她……她……

他拔腿狂奔起来,不片刻,颓然停住,跪倒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

上天呀上天,为何要这般对她又对他……

只要她有一个美满的归宿,他就无所求了;只要她幸福和乐,他从此就不再记挂了;只要她……只要她……

啊!一切只要她……

我佛啊我佛,该如何,他才能渡化他自己这颗迷执的心?

※※※

望着薛家紧掩的门扉,光藏踌躇一会,着实犹豫不决。他吸口气,正要敲门,吱呀一声,门由里头开了。

“光藏?”薛素云带着小婢,正要出门。

“素云姑娘,不好意思,冒昧打扰。”光藏合十施个礼。

“何必跟我说这种见外的话。”薛素云不以为意,连招呼都没打,脸儿轻轻斜指,道:“你来得正好。二乔在后园里头。去吧。”

“她……”光藏楞一下,望望薛素云,对她又合个十,大步走进去。

薛素云莫名地摇头叹气起来。

“姑娘?”小婢等着。

“算了,改日再去吧。”

“这样呀!”小婢伶俐的合上门,上了门栓,道:“那么,我去替客人泡壶茶。”

“不必了。别去打扰他们。”薛素云摇头制止。

塞北的风沙,正一点一点的吹向长城内,长安城的天空似乎蒙着一片黄澄的烟愁。薛家后园虽一片翠绿,却也染了些许那股幽幽。

光藏走进园里,一眼便瞧见芍药丛旁的二乔。她倚着叶荫而坐,低垂着眉,似乎睡着了。没有哪家闺秀千金会有这种不端庄的随意自在的。光藏的心不由得软柔起来,想起那个疑问不休的小女儿。

“二乔。”他放轻脚步走过去。

“光藏……”二乔抬起眼,见到他,那惊与不敢相信,全写在盈光的眼眸中。

站定了,他低望着她,千言万语,却没有一句说得出口。说什么才适当?才能越过多少年的离散,回到当初陇丘上榆树下那少年僧与小女儿的天真清谈?

“怎么来了?”还是她先笑起来。不问他怎么知晓她在这里。

他在她跟前坐下。如此又相对了。

“二乔,”深望着她的眼。“妳过得可好?为何要对我那么说?”

“欸……嗯……”原来,他知道了。“我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不知该怎么说。”

“就如同从前一般,只要妳愿意,我都会好好听妳说的。”

“谢谢你,光藏。”但她却不再是小女儿了。

“二乔……”但盼他能为她做些什么──“失礼了。”他探出手,把住她腕侧的脉搏。

“光藏……”她不知所以,诧异地睁大眼。

“妳的癸水顺吗?二乔。”他忽然问道。

怎……她呆一下。

“别误会。”他解释道:“方才我把测妳的脉象,妳的血气不顺,体质虚寒,以致癸水来期或许变得紊乱,不利受孕。我想,好好调理体质的话,也许便能顺利受孕。这样一来,或许还来得及,还可挽回──”

原来!她笑一下,笑得凉。他真的全都知道了。

“不必了。”无所谓了。“你不必替我费心了,光藏。”

她摇头又摇头,神色淡然,未免太平常。他看着不说话,为她感到心疼,好怜惜。多想念从前那个一副郑重大人样儿的小女儿,也为如今眼前的这个人儿心痛。

“这都怪不得旁人的,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不争气,没能替──”蓦然住口,淡凉地又笑一下。

多少年前,她万分气他说这种混帐话,而今,她却……她却……

“不!”他禁不祝“是他们不懂!设若是我,就算妳不能生育,我也──我也──”

我也如何?她怔望住他,明亮的大眼蒙起了雾。

“我是决许不会舍弃──”

啊!他究竟在说什么?

他是出家人,理当六根清净、无欲无念的,怎么……怎么……

街鼓声乍然响动,咚咚咚咚,急急催促尚在坊里街衢流连的人尽速归返。金吾传呼,各街坊很快就禁止往来。

“多谢你,光藏。”她闭目一笑。有他这些话就够了。“鼓声又发,坊门不一会便会关闭,禁止夜行,你赶快回去吧。”

“我……”光藏踌躇不去。放不下她。

“快走吧!”她轻轻将他一推。

送他到门口。他走了,忽然又回头,郑重道:“妳等我,二乔,我一定会再来──”

她朝他挥了挥手。她和他,而今隔了一座奈河桥。无奈且无奈。

“光藏走了?”薛素云出来,楞一下,叫道:“妳真傻!二乔。怎么不留住他?”气急败坏要追出去。

“素云姐……”二乔阻止她,拴上门。“谢谢妳。不过,这样就够了。”

“妳在胡说什么!光藏他都来到这里,只要妳留他,他一定──”

“牵扯上我这种被休弃的女人,对他并不好,若因此带来訾议,便对他不住了。”

“妳别瞎说!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妳明知道光藏他其实对妳──”

“不是委屈。”二乔打断她。“他好不容易修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不想他因为我──”她摇摇头。“素云姐,我跟妳说,这么些年了,我也曾想过,当初若是能不顾一切就好。但啊,都太迟了。我跟他,是有情无缘,这生世,就只能这样了。”

有情无缘?薛素云听怔。叹起来。

唉!都太傻。

※※※

街鼓声止息了,觉行总算才瞧见光藏行色匆匆的返回寺内。他自恃身分,不便当众发脾气,神色却相当不悦。

“光藏,你随我来!”语气亦不和善。

“是的,师兄。”光藏必恭必敬,随着觉行到厢院。他也正好有事要找觉行。

寺僧都在前殿准备作晚课,厢院里空无一人。觉行还是稍稍压低嗓子,问道:

“你去哪里了?光藏。”前某日,光藏彻夜未归,也没将行踪交代清楚,他还担心引人非议,不料今日光藏又触犯寺规。“你应当跟玄远一同回寺的,怎么耽搁到现在?”

“我有点事──”

“什么事?”

光藏抿嘴不语。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玄远一五一十都说了。觉行摇摇头道:“东西呢?还不快拿出来!”

“啊?”光藏愕然抬头,不明了觉行的话。

“李家小姐给你的福袋!”

“啊!”光藏这才恍然,翻出了福袋。他都忘了有这回事。

“你也恁是胡涂!”觉行将福袋纳入袖里。“就算李家小姐对你如何倾慕,你是出家人,不可不自重,怎可牵入儿女私情,收下这种东西!要是被人知晓了,该当如何?”

“李小姐只是一片善心,并无他意。”

“旁人可不这么想。我看你这些年云游四海,修行有成,阅历及气度也都有所增长,能使信众诚然悦服。不过,信众的心是很容易受煽动的,你一来便惹风波,会将我辛苦多年、好不容易方建立起的声誉毁掉。我看你多待在这里也是无益,还是回本宁去吧。”

光藏不辩解亦不反驳,点头道:

“我正想禀报师兄,我打算回去见师父。”他必须回去见净澄师父,问问他,他该如何。

“那正好。你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就回去吧。”

就这般,等夜深,等人静,等天明。

天一亮,光藏便出城。临出城门前,他回头默默望一眼。这次,他离开她,离情缱绻,心中依依在不舍。此际她会在做些什么呢?正寤醒吧?还是如他,终宵未眠,同望了一夜疏暗的天河?

路途望来遥迢。待他马不停蹄赶回本宁寺,月已上了树梢头。

“光藏师兄?您怎么回来了?”看见他,寺里小和尚非常惊讶。

“我想见师父。净澄师父呢?”

“师父到洛阳去了。”

“洛阳?”光藏轰然一呆!

“是呀。没听说师兄您要回寺,师父前些时启程到洛阳,两个月后才会回来。”

脑中乱哄哄的,已听不见小和尚在说什么。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寺院,下了台阶,不知不觉走到陇丘。

榆树沙沙在夜风里低语。这是当年他埋葬胡笳和相思豆的地方。他亲手埋了它──也把他的心和感情埋起来。

我佛慈悲,渡天下痴妄不醒的人。而今他呢?算是醒了?还是不醒?

他站在树下,久久不动。

就在这树下,她问他为何鸡母生了鸡子,鸡子又孵化成小鸡;就在这陇丘上,她拉着他放纸鸢,笑得好不美恬。就是在这里,在灿天里,晴空下,在黄昏中,夜幕里,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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