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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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灵-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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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若干天后,有一群人,要找寻那新成名的

作家,和那传奇式成了名又失踪了的女演员,他们来到

了这栋小屋。屋中一无所有。只在那简陋的书桌上面,排列著五

朵玫瑰。令人惊奇的是,那五朵玫瑰虽已枯萎,那花瓣

却仍然奇异的呈现著鲜艳的色泽一九七○年十二月八日黄昏水灵33/37

心香数朵

竹风,前面我讲了一个关于玫瑰花的故事给你听,如

果你对它还不厌烦,我愿为你另外再讲一个,一个也是

关于玫瑰花的故事。这故事的关键是一束玫瑰——一束黄玫瑰。竹风,让

我说给你听吧!最初,这故事是开始在中山北路那家名叫“馨馨花庄”的花店里。馨馨花庄坐落在中山北路最正中的地段,是家规模相当庞大的花店,店里全是最珍贵的奇花异卉,和假山盆景。店主人姓张,假如你认识他,你会发现他是个充满了幽默感和诗情雅趣的老人,他开设花店的目的,似乎并不为了谋利,而在于对花的欣赏,也在于对“买花者”的欣赏。平常,他总坐在自己的花店中,看那些花,也看花店门口那些穿梭的人群。这是冬天,又下著雨,气温可怕的低。街上的行人稀少而冷落,花店里整日都没有做过一笔生意。黄昏的时候,张老头又看到那个住在隔壁巷子里的,那有对温柔而寥落的大眼睛的少女,从花店门口走过。这少女的脸庞,对张老头而言,是已经太熟悉了。她每天都要从花店门口经过好几次,到花店前的公共汽车站去等公共汽车,早上出去,黄昏回来,吃过晚饭再出去,深夜时再回来。或者,因为她有一张清灵娟秀的脸庞,也或者,因为她有一头乌黑如云的秀发,再或者,因为她那种寂静而略带忧郁的神情,使张老头对她有种奇异的好感。私下里,张老头常把她比作一朵黄玫瑰。张老头一向喜欢玫瑰,但红玫瑰艳丽浓郁,不属于这女孩的一型,黄玫瑰却雅致温柔,刚好配合她。

她很穷,他知道。只要看她的服装就知道了,虽是严寒的冬季了,她仍然穿著她那件白毛衣,和那条短短的浅蓝色的呢裙子。由于冷,她的面颊和鼻子常冻得红红的,但她似乎并不怕冷,挺著背脊,她走路的姿势优美而高雅,那纤长苗条的身段,那随风飘拂的发丝,别有股飘逸的味道。张老头喜欢这种典型的女孩子,她使他联想起他留在大陆的女儿。

这天黄昏,当她经过花店时,她曾在花店门口伫立了片刻,她的眼光温柔的从那些花朵上悄悄的掠过去,然后,那黑亮的眸子有些暗淡,她低下了头,难以察觉的轻轻叹息,是什么勾动了那少女的情怀?她看来是孤独而憔悴。是想要一束花吗?是无钱购买吗?张老头几乎想走过去问问她,但他刚刚从椅子里动了动,那女孩就受惊似的转身走开了。

雨仍然在下著,天际一片昏蒙。这样的晚上是让人寥落的,尤其在生意清淡的时候。晚上,张老头给花儿洒了洒水,整理了一下残败的花叶,就又无事可做了。拿了一个黑磁的花盆,他取出一束黄玫瑰,开始插一盆花,黄的配黑的,别有一种情趣,他一面插著花,心里一面模糊的想著那个忧郁而孤独的女孩。门上的铃蓦的一响,有顾客上门了,张老头不由自主的精神一振。抬起头来,他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推开了那扇门,却犹犹豫豫的站在门口,目光恍惚的逡巡著那些花朵,似乎在考虑著应不应该走进来。张老头站起身子,经过一整天的等待之后,见到一个人总是好的,他不由自主的对那年轻人展开了一个温和而带著鼓励性的微笑。

“要买花吗?进来看看吧!”

那年轻人再度迟疑了一下,终于走了进来。张老头习惯性的打量著这位来客,年纪那样轻,顶多二十二、三岁,一头浓黑而略嫌零乱的头发,上面全是亮晶晶的小水珠,他是淋著雨走来的。浓眉,大眼,清秀而有点倨傲的脸庞,带著股阴郁而桀骜不驯的神态。这年轻人是有心事的,是不安的,也是精神恍惚的。那件咖啡色的鸡皮夹克,袖口和领口都早已磨损,窄窄的已洗白了的牛仔裤,紧紧的裹著修长的双腿,脚上那双破旧的皮鞋上已遍是泥泞……哦,他还是穷苦的。

“哦,我想要一点……要一点……要一点花。”那年轻人犹豫的说,举棋不定的看看这种花,又看看那种花。

“好的,”张老头笑嘻嘻的说:“你要那一种花?”

年轻人皱了皱眉,不安的望著那形形色色的花朵,咬咬嘴唇又耸耸肩,终于轻声的,自言自语的吐出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呢!”“这样吧,”张老头热心的说:“你告诉我是要做什么用的,插瓶?插盆?还是送人?”

“哦,是送人,是的……是送人。”年轻人嗫嚅著说,一股心神不定的样子,仍然无助的环视著周围的花朵。

“是送病人吗?”张老头继续问,看那年轻人的神情,很可能他有什么亲人正躺在医院里。“百合,好吗?要不然,兰花、万寿菊、马蹄莲、太阳花、茶花……”

“唔,不好,我想想……”年轻人摇著头,左右四顾,那漂亮的黑眼睛闪烁著。忽然间,他看到了张老头正插著盆的黄玫瑰,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他喜悦的叫了起来。“对了,玫瑰!黄玫瑰!就是黄玫瑰最好,又高雅,又绮丽,只有她配得上黄玫瑰,也只有黄玫瑰配得上她!好了,我要买一些黄玫瑰。哦,老板,你能每天给我准备一束黄玫瑰吗?”

“每天吗?”张老头颇有兴味的研究著面前这年轻人,那脸庞上正燃烧著喜悦,眼睛里闪耀著希望。怎样一张生动的、富感情的、而又充满活力的脸!那阴郁的神情已消失了。“哦,当然哪,先生。我会每天给你准备一束。”

“那么,要多少钱?”年轻人不经心似的问著,似乎对金钱是满不在乎的。一面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一个破破烂烂而又干干瘪瘪的皮夹子来。“我一次预付给你。”

“哦,先生,你必须告诉我每一束花要多少朵?”

“二十朵吧!”“二十朵吗?”张老头狐疑的看了那瘦瘦的皮夹子一眼。“这花是论朵卖的,每一朵是三……”张老头再扫了那年轻人一眼,临时改了价钱。“是两块钱一朵。”

“什么?”那年轻人像被针扎了一下,惊跳了起来。“两块钱一朵!那么二十朵就是四十块,一个月就要一千二!哦,我从没买过花,我不知道花是这样贵的,哦,那么,算了吧,我——买不起!”他把皮夹子塞回了口袋,满脸的沮丧,那片阴云又悄悄的浮来,遮住了那对发光的眸子。摆了摆手,他大踏步的向门口走去,一面又抛下了一句:“对不起,打扰你啦!”

他已经推开了门,但,张老头却迅速的叫住了他:

“慢一点,先生!”年轻人回过头来。“你不必每天买二十朵的,先生,”张老头热烈的说,他不太了解自己的心情,是因为一整天没有主顾吗?是因为这绵绵细雨使人情绪不稳定吗?还是因为这坦率而鲁莽的年轻人有股特别讨人喜欢的地方?总之,他竟迫不及待的想要做成这笔生意,哪怕赔本也不在乎。“你每天买十朵就可以了,反正你送人,意义是一样的,那不是省了一半的钱了吗?”

“可是……可是……”年轻人拂了拂他的乱发,坦白的看著张老头。“我还是买不起!”

“那么,你出得起多少钱呢?”

“哦——”年轻人又掏出了他的皮夹,看了看,十分为难的说:“我只有三百二十块钱。”

三百二十块!他总还要留一点零用钱坐坐车子,或备不时之需的。张老头心里迅速的转著念头,目光落在那些花朵上。是的,谁能给花儿估一个确实的价钱呢?花儿及时而开,原本无价,千金购买一朵,可能还侮辱了花儿。而且一旦凋谢,谁又再肯出钱购买呢?花,怎能有个不变的价钱?算了,权当它谢了!“我卖给你!”张老头大声说:“不是三百二十元,是两百五十块,你留一点钱零用。每天十朵,我给你包扎好,你今天就开始吗?”“哦哦,”年轻人喜出望外,有点儿手足无措了。“你卖了吗?两百五十块吗?”“是的,”张老头慷慨而坚定的回答。“你要不要自己选一选花?是要半开的,全开的,还是花苞?”

“噢,我——我——”年轻人结舌的说著,还不大肯相信这是事实,终于,他的精神突然回复了,振作奇%^書*(网!&*收集整理了一下,他兴奋的说:“要那种刚绽开几个花瓣儿的!”

“好,那种花最好看。”张老头选出了花。“我给你包漂亮点。”“哦,等一下,老板。”那年轻人忽然又犹豫起来了。

“怎么?还嫌贵吗?”“不,不是。”年轻人急忙说。脸上却涌起了一片淡淡的羞涩。“你——你可以代我送去吗?”

“送去?”张老头为难了,当然,他雇了好几个专门送花的人,但是,这种半送半卖的花,再要花人工去送,说什么也太那个了。那年轻人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立即又迫切的接了口:“你看,老板,并不要送多远,就在你隔壁这巷子里头,四十三号之五,哦,不不,是四十三号之三,送给一位小姐……”哦!他明白了!张老头脑中迅速的浮起了那少女的模样,那清灵娟秀的女孩!那迷蒙忧郁的大眼睛,那孤独落寞的形影……哦,那朵小黄玫瑰!而这年轻人却选了黄玫瑰送她!怎样的眼光!怎样的巧合!张老头抑制不住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的喜悦和激动,他瞪视著面前这年轻人;漂亮中带著点儿鲁莽,率直中带著点儿倨傲,再加上那股热情,那股真挚,那股不顾一切的作风,和那股稚气未除的羞涩……哦,他欣赏他!这样的男孩子是该配那样的女孩子!君子有成人之美,他何在乎几步路的人工!“噢,我知道了,是那位有长头发的,大眼睛的小姐!她常从我花店门口经过的。”

“是的,是的,就是她!”年轻人热烈的说:“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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