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是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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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是个梦-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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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事我不愿做,因觉做得成功也没有意思。”

“我下一班飞机前来与你会合。”

“我住在朋友的公寓,凯旋门路一号。”

程真问女儿:“你可要去巴黎?”

程功骇笑,“我有功课要做。”

“那么,记得每天收信、浇花,还有,替我问候董昕。”

程功说:“其实董则师很想念你。”

“我也很怀念十年前的他,”程真叹口气,“我们都变了,或是说,他变了我没变,我已跟不上他的步伐。”

程功十分无奈,“你俩分开,真正可惜。”

程真订好飞机票开始收拾行李。

“那种感觉,像看着热带雨林每分钟消失一亩一样。”

程真哈哈哈笑起来。

程功开车送她到飞机场。

女儿都那么大了,母亲能不老吗?她拥抱女儿,“我爱你囡囡。”

“我也爱你妈妈。”

刘群站在雕花栏杆的露台等她,计程车一停下,她就自楼梯奔下。

一见程真,怔住,冲口而出:“哗,你形容枯槁,面如死灰,干什么?”

程真摸摸面孔,苦笑,“看得出来?”

“你在干吗?那篇太平洋怡安特写稿到今天还没写完,人又弄得奄奄一息。”

“稿子带来了,马上可以交给你,回去给律师看看,可能牵涉法律问题。”

“你与董昕不妥?”

“我们已分居。”

“到圣打柯里去喝杯咖啡再说。”

“这巴黎已不同我们大学时期的巴黎了,路畔咖啡室又挤又脏。”

“哎呀,小姐,别老嫌这嫌那好不好,谁不知我同你一过二十八岁半天地就已变色。”

程真仰天长叹一声。

“有没有想过回来?”

“天天想。”

“你知道报馆是求之不得的。”

程真低头不语。

“来,出去走走。”

“让我们到丽池吃饭。”

“怕订不到位子。”

“董昕有熟人,叫董昕打电话订桌子。”

“董昕会骂你的。”

程真说:“再不高兴至多同我离婚,还能更坏吗?”

她拿起电话拨过去。

一边又与刘群挤挤眼,“不相爱有不相爱的好处。”

刘群见她如此悲凉,不便言语。

电话接通,程真有点儿喜欢,“董昕,你在家?”

董昕冷冷答:“这是我新办公室号码,程真,你在何处?”

“我与刘群在巴黎会面,董昕,请替我们到丽池订位子吃饭,一小时后到。”

董昕沉默半晌,“你请几个人?”

“我们二人。”

“我尽快复你。”

“你正好有空?”

“不,我在会议室,我有台湾客人在。”

程真立刻挂断电话。

这时刘群说:“你们也不是不相爱的。”

程真微笑,“是呀,我仍肯烦他,他仍愿意应酬我。”

“没有复合的机会?”

“待正式分开之后再说吧,此刻言之过早。”

刘群啼笑皆非。

两人正絮絮不休讲个不停,电话响了。

是董昕的秘书,“董太太,丽池二人桌子已订妥,一小时后,即是巴黎时间晚上八时半。”

程真道谢。

“来,换衣服。”

“谁请客?”

“董昕。”程真睐睐眼。

刘群笑,“我一直不喜欢他,现在才觉得他有点儿好处。”

程真忽然问:“他有什么不好?”

刘群答:“骄傲,瞧不起我们这票写中文为业的人,动辄问:你可会考虑用英文写作?程老真在社会上已是知名人士,他硬是佯装不知,正式大男人沙文猪。”

程真呆半晌,“换衣服吧,我们要出去了。”

桌子在柱后,一看就知道是临时搭出来的,可是程真还是给领班五百小费。

坐下,研究菜牌,程真一点儿胃口也无,正彷徨,领班捧上香槟一支。

刘群一愕,“这董昕几时学得这么周到?我要爱上他了。”

程真心一动,“不是他。”

轻轻问领班,领班含笑用眼睛瞄一瞄那一边桌子,程真抬起头看,呆住了,一点儿表情都没有低下头,那边独自坐着吃饭的,正是孙毓川。

刘群也看见了,“喂,程真,是老孙。”

程真犹自愣愣地。

“不打不相识,请他过来一起坐。”

程真忽然恶向胆边生,“你敢,我马上同你绝交!”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坐下,别动,吃饭。”

刘群莫名其妙,渐渐会意,故不敢作声。

程真只是喝闷酒,渐渐双目通红。

半晌,刘群实在忍不住,挨打都要问一句:“你们是约好的?”

程真放下酒杯,郑重地说:“每次都是偶遇,若有讹言,天打雷劈。”

刘群不语,过一刻,她似自说自话地轻轻道:“孙毓川的背景可不允许他走歪一步。”

瓶子空了。

领班又送上一瓶。

刘群又忍不住问:“他怎么知道你爱喝克鲁格香槟?”

“或者,人家也有资料组。”

刘群不响了。

“甜品?”

“要适可而止。”

“那么结帐走吧。”

“对,知难而退。”

“刘群,句句语带双关,我怕你累。”

“嘿,你少替我担心,多照顾阁下玉体。”

程真继续喝酒,“告诉我赵百川近况。”

“他没事,他很好,叫我问候你。”

“那天若不是百川遇车祸,我就不会替他出差。”

刘群朝那边看一眼,“是,你就不会写那篇花絮,引起某人注意。”

程真点头。

“噫,他结帐走了。”

半晌,程真说:“我们也走吧!”

叫领班结帐,他却说:“孙先生已经付过。”

刘群感喟,“你看,不过略长得俏皮些,就有董先生订座,孙先生结帐,羡煞旁人。”

“我们散步回去。”

“要走一小时呢,小姐,路上又不太平,乘车吧!”

“听说巴黎有位龙夫人,势力很强,办法极多,你可打算访问她?”

刘群答得好,“我只访问真人。”

程真笑着拍打她肩膀。

第二天清早,门铃一响,刘群去开门,一位童子送花来。

程真正刷牙,一嘴牙膏泡沫,笑道:“这花呢,好像很庸俗,可是天天送,还真管用。”

她以为是刘群的朋友。

谁知刘群说:“送给你的。”

程真一怔,“是董昕吗?”

“是孙毓川。”

花束不大,全白,刘群把它插好,程真把牙刷搁在嘴里,来看卡片。

刘群:“没想到他如此明目张胆。”

隔了很久,程真说:“那,也不算什么,我们亦时常送花给男同事。”

“是,赵百川摔断了腿,你坏了哪一部分?”

程真坐下来,牙膏像胡髭那样一圈黏在唇边。

她问:“他怎么知道我们住这里?”

“那还不容易,你在丽池订座总留有电话吧。”

程真洗干净一把脸,“来,今天我们到铁露莉花园去。”

刘群凝视她,“你弄错了,铁露莉花园在罗马。”

程真马上认错,“对对对,我指枫丹白露,我们去那里逛。”

“我一天工作开始了,谁理你!”

刘群背起录音机笔记本子下楼,“喂小心门户,傍晚见。”

“我一个人干什么?”

“像全世界的女游客那样去逛名店,到康道蒂大道去吧。”

刘群揶揄她,康道蒂大道也在罗马。

小小白色卡片上用深蓝色钢笔字写着:程小姐笑纳,孙毓川敬赠。

什么叫笑纳?那意思是,礼物微薄,叫你见笑了,你就笑着收下吧。

她一定给了他很多鼓励,不然他不会那样做,走这一步,需要相当大勇气,程真觉得她的眉梢眼角可能出卖了她,她摸着面孔,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轻挑。

程真换上便服上街。

她到左岸去逛小画廊。

未成名画家的作品一捆一捆那样堆在一角,三五百法郎一张,程真没有买的意思,携带太不方便。

店主是位年轻人,“本店有画家替你造像,每张一千。”

程真看他一眼,“蒙马特才一百。”

年轻人气结,“质素不一样。”

程真加一句,“都未成名,统统一样。”

年轻人挥着手,“终有一日,你们会付百多万法郎来买我的画。”

程真乘机教训他,“这样想就不对了,你爱的是艺术,怎么口口声声讲钱!”

那年轻人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是你先提到钱。”

“咄,我是顾客,我当然要讨价还价。”

程真推开门走了。

走到一半,在石板路上停住,看地上的影子,她想知道有没有人跟在她身后。

没有人。

没有开始已经这么辛苦,程真苦笑。

她走到乌泉掬水喝,顺便用手拍拍脸。

“小姐,一起去喝杯咖啡好吗?”

程真猛地抬起头来。

那人被她吓一跳,反而退后一步。

他不过是一个吊膀子的人,见对方反应过激,反而怕了,一转身溜走。

程真呆半晌,才收拾心情,返回市中心在百货公司挑了一些时髦衣服给程功。

出来时抬头看到招牌:拉法叶百货公司,噫,当年毕加索就是在这里邂逅金发蓝眼雪白皮肤的玛丽铁莉兹,他上去搭讪,随后二人恋爱。

程真顺带买了食物回公寓煮。

刘群返来,笑道:“我还以为今晚到美心。”

“你试试我这罗宋汤。”

“我打赌你忘了买酸奶油。”

“你太小觑我了。”程真笑。

刘群问:“那人有无进一步表示?”

程真答非所问:“我明天一早走。”

刘群只得换话题,“今日我辛劳之极。”

“访问了谁?”

“一家越南华侨,没有合法居留权,整家干粗活,孩子们不能上学,”刘群揉揉双目,“世界虽大,似无他们立足之地。”她坐下来。

“花都对他们来说自然也不是花都。”

刘群唉一声,“你去过纽约昆士的唐人汗店没有?资本主义都会讲的是资本,没有资本,民不聊生。”

“我早叫你去访问龙夫人,不伤脾胃。”

“我思想也搞通了,这次回去,索性创作爱情小说,还有,出几本新诗集,说不定写些武侠剧本,要不,就专门评论行家的作品。”

“你别见人挑担不吃力。”程真笑。

“把你那篇特写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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