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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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草-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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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并不晓得你在这里……”湘文慌张地回答。

“那你来做什么?”他走近一步,像被触怒的刺猬。

“我是来当代课老师的……”她退后一步,结巴的说。

“代课老师?你要骗谁?你哪会教书?你只会嫁给有钱人,当少奶奶享清福而已!”他更生气地说。

湘文强迫自己冷静,她已不是昔日那个未经大风大浪的小女孩。正要解释时,她看见珣美掀开帘子向外看。

“珣美姊!”湘文如逢救星般的跑过去。

“怎么会是你?!真是意外的惊喜。”珣美张大眼说。

“是吴校长派我来的。”湘文说。

“你……你不是嫁人了吗?”珣美的眸子睁得更大。

“你在做月子,别净站着。”湘文扶她进房坐着,看到床上红咚咚的婴孩,立刻说:“好美的娃娃,和你长得好象呀!”

珣美新做母亲,不免要提起女儿几句。宗天跟了进来,靠着墙,冷吟他看着一切。

珣美聊着聊着,突然想起正事,忙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到浮山来的?你丈夫呢?”

湘文抱着孩子,感觉到宗天如针刺般的注视。她原本想说土匪那一段,但这一来必然穿帮,所以换了另一个版本说:“他半年前骑马出意外死了。”

“什么?”珣美看着她,眼眶泛出泪水说:“哦!可怜的湘文,你一定很伤心,很难过。命运对你太不公平了,你还算新娘子呢!”

湘文低着头,把全付的注意力放在妩儿身上。她不该欺骗好心肠的珣美,更糟的是,在宗天的虎视耽耽下,她太紧张,做不出寡妇悲哀的样子。

“珣美姊,事情已经过去,我也不怨天尤人。”湘文的语调极轻,怕露出破绽,“瞧,我现在不是很好吗?回到北方,我一直在吴校长那儿教女红,还有一些音乐……”

“你不是该在夏家,替死去的丈夫守一辈子的寡吗?”宗天不怀好意地说。

“现在已经没有人兴那一套啦!湘文才十九岁,守寡多恐怖呀!”珣美这才发现宗天一直伫立在那里,说:“我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种迂腐的想法。”

“不是我。”宗天板着脸孔说:“思想迂腐保守的是范家三小姐,她连包办的婚姻都嫁了,寡还不能守吗?”

“哦!我差点忘了你们两个是认识的!”珣美双手一拍说:“以后就麻烦你多多照顾这位‘新’老师了。”

“据我所知,范小姐没进过学堂,又怎能教书呢?”宗天一副找碴的模样。

“我说过,我教女红,还有七、八岁的孩子都没问题。另外,我还会弹风琴,教音乐。”湘文忍不住回辩。

“你会风琴?太好了!我们教堂里放了一架,还没有人懂得弹奏呢!”珣美高兴地说。

“哼!光会女红和风琴,怎么有资格当老师……”宗天又开始批评。

“宗天,你今天是吃错药了吗?火药味儿特别重。”珣美狐疑地看着他,“我们湘文是哪儿得罪你了,你干嘛老唱反调?”

“你不觉得湘文太年轻,经验不足,应该换另一位老师来吗?”宗天仍毫不收敛地说。

珣美柳眉一竖,头一回对宗天发脾气说:“秦大夫,学校我在办,医院你在开,你不觉得你管太多了吗?!”

宗天顿时无言,一看到湘文,他又差点失了控。也顾不得有礼或无礼,他不做解释地便冲了出去,背后犹传来珣美的声音说:“奇怪,认识宗天那么多年,还没见过他这斗牛似的德行,到底怎么一回事呢?”

斗牛?他竟成了愚蠢可笑的斗牛?

都是湘文!天地如此广,她为何偏偏出现在他面前?他曾经痛心疾首地写下“苍鹰从此飞”,她为何也扬起翼到浮山来?他心中千百个不平与不服,重重踏上石路,横扫起一堆落叶。

回到医院,看了几个病人,情绪仍非常激动。他又踏过石路,往学校宿舍的厢房走去。

才下石阶,就恰巧看见湘文进入一间空房。很好,她落了单,正好有机会让他把话说清楚。

湘文开了右扇门,打量着桌床齐全的室内。突然左扇门“砰”地一声,吓得她转过身,看见宗天,她手上的包袱又落地一次。

他横眉竖眼地劈头就说:“我不相信你对我在浮山的事,一点都不知情!

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什么而来?”

“我是真的不知道呀!”湘文说。

“怎么可能?你二姊和芙玉走得很近,难道她都没有提吗?”他仍一副指控的样子。

“没人问就自然没有人提。”她回答说。

这话不但消减不了他的怒气,反而让他更毛躁,“无论如何,去年在琉璃河畔,你坚持跟我师父走时,我们就恩断情绝了!你明白吗?我对你再也没有一点感觉,不是朋友,甚至连兆青的妹妹都不是!你只是一个我想遗忘,发誓永远不要再见到的人。”

他的愤恨除去了湘文仅有的防备心,她眼眶发热,想说抱歉,想给他安慰,想平息他所有的痛苦。但他不给她机会的继续说下去:

“可是你偏不放过我!金山银海的夏家你不待,为何要回到汾阳?而汾阳你不安份守己地守着,为何要到浮山?这是我的地盘,你若知趣,就不该踏进一步!”

他的指责,声声严厉,只差没说出羞辱的言词了。此刻,湘文也不得不反驳说:“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浮山。如果我事先知情,我一定躲得远远的,不会让你看到!”

“好!我就等你这句话!”他脸上有某种残忍的表情,“现在你晓得我在浮山了,可否请你打道回府,别打扰我的清静呢?”

“我……这怎么可能呢?珣美姊好不容易盼到我来,学校需要代课老师,她也需要帮手,我不能弃之不顾!还有,我若回去,又如何向吴校长交代呢?”

她摇着头说。

“所以,你存心要在这儿捣乱?”他咬着才说。

他那毫不掩饰的强烈厌恶,让湘文痛苦。她几乎无法应付,只能避其锋,用带着哀求的语气说:“我怎么会捣乱呢?我来是真心想帮珣美姊,没有其它目的。而且我只待三个月,明年初我就走了,我保证只留在学校的范围之内,不靠近医院或浮山的任何地方,这样你就看不见我了,不是吗?”

又是那双眸子,露出了楚楚可怜的神态;又是那小小的唇,柔柔地吐出软化人意志的话。他忘了下一句要说什么,她已经开始混淆他的心思了。他反正只剩一个月,难道他连这三十天都忍不了吗?既是男子汉大丈夫,又何必在这里和她纠缠不清呢?

宗天的眼中有着不自觉的挫败,转身就走。临到走廊,他又回过头说:

“记住,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他走后,湘文好象打了一场仗,好累好累。由去年秋天开始,她经历了许多事,一次次的迁徙,一重重的波折,但都不像和宗天面对面时,那么叫人筋疲力竭。

她掩住干涩的泪眼,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

宗天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几位帮忙的村民说:“今天是抚儿的满月酒,你不来吗?”

“我等一会儿,你们先去。”他说。

没几分钟,麦神父也来催,宗天用同样的话回答他。既是珣美请客,湘文必然会在场。他由医院的窗子望出去,来来往往的人群,可感受那热闹的气氛。湘文一定会露出美丽的微笑,轻声地与人寒暄问候;

大人喜欢她,小孩喜欢她,短短的时日,她就抓住村里每个人的心。

可她愈快乐平静,他就愈痛苦暴躁。

说是不要见面,湘文也很技巧性地避开他,但浮山就那么小,看不见也会听得到,听不到也可以感觉得到。何况她就在对街,随时随地都会蹦出他的脑海,让他不想都不行。

他勉强由座位上起身,但不是到学校,而是往教堂后面的实验室走去。那儿有麦神父送他的显微镜和化学器材,正好可以研究药草。比如他现在醉心探索的是长在二十公尺以上高山的冬虫夏草,那是一种极珍贵神秘的药材,人们一直分不清楚它到底是动物,还是植物。

这一年来,还真亏这些研究让他废寝忘食,也同时忘掉一切的烦恼。

一开启显微镜,他就不去注意时间的飞逝。季襄找了好几处,才在实验室发现他。

“你竟然在这里!”季襄扬扬眉说:“我记得你是从来不曾错过任何酒席的!”

宗天伸伸懒腰,看看窗外的星月说:“我没想到会弄得那么晚。”

“快来吧!你别想赖掉给妩儿的大红包。”季襄帮他关上灯说。

深秋的夜,寒意极浓,天上的星显得淡而遥远。他们穿过石路时,已有散席的人和他们打招呼。

或许湘文也走了吧!

然而,老天并不给他好过,湘文一直在那里,而且还抱着妩儿,像一个小母亲。他只有坐到最外头的一桌,混在人堆里吃喝,尽量对她视若无睹。

酒足饭饱,人都走光后,季襄还硬留他下来大谈女儿经。这时珣美走进来,后面跟着抱娃娃的湘文。她竟还没走?今晚她招摇得还不够吗?宗天累积了多时的挹郁,一下子达到顶点。他站起来,想他不想的便用极嘲讽的语气对湘文说:“你就那么爱抱妩儿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是她母亲呢!”

珣美完全不晓得他们之间有心结,所以一时未听出弦外之音,还附和说:

“可不是嘛!除了我之外,妩儿最喜欢湘文了,连爸爸都不给抱呢!”

“这女娃太现实了!”季襄笑着说:“只我没有奶,又不像湘文能做漂亮衣服给她穿,就不给我好脸色看。”

宗天的视线落到抚儿身上的粉红袍子,一朵朵琉璃草的蓝花儿沿边而绣,突然再也不能忍受的说:“为什么老要绣琉璃草?它既不尊贵又不可爱,那阴沉沉的蓝,会让人的心冷酷无情,变成一片‘冰’心,你为何还要一绣再绣呢?”湘文又惊又急,忙对他摇头。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他一心要当众闹开,不是让大家难堪吗?

“宗天,你到底喝了多少酒?”珣美皱着眉头说:“绣琉璃草有什么不好?

我就喜欢它的花色,蓝得灵巧飘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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