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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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草-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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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个‘不’字!难道你情愿嫁个陌生人,也不愿嫁给熟悉又爱你的我吗?”他靠她极近地说。

他的“爱”字,伴随着穿破青天的雷,脚底泥叶飒飒飞滚,湘文这才惊觉四周的黑暗,于是狠下心说:“我对你并不熟悉,你在我眼里也是陌生人。拜托你不要再来打扰我,让我平静过日子,好吗?”

他的眼里掺杂着痛苦及挫败,她一步一步往后退,当一片叶子打到她脸上时,她惊跳起来,像逃避什么恶魔般,急急的跑下山。

“湘文!”他才叫一声,就尝到雨的味道。

豆大的水滴满山满谷地奔洒,他这才发现天候诡异的变化。雨淋得他全身湿透,他也逐渐清醒,追在她的后面说:“湘文,别跑,快找个地方躲雨!”

但她彷佛没听到,脚步丝毫没有放慢。

追什么呢?充其量他也不过是个陌生人,一个自作多情的傻瓜而已。宗天想起方才的谈话,心比外头的雨水更凉。好吧!就让大家淋个痛快,让雨浇去他愚蠢的热情,也浇去方才那些痴人说梦。哈!他竟是破坏她平静生活的“陌生人”呵!

※※※

两天后,宗天到范家为兆青拆伤口的线,看到眼前的一景一物,心一异有些隐隐作痛,想着湘文就在这里的某一处。

难怪季襄会被珣美整得七荤八素,英雄气概都少了一半。原来女人看似柔弱,但她们千转百折的心思,便足够教一个男人昏头胀脑,徒呼奈何了。

范兆青没有看出他的心事,只说:“真可惜,今年的龙舟赛,我是不能参加了。”

“不参加也好,那时刚好淑佩生产,你可以多把心思放在家里。”香华说。

“反正明年还有机会。”宗天上好消肿药说。

“再等明年,我身上的肥肉又多了一圈,只怕划不动啦!”范兆青苦着脸说。

闻言,众人都笑了出来。

宗天收拾好东西,香华走过来说:“你也顺便去看看湘文吧!她前两天淋了一身湿回来,患了风寒,全身发热,又咳嗽不止。”

宗天一听,焦虑之情形于言表,心中有说不出的痛与悔。都是他害的,湘文一个弱女子,他就这样让她淋着大雨回家,这算什么男子汉呢?亏他还是治病救人的大夫!

随香华来到后院女眷处,一股浓浓的花香袭来。他们打开一扇门,香味就变得若有似无,一如房内摆设的淡雅。粉白粉青的色调,几幅画,几帖字,桌上几朵小花绽放,未完的刺绣……都不似一般闺房的繁丽,但样样都教宗天喜欢,因为这些都是湘文每日所接触的东西。

“是秦大哥!你来看湘文的病吗?”湘秀从椅子上站起来,笑容满面地说。湘文依着纱帐,吓得无法动弹。她病得樵粹,又衣裳不整地坐卧在被褥中,这场面多尴尬呀!她巴不得此刻床裂个缝,让她有处可逃。

宗天也是紧张的,看到她病西施的模样,爱怜之心不禁油然而生。行医以来的第一次,他忘了冷静、公允、客观、专业……只觉得像擅入小姐闺房的侵犯者,满心的不自在。

然而,多年的训练也非枉然,他用很职业化的语调说:“我现在是大夫,来看病的。”

这话说得奇怪,但旁人并未察觉,只有湘文心里明白。她伸出手,微微颤抖;他把脉的手,也不甚稳定。

他分不清是谁的脉动或心跳,反正两人都快而紊乱。她呼吸急促,他手心冒汗,这场病看得有些惊心动魄。

“我这女儿娇弱了一些,是不是很严重呀?”香华见他不言不语,着急地问。

“不!没大碍,就是风寒!”宗天如大梦初醒般,放开湘文的手,尽量以正常的声音对她说:“不过,仍要小心地调养,以免小病积成大病。我先开一帖麻黄汤,让你退烧止咳;麻黄的发汗力强,我再加些桂枝及杏仁为辅;另外甘草可以缓和药性及药味,既去毒又甘甜,古人称‘药中之君’‘药之良相’……”

“秦大哥,你说这些,我们哪听得懂呀?”湘秀不解又好笑地说:“我妹妹要的不过是一剂药方,你没必要把她当成奉恩堂的学徒嘛!”

宗天发觉自己的失态,忍不住一身的燥热;而眼前的湘文,因心火凝聚,血气上扬,脸也更加绯红了。

“我马上写方子。”他走到书桌前,刻意掩饰困窘。

窗外吹来的风,令他呼吸顺畅,一抬头,眼光恰好落在一幅琉璃草图上,纤纤蓝瓣,怯怯绽放,可说素,也可说艳。左边还有一排端丽的毛笔字,写着:琉璃天地,一片冰心,下方再落款一个“文”字。“好出尘秀逸的一幅画呀!”宗天忍不住赞赏着。

“这是湘文亲笔画的。”湘秀兴匆匆地说:“怎么样?我们范家虽非书香门第,却也出了一位才女呢!”

“我随笔涂鸭,哪算什么才女?”湘文忍咳辩解着。

“我这三丫头,自幼跟着她叔叔婶婶过,天天学读书写字。好在他们还没忘记教她女红,不然哪像个姑娘家!”香华拍拍她,疼惜地说。

“我娘常说,要是生在古代,湘文可以中女状元,当孟丽君了!”湘秀再加一句。

“二姊,你是戏听太多,太入迷了。”湘文急急说。

“我相信湘文姑娘有过人的胆识和智能,一定能做与众不同的事。”宗天若有所指地说。

这是什么意思?湘文尚未理清他的话,他又说:“我才疏学浅,不太懂诗画,却知道这幅‘琉璃草图’画得好。能不能将它送给我,让我天天欣赏?”

“不!我是画着玩的,难登大雅之堂,更遑论送人了……”湘文阻止着。

“就当医药费,如何?”宗天打断她的话,说:“有了这幅画,就抵过兆青及湘文姑娘的出诊费及药钱了。”

“哇!这幅画有那么值钱呀?”湘秀睁大眼睛说。

“在我心目中,它比任何名家的画都有价值。”他看着湘文,微笑说。

“既然你喜欢,就拿去吧!”香华见人夸女儿,心里高兴的说:“医药费我们照付,这画就当个礼物吧!”

“对!对!我们范秦两家,情谊深厚,送幅画表心意,哪能算钱呢?”湘秀在一旁帮忙说。

湘文拗不过大家,只有不情愿地点头,但她内心真是有说不出的苦楚。她想到那日倾吐衷情的宗天,今日强忍镇静的宗天,说她不动心,是骗人的。可是他的种种行为,都是要打破她十七年来一切的规矩礼教,也是养母玉婉生前要她远离的那些想法及观念。

“我们女人是不一样的,不能和男人比。”玉婉曾不断地强调说。

她也想清清白白呀!可是宗天总不停地闯入她的生活,好不容易要回了琉璃草手帕,他又拿去了一幅画,怎么老是牵扯不完呢?

还有他要她画鹰的那条帕子,有一日,他必会来索取的……

她好累,实在无法再思考下去了。

※※※

隔几日,到范家来出诊的是老秦大夫,病方初愈的湘文心觉纳闷,湘秀倒先问起来。

“宗天呀!他前一阵子淋了雨,没留心身体,这几天又忙进忙出,染了风寒啦!”秦孝铭说。

“哈!大夫自己居然也会生病?”范兆青调侃地说。

“人都是肉做的,并非神仙,哪有不病不痛的道理?”秦孝铭说。

“很严重吗?”湘秀关心地问。

“年轻人身子骨硬朗,睡两觉就好了,不打紧的。”秦孝铭简单的回答。

湘文听那一来一往的对答,心里有止不住的焦虑。宗天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如今却病恹恹的,那日淋雨,她受风寒,他也没逃过,只是忍到现在才发作。

没错,人都是肉做的,心也一样,他那么坦率地表示自己的追求之意,被她这么一口回绝,是否也会受伤呢?

此刻想到他,竟是说不出的心痛与不舍,因为他对她好,她却无以为报,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为他伤神。送走老秦大夫后,香华忙找人去抓几味不全的药材。

“大家都在忙,我来好了。”湘秀自告奋勇地说。

香华想想说:“也好,你正好帮我送普济寺的佛经去给芙玉的母亲。呃!

湘文也一块去,和你姊姊有个伴。”

湘文本想拒绝,但又找不到理由。反正宗天病了,必定不会在店里,快去快回,就没有碰头的可能性。

由范家到秦家有段小路可走。经过“海上方”的石碑时,想到宗天曾摇着小脑袋在这儿背诵,就不禁多看了两眼。

她对奉恩堂并不熟悉,来的次数曲指可数,但因为宗天,她有了一种全新的感觉,见他日日所见的景物,闻他日日所闻的味道,彷佛离他极近。

瑞凤见范家姊妹来,十分热络,尤其是温柔秀气的湘文,教人打心眼里喜欢,可惜湘文已许配人家,否则给宗义当媳妇,再好他不过了。

“让我瞧瞧你的手。”瑞凤亲热地拉着湘文说:“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巧的,能把龙凤绣得像要飞起来似的。”

湘文唯唯应着,一直想离开,但姊姊偏偏不走,还问了宗天的病情。三人正谈着时,芙玉踏进前厅。

“娘,大哥要你调几剂风湿骨痛的药给慧梅带回去。”她人未到声先到,等看到湘秀姊妹,立刻惊喜地说:“你们也来了?今天真巧,克明、慧梅和慧梅的弟弟少泉都在,他们全陪着我哥在聊天。你们好久没来,也进来坐坐嘛!”

“不!我们是来抓药的……”湘文赶紧说。

“好呀!”湘秀的声音盖过妹妹,“听说秦大哥生病了,我家人都很担心,怕是兆青的伤让他劳累了……”

湘秀一面说,一面随芙玉往东厢走,湘文只得忐忑不安地跟在后头。慢慢地,有笑语声传来,由敞开的窗,可看见里面一排排的书,墙上几幅字画,还挂了几把精致的长弓及弯刀,很像是书斋。

“看看是谁来了?”芙玉在门口让她们先行。

湘秀微笑地入内,并牵着妹妹的手。湘文极不自在,心乱跳个不停,这一探访,宗天会怎么想呢?

宗天太意外了,什么也无法想,只是站起来,直直走向湘文,用极关切的口吻说:“你病才刚好,怎么来了?小心吹了风,又要头疼咳嗽。”

有好一会儿,湘文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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