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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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羁-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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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全黑,议论仍然没有确切的结果——这是当然的,该做的胤?都已经做了,现在只能等待事情的下一步发展。

 看看微雨中漆黑的夜色,我为自己的小盼望暗自害羞起来——居然每天都在等着天黑,因为只有夜晚,才是属于我和胤?两个人的世界……

我想抓住每一点滴温暖亲密,就像世界末日快要来到一样。为什么?我原本想,懒得思考,就归于第六感好了,但略一思考,已经明白过来,这是理性思考后的必然结论:邬先生说我要远行,想必也是他和胤?商议出来的最好办法了。这次政局变动,康熙虽然安然无恙,却大大加深了对这些儿子们的戒备之心,所以我的存在,就是胤?的危险。送走我,远远的把我藏起来……等到什么时候呢?胤?登基?那就是十年……十年会发生多少事情?十年后我是不是已经老了?

 这个夜晚,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的胤?在只属于我们两个的时间里艰难的开口了:

 “凌儿,邬先生说得对,太子迟迟没有动作,皇上想必早有准备,八弟他们还不知道在背后做了些什么——你已经不能留在这里了,太危险。”

 他说得很快,很低,但我听得很清楚,也毫不意外。

 “我要去哪里?能回江南吗?”我压着自己的声音,不让它哽咽。

 “不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凌儿,你知道喀尔喀蒙古吗?”

 喀尔喀……蒙古?听上去,像是蛮荒的西域。

“你听我说,喀尔喀蒙古是康熙三十年才归入我大清治下的,都是由各部大汗管辖,我大清官员势力无法在那里施展,就算皇上有所耳闻,也无法深究其实。总之,我会替你安排好一切,你只要等我接你回来。凌儿,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咬牙切齿的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狠狠的把我揉进怀里。

 还能说什么?原来命运早已安排好了戏码。就连强悍如胤?,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贪婪的向我索取更多更多温柔,仿佛我们不再有未来……

“哗啦”一声,我在书房窗前迫不及待的展开了一张大地图,这是康熙三十年,康熙亲自率大军西征,平定准噶尔部,确立对喀尔喀蒙古的直接管辖之后重新画定的全中国地图。

第一眼,两个感受:一是此时的中国面积大得真是很可观,在我印象中的“雄鸡地图”的背上和头上,都增加了厚重的一大块面积。二是,什么该死的喀尔喀蒙古?原来就是“雄鸡”背上的那一大块面积,就是后来的外蒙古,蒙古人民共和国!

 跌坐在椅子上,我瞪着那在清朝完蛋之后就将被分裂出去的一块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曾经去过21世纪的天山山脉和阿勒泰山脉旅游,那里的确很美,还记得向导介绍说,那里春季多风,夏季多雨,秋季凉爽,但有着寒冷而漫长的冬季。阿勒泰山脉正是后来的外蒙古、满族人称之为漠北蒙古的喀尔喀蒙古地区与后来的新疆地区的西部分界线。也就是说,喀尔喀蒙古,是东临黑龙江,西到阿勒泰山脉接新疆,南与内蒙古相连,北俄罗斯接壤,差不多已经靠近西伯利亚的一大片广袤土地。

联想到沙尘暴,看看那地图上注明的一块块戈壁沙漠、雪山草地……我几乎是被流放了。唐时说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我要去躲藏流亡的地方,出了阳关还有三千里……

连高明的邬先生也不试图安慰我,我只好自我安慰。怎么说呢?我不是曾经很向往自由的驰骋在大草原上吗?我不是觉得这你争我夺龙潭虎穴似的北京让人压抑吗?这下好了……我有这么大的一块未知土地可以去探索。胤?会把我安排到哪里?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他和蒙古人有什么特别可靠的交往,倒是八阿哥,以前好象听说过很受蒙古王公的推崇。

马上就要面对陌生的地方,未知的十年了,突然很想念胤?,我才发现自己在过去几年里有多么依赖他。在房间里胡乱踱了几步,恨恨的说:“老天爷到底是怎么了?这雨下了多久了?没有停过一天的。”

 邬先生回答我:“这是到了黄河汛期了,直隶河南山东一带必定有涝灾,督建黄河河工并赈灾这些年都是王爷和十三爷他们在办的,今年又有得王爷忙了。”

 说话间还不到晚膳时分,小丫鬟已经点了灯上来,因为阴云密布,天色已经黑沉沉了。

 “四哥呢?”胤祥什么人也没有带,一个人摇晃着大方步踏了进来。

 “还没有回来,十三爷没有和王爷一起吗?”

 “下午四哥去户部我还跟在他后头呢,不知道怎么着一转眼就不见人了……凌儿,你什么时候连这个也研究起来了?”胤祥从我身后探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地图。

 邬先生突然说:“十三爷的外公,土谢图汗部的札萨克多尔济就是喀尔喀蒙古大汗。”

“提那个做什么?”胤祥愕然道,“我还是十岁上那次去库伦见过他老人家一次,现在大汗年事已高,掌管族务的是多罗郡王敦多布多尔济,算是我的舅舅了,可惜额娘去得早,我与这个舅舅也向来没有什么来往,只在热河见过几次。”

 他满不在乎的冷笑一声,奇道:“今天怪了,凌儿在研究我大清的山河地理图,邬先生说起了我的外家亲戚……”

没费心去听那些拗口的名字,什么库伦、敦多布,我只瞪着他,原来胤祥就是喀尔喀蒙古与爱新觉罗氏联姻的“结晶”。这么想起来,喀尔喀蒙古好象也不那么可怕了,让我觉得亲切可爱的胤祥身上毕竟流着那草原民族的血……

 “十三爷可在书房?”坎儿的声音远远传来,他明明是在喊,却又压低了嗓子,听上去紧张异常。

 没有听见小丫鬟的回答,胤祥已经自己撩起帘子往外叫到:“你十三爷在这里!四哥家的狗可不兴乱叫,怎么今儿没了规矩?你家主子呢?”

“好我的十三爷!叫奴才们好找!到刑部说您去了户部,到户部说您进了宫,到太子爷那儿……”坎儿把袍子下摆系在腰上飞奔而来,全不见了平日里嘻天哈地的表情,眼神清明得亮晶晶,话说到“太子那儿”便戛然而止。邬先生立刻敏感的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

 坎儿在门口慌里慌张打了个千儿,胤祥虽吃惊,但也知事有蹊跷,只看着他不言语。

 “王爷和张中堂马上就到,请邬先生,凌主子先回避。”

 我连忙去扶邬先生,坎儿喘过一口气,接着说道:

 “邬先生、十三爷,太子出事儿啦,奴才只看见毓庆宫被围了个严严实实,张中堂找到咱们王爷关起门说了一阵话,出来就叫找十三爷。”

 胤祥皱着眉头站在原地发起愣来,邬先生拍拍他的肩,由我扶着一起转到了书房后头直通后院的小茶水间,只隔着一层窗,可以清楚的听见书房的动静。

 我还没想好应该以什么心情等待这一出已经知道了情节的戏,带着水显得特别沉重的脚步声就已经淅沥哗啦响起一片——这是带了兵来的,可见事态严重。

 大部分的脚步声都停在书房院子的月洞门前后,胤祥已经开口在问:“张大人,四哥,这是怎么回事?皇阿玛有消息了么?”

“有,太子手下一干逆党私自调兵集结密云,欲在皇阿玛回京途中劫驾。皇上圣明烛照早有察觉,如今逆党已被尽数锁拿,皇上不日内即将回京。十三弟,太子调兵密云,以及换防京城守卫你可知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书房,胤?的声音清冷枯燥,不难想象他此时把脸板得没有表情的样子。

 “我当然知情!莫非皇阿玛疑我么?我老十三心地怎么样皇阿玛还不清楚?他老人家在哪?让我去见他!”

 胤祥最受不了委屈,果然是个炮仗,一点就着。

 “张大人,请吧。”胤?似乎有些叹息。

 “十三贝勒接旨。”张廷玉也温和的叹了口气,说。

 胤祥好象一口气没处发,不情不愿过了几秒,才胡乱打打马蹄袖,慢慢跪了。

 “奉皇上口谕,暂将十三阿哥锁拿至宗人府看守。”

 安静。沉默。

 没了?

 我转头看看邬先生,可惜他的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

 没有解释,没有说明,没有证据,只有惩罚?

 就这么一句话打发了自己一个这么好的儿子?

 我很不理解,康熙的所谓圣旨。

 “胤祥!”胤?严厉的语气让沉默的空气为之一凛。

 “谢……恩。”胤祥的声音像是从紧咬的牙缝里憋出来的。

 “四爷、十三爷,眼前局势,皇上不得不如此措置,皇上也并未将十三爷列入太子逆党,待此案水落石出,十三爷自然无恙的。还望十三爷体谅皇上……请吧。”

 胤祥腾的站起来,两三步掀起帘子迈出了书房,我仿佛能看到他倔强骄傲的抿着嘴,昂首挺胸阔步而行的样子,可怜的胤祥。

 急急拉了一点点门缝望出去,正好看到张廷玉向胤?无声的行了个礼转身随胤祥的步子退出书房。

 只留下胤?一个人,低头、背手站在房间的正中央,维持着一个姿势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凌厉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铮亮的方砖,看向地底下不知多深的黑暗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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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按照一部分“官方”的记载,胤祥的母亲根本不是蒙古公主,他的外公也只是一位普通参领。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另外一些同样“官方”的记载里,胤祥的母亲又是蒙古公主,而且是来自当时刚刚归降清朝的喀尔喀蒙古,其来历相当于和亲,所以一开始就出于政治原因封了贵妃,死后几十年才由雍正追封为敬敏皇贵妃。当时的喀尔喀蒙古大汗也确是因为借助清朝的力量稳固了自己在整个蒙古的地位,才顺势向康熙靠拢,从此向清朝称臣纳贡的。

历史的真相早已湮没于烟尘。正史不过是胜利者愿意记载的那部分历史,而野史又夹杂了记载者太多的个人感情倾向和猜测,所以把历史交给历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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