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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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的那些事儿- 第4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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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奇瑜接受了投降,在他的安排下,近五万民军走出了车厢峡。

其实陈奇瑜也很为难,既要他们投降,又不能让他们诈降,要找人看着,但如果人太多,会引起对方疑虑。为了两全其美,他动脑筋,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方法:每一百降军,找一个人看着,监督行动。

注意,是一个人,看守一百个人。

想出这个法子,只能说他的脑袋坏掉了。

'1694'

跟上次不同,这次张献忠毫不拖拖拉拉,很有工作效率,走出车厢峡,到了开阔地,连安抚金都没拿,反了。

我很同情那些看守一百个人的人。

事情到这里,就算是彻底扯淡了,崇祯极为愤怒,朝廷极为震惊,陈奇瑜极为内疚,最终罢官了事。

了事?那是没可能的。

各路头领纷纷焕发生机,四处出战,河南、陕西、宁夏、甘肃、山西,烽烟四起。

估计是历经考验,外加焕发第二次生命的激动,民军的战斗力越来越强,原本是被追着跑,现在个把能打的,都敢追着官兵跑。比如陕西著名悍将贺人龙,原本是去打李自成,结果被李自成打得落花流水,还围了起来,足足四十多天,断其粮食劝他投降,搞得贺总兵差点去啃树皮,差点没撑过来。

到崇祯八年(1635),中原和西北,基本是全乱了,这么下去,不用等清兵入关,大明可以直接关门。

好在崇祯同志脑子转得快,随即派出了王牌——洪承畴。

在当时,能干这活的,也就洪承畴了,这个人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手狠且心黑,对于当前时局,他的指导思想只有一字——杀。

杀光了,就没事了。

就任五省总督之后,他开始组织围剿,卓有成效,短短几个月,民军主力又被他赶到了河南,各地民变纷纷平息。

接下来的程序,应该是类似的,民军被逼到某个地方,被包围,然后被逼无奈,被迫诈降。

所谓事不过三,玩了朝廷两把,就够意思了,再玩第三把,是不可能的。

洪承畴已经磨好刀,等待投降的诸位头领,这一次,他不会让历史重演。

是的,历史是不会重演的。

这次被逼进河南的民军,算是空前规模,光是大大小小的首领,就有上百人,张献忠、李自成、高迎祥、罗汝才、刘国能等大腕级人物,都在其中。民军的总人数,更是达到了创纪录的三十万。

为了把这群人一网打尽,崇祯也下了血本,他调集了近十万大军,包括左良玉的昌平兵,曹文诏的关宁铁骑、洪承畴的洪兵,总而言之,全国的特种部队,基本全部到齐。

但凡某个朝代,到了最后时刻,战斗力都相当之差,但明朝似乎是个例外。几十年前,几万人就能把十几万日军打得落花流水,几十年后,虽说差点,但还算凑合。

和以往一样,面对官军的追击,民军节节败退,到崇祯八年(1635),他们被压缩到洛阳附近,即将陷入重围,历史即将重演。

但终究没有重演。

因为在最关键的时刻,他们开了个会。

'1695'

开会的地点,在河南荥阳,故史称“荥阳大会”。

这是一次极为关键的会议,一次改变了无数人命运的会议。

参与会议者,包括所有你曾经听说过,或者你从未听说过,或者从未存在过的著名头领。用史书上的说法,是“十三家”和“七十二营”。

家和营都是数量单位,但具体有多少人,实在不好讲。某些家,如高迎祥,有六七万人,某些营,兴许是皮包公司,只有几个人,都很难讲,但加起来,不会少于二十五万人。

当然,开会的人也多,十三加上七十二,就算每户只出个把代表,也有近百人。

简而言之,这是一次空前的大会,人多的大会。

根据史料留下的会议记录,会议是这样开始的,曹汝才先说话,讲述当前形势。

形势就别讲了,虽说诸位头领文化都低,还是比较明白事情的,敌人都快打上来了,还讲个屁?

有人随即插话,提出意见,一个字——逃。

此人认为,敌人来势很猛,最好是快跑,早跑,跑到山区,保命。

在场的人,大都赞成这个意见。

然后,一人大喝而起:“怯懦诸辈!”

说话的人,是张献忠。

张献忠,陕西延安府人,万历三十四年出生。

历史上,张献忠是一个有争议的人,夸他的人实在不多,骂他的人实在不少。

反映在他的个人简历上,非常明显。

但凡这种大人物,建功立业之后,总会有人来整理其少年时期的材料,而张献忠先生比较特殊,他少年时期的材料,似乎太多了点。

就成分而言,有人说,他家世代务农;有人说,他家是从商的;也有人说,他是世家后代;还有人说,他是读书出身;最后有人说,他给政府打工,当过捕快。

鉴于说法很多,传说很多,我就不多说了,简单讲下,这几种说法的最后结果:

务农说:务农不成,歉收,去从军了。

从商说:从商不成,亏本,去从军了。

世家说:世家破落,没钱,去从军了。

读书说:读书没谱,落第,去当兵了。

打工说:没有前途,气愤,去当兵了。

史料太多,说法太多,但所有的史料都说,他是一个不成功的人。

'1696'

无论是务农、读书、从商、世家、打工,就算假设全都干过,可以确定的是,都没干好。

为什么没干好,没人知道,估计是运气差了点,最后只能去从军。

从军在当时,并非什么优秀职业,武将都没地位,何况苦大兵。

当兵,无非是拿饷。可是当年当兵,基本没有饷拿,经常拖欠工资,拖上好几个月,日子过得比较艰苦。

但奇怪的是,张献忠不太艰苦。据史料记载,他的小日子过得比较红火,有吃有喝,相当滋润。家里还很有点积蓄。

这是个奇怪的现象,而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有计划外收入。

而更奇怪的是,他还经常被人讹,特别是邻居,经常到他家借钱,借了还不还,他很气愤,去找人要,人家不给,他没辙。

这是更为奇怪的一幕,作为手上有武器的人,还被人讹,只能说明,这些计划外收入,都是合法外收入。

据说,张献忠先生除了当兵之外,还顺便干点零活,打点散工,具体包括强盗、打劫等等。

这种兼职行为,应该是比较危险的,常在河边走,毕竟要湿鞋。张献忠同志终于被揭发了,他被关进监狱,经过审判,可能是平时兼职干得太多,判了个死刑。

关键时刻,一位总兵偶尔遇见了他,觉得他是个人才,就求了个情,把他给放了。

应该说这位总兵的感觉,还是比较准的,张献忠确实是个人才,造反的人才。

据说平时在军队里,张献忠先生打仗、兼职之余,经常还发些议论,说几句名人名言,比如“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等等。

而他最终走上造反道路,是在崇祯三年(1630),那时,王嘉胤造反,路过他家乡,张献忠就带了一帮人,加入了队伍。

张献忠起义的过程,是比较平和的,没人逼他去修长城,他似乎也没掉队,至于爹妈死光,毫无生路等情况,跟他都没关系,而且在此之前,他还是吃皇粮的,实在没法诉苦。

所以这个人造反的动机,是比较值得怀疑的。

参加起义军后,张献忠的表现还凑合,跟着王嘉胤到处跑,打仗比较勇猛,打了一年,投降了。

因为杨鹤来了,大把大把给钱,投降是个潮流,张献忠紧跟时代潮流,也投了降。

当然,后来他花完钱后,顺应潮流,又反了。

'1697'

此后的事情,只要是大事,他基本有份。三十六营开会、打进山西、打进河南、被人包围、向王朴诈降、又被人包围、向陈奇瑜诈降,反正能数得出来的事,他都干过。

但在这帮头领里,他依然是个小人物,总跟着别人混,直至这次会议。

他驳斥了许多人想逃走的想法,是很有种的,但除了有种外,就啥都没有了。因为敌人就在眼前,你要说不逃,也得想个辙。然而张献忠没辙。

于是,另一个人说话了,一个有辙的人:

“一夫犹奋,况十万众乎!官兵无能为也!”

李自成如是说。

李自成,陕西米脂人,万历三十四年生人。

比较凑巧的是,李自成跟张献忠,是同一年生的。

而且这两人的身世,都比较搞不清楚,但李自成相对而言,比较简单。

根据史料的说法,他家世代都是养马的。在明代,养马是个固定职业,还能赚点钱,起码混口饭吃,生活水准,大致是个小康。

所以李自成是读过书的,他从小就进了私塾,但据说成绩不好,很不受老师重视,觉得这孩子没啥出息。

直到有一天。

这天,老师请大家吃饭,吃螃蟹。

当然,老师的饭没那么容易吃,吃螃蟹前,让大家先根据螃蟹写首诗,才能开吃。

李自成想了想,写了出来。

老师看过大家的诗,看一首,评一首,看到他写的诗,没有说话。

因为在这首诗里,有这样一句话:一身甲胄任横行。

这位老师是何许人也,实在没处找,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一个比较厉害的人物,因为在短暂犹豫之后,他说出了一个准确的预言:

你将来必成大器,但始终是乱臣贼子,不得善终!

但李自成同学的大器之路,似乎并不顺利,吃过饭不久,他就退学了,因为他的父亲去世了。

没有经济基础,就没有上层建筑,李自成决定,先去打基础,但问题是,他家并不是农民,也没地,种地估计是瞎扯,所以他唯一能够选择的,就是给人打工。

这段时间,应该是李自成比较郁闷的时期。因为他年纪小,父亲又死了,经常被人欺负,有些地主让他干了活,还不给钱,万般无奈之下,他托了个关系,去驿站上班了。

'1698'

李自成的职务是驿卒,我说过,驿站大致相当于招待所,驿卒就是招待所服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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