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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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 第4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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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对了,语气不对!”刚毅提笔就改,首先将“笃念忠烈”改为“格外施恩”,然后再从头改:“颇著战功”改为“著有战功”:“殊亦有方”改为“亦尚有方”:“每多失宜”改为“种种失宜”。总之,说聂士成好的,语气改轻,说坏的就加重。

等他搁笔,徐桐说道:“我看一看!”

不仅看一看,还要改一改。徐桐在“督战阵亡”之下,加了几句:“多年讲求洋操,原期杀敌致果,乃竟不堪一试,言之殊堪痛恨!”

写完,将旨稿还给刚毅,得意地问道:“如何?”

这几句话很刻薄,亦是对讲求洋务的一大讥斥,很配刚毅的胃口,但有件事,使他大为不快。军机大臣拟上谕,或者改军机章京所拟旨稿的那枝笔,称为“枢笔”,权威仅次于御笔。当年穆宗驾崩,深夜定计奉迎当今皇帝入宫,由于军机大臣文祥抱恙在身,荣禄自告奋勇,拟了一道上谕,等另一位军机大臣沈桂芬赶到,认为荣禄“擅动枢笔”,怀恨甚深,以后不断跟荣禄为难,耽误了他十来年大用的机会。当时是出了大事,仓皇急切之间,失于检点,还是情有可原,如今徐桐明明看到一开头就是“谕军机大臣”,居然擅作主张,一副首辅的派头,未免太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了。

因此,刚毅冷冷地答道:“如今什么事都不讲究了!何止于洋操这件事!”

徐桐听出语风不大对劲,却不知其故何在?刚要动问,赵舒翘又谈到另一件大事。

“江浙两湖的考官该放了。这几天很有人来问消息,竟不知怎么回答人家?”

原来子、午、卯、酉乡试之年,以路程远近 定放主考的先后。边远省分,早在五月初就放了,东南及腹地各省,应该在六月中旬放。然后,七月初放山东、山西、河南各近畿省分,最迟的是顺天乡试的正副主考,八月初六才传宣,一经派到,立刻入闱。

京城里天翻地覆,江浙两省,繁华如昔,若能派任主考,借此远祸,真个“班生此行,无异登仙”,无怪乎够资格放主考的翰林,人人关心。但作为翰林院掌院的徐桐,却嗤之以鼻!

“如今是何时世?朝廷那来的工夫管此不急之务?”

赵舒翘心想,这话如果出于目不识丁的武夫之口,犹有可说,翰林院掌院以职位而论,巍然文宗,居然如此轻视科举,真是骇人听闻,何怪乎董福祥会烧翰林院!

他很想痛痛快快驳他一驳,但以徐桐已成国之大老,话不便说得太重。就这思量措词之际,刚毅开口了。

刚毅是因为徐桐“擅动枢笔”,怀着一肚子闷气,有机会可以发泄,当然不会放过,“抡才大典,不是小事!”他说:“不举乡试,各省的人才,怎么贡得到朝廷来?这件事要好好商量。”

徐桐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急忙说道:“也不是不举乡试,只是今年秋闱总不行了!”

“还有一层,”启秀为他老师帮腔:“今年秋闱纵能举行,明年会试恐怕来不及!灭了洋人,总还有许多论功行赏,遣返士卒,慰抚黎民之类的善后事宜。不说别的,京里遭遇这场大乱,百凡缺乏,一开了年几千举人到京,食、住两项就有困难。”

这倒是实在话。照此说法,慢慢就可以商量了。赵舒翘便看着刚毅说:“我看今年乡试,只能延期,就看延到什么时候?”

“要不了多少时候!”久未开腔的载漪突然出声:“到闰八月就是洋人的死期到了!那时一战而胜,天下太平。”

民间传说,闰八月动刀兵,并没有说,闰八月能打胜仗。赵舒翘觉得启秀与载漪都在说梦话,不过要不了多少时候,倒是真的,等李鸿章一到京,跟洋人议和,说不定闰八月就可以停战。

“王爷这一说,我倒有个主意,明年来个春秋颠倒,亦是科举的一段佳话。”

“何谓春秋颠倒?”

“今年的秋闱,改在明年春天。”赵舒翘答说:“明年的春闱,改在秋天。”

“这好!”刚毅首先赞成,“乡会试都不宜延期太久,免得影响民心。”

说停当了,刚毅随即与赵舒翘辞去。第二天到了军机处直庐,跟礼王世铎与王文韶说知前一天在“军务处”商定的两件事,礼王默无一言,王文韶看完为聂士成而发的那道上谕,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是付诸一声长叹而已。

八四

果然,李鸿章调回北洋的上谕一发,天津百姓,奔走相告,无不欣欣然有喜色。所谓“卫嘴子”喜欢夸夸其言,有人说:“李中堂在京里跟洋人谈好了,先停战三个礼拜,从六月二十算起。”

这个消息,传得很快,于是又有第二个消息,说李鸿章就在六月二十那天接印。可是,直隶总督行辕为炮弹所毁,接印不能没有衙门,因而又有为人津津乐道的一说:“洋人替李中堂在紫竹林预备了公馆,陈设漂亮极了。”为了“证明”洋人礼重李鸿章,还说他进京时,各国公使率领大队在崇文门外迎接。类似消息,不一而足,而且真的有人相信,想逃难的不逃了,已逃在城外的,亦有许多回返旧居了。

宋庆受命于仓卒之间,一到既要肃清内部,又要拒敌城东,因而对整个天津防务还没有工夫去作通盘的筹划。城外有七八十营兵,而城内完全是空虚的。

联军先不知城内虚实,等抓住逃出城的义和团,细加盘诘,方知真相。于是日本兵首先决定,占领天津城内。而教民中亦确有汉奸,潜入城内,在六月十七四更时分,悄然登城,城上守卒全无,更鼓不闻,一声暗号,城下另有数十名着洋装的教民,用绳索攀缘上城,遍插洋旗,胡乱开枪,鼓噪狂呼:“洋兵来了,洋兵来了!”

天津城里的百姓,难得有这么一天,既无义和团的威胁,又有李鸿章回任带来的无穷希望,心怀一宽,魂梦俱适,谁知连黑甜乡这块乐土,都难久留!仓皇出奔,满城大乱,沸腾的人声中,比较容易听得清楚的一句话是:“北门、北门!”

难民往北门逃,“吃教”的汉奸带着联军从南门进城,占领了位居全城中心的鼓楼,鼓楼东西南北四门,与四面城门,遥遥相对,联军登楼只往人多的北门开枪开炮。死的多,逃的更多,如果有人倒在地上,后面的人,立刻从他身上践踏而过,如果失足倒地,再后来的人,亦复如此,前赴后继,层层叠积,很快地出现了一堆“人垃圾”。

※   ※※

天津失守的消息到京,立即出现了一个难题,谁去奏闻慈禧太后?

显然的,该面奏天津失守的人,就是该对天津失守负责的人。谁也不愿意担此责任,更怕面奏此事时,先挨慈禧太后一顿骂,所以成了彼此推诿的僵局。

首先,庆王表示,总理衙门只办洋务,现在朝廷与各国失和,总理衙门除了打听信息以外,无事可做。可是打听信息,并不管奏报信息,向来军国大政都是军机处执掌,如今有了军务处,更与总理衙门不相干。

军机处呢,礼王向不管事;王文韶想管而不敢管;刚毅虽然勇于任事,但象这种自找倒霉的事却无兴趣;赵舒翘与启秀的资格浅,能不管正好不管,看来只有荣禄一个人能管此事。

可是,他有很明白的表示:“我才不管哪!我不能拿个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他说:“天津防务薄弱,义和团不足恃,我早就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裕寿山不管用,我也曾说过,以早早把他调开为妙。谁知端王不赞成,说阵前不可易将。而况,防守天津的调兵遣将,都是‘军务处’承旨下上谕,现在天津丢了,且不说该谁负责,至少该军务处去跟皇太后、皇上回奏。咱们军机处管不着!”

“这,”赵舒翘问道:“军机天天跟皇太后、皇上见面,两宫少不得要问起天津的情形。请示中堂,那时候该如何回奏?”

“据实回奏!”荣禄很快地说:“你只说,天津的防务,都归军务处调度,请皇太后、皇上问端王好了!”

这话当然会传到载漪耳中。想来想去,躲不过,逃不脱,只有硬着头皮去见慈禧太后。

“天津失守了!”

很意外地,慈禧太后听说天津失守,并无惊惶或感到意外的神色,只沉着地问:“怎么失守的?”

“宋庆……。”

“你别提宋庆,”慈禧太后打断他的话说:“人家到天津才几天。天津不是有义和团吗?不是六月初十还听你的话,赏了十万银子,嘉奖团民吗?赏银子的上谕,是你拟好送来,逼着我点头答应的,你倒把那道上谕念给我听听!”

这一下,载漪才知道慈禧太后的气生大了,嗫嚅着说:“奴才记不太清楚了。”

“哼!你记不得,我倒记得!”慈禧太后冷笑一声,背诵六月初十所发的上谕:“‘奉懿旨:此次北省有义和团民,同心同德,以保护国家、驱逐洋人为分内之事,实予始料所不及,予心甚为喜悦。兹发出内帑十万两,交给裕禄发给该团民,以示奖励!’不错吧?”

“是!”

“那我问你,才不过几天的工夫,天津怎么失守了呢?义和团没有能驱逐洋人,倒让洋人驱逐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样兜过来一问,正好接上载漪原来要说的话:“回老佛爷,只为有黑团夹在真正团民中间,胡作非为,以致开罪于天,搞出这么一个大乱子。如今黑团都让真正义和团清理撵走了,从今以后,一定可以用法术在暗中叫洋人吃大亏。老佛爷万安,京城一定不要紧!”

气极了的慈禧太后,反而发不出怒了。“好吧,你说不要紧,就不要紧!反正,洋兵要一进京,我先拿你捆起来,搁在城楼上去挡洋兵的大炮!”慈禧太后挥挥手说:“你先下去等着。”

载漪不知有何后命?大为不安,六月二十几的天气,汗流浃背而心头更热,只能耐心等待,派护卫去打听,慈禧太后有何动作,召见什么人?

召见的是荣禄。载漪更加烦躁了!一直到日中,苏拉又来通知:“老佛爷立等见面。”

这一次见面,慈禧太后可没有先前那么沉着了,不等载漪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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