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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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 第4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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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山很注意地听着,沉吟了一会,点点头说:“你这话很有意味,不过这篇文章不好做。你倒说说,譬如你是张香涛,怎么做法?”

“容易得很!只跟报纸的访员透个风声,把这件疑案轰出来,再上个奏折,说民间流言甚盛,故而有狂悖之徒,胆敢如此假冒。为巩固国本,安定人心起见,应请皇上仍至庙祀。

这一下,不就把端王他们的野心打下去了吗?“

“言之有理!”立山说道:“来,来,该敬老兄一杯。”

自此而始,立山对余诚格倒是刮目相看了。原以为这位“余都老爷”除了会唬人以外,别无所长,如今看来,肚子里还着实有些丘壑。

“李少荃一直笑张香涛是书生之见。”余诚格干了酒,谈兴更好了,“其实书生也有书生可爱、可佩服的地方。”

于是余诚格谈了一个掌故。当吴三桂请清兵,李自成被逐,顺治入关,弘光帝即位南京时,南北同时发现了两位太子。在南京的太子是假冒的,本名叫王之明,此人年纪甚轻,而口齿甚利。群臣会审时,有人叫他“王之明”,他应声质问:“为什么不叫我明之王?”搞得堂上张口结舌,几乎问不下去。

当时拥立弘光的一派,对这个王之明大伤脑筋,因为明知其假,却举不出他冒充的证据,而若无法证明其假,弘光帝就得退居藩封,以大位归还太子。于是,请一个人来验视真假,这个人叫方拱乾,崇祯年间当过东宫讲官,与太子及皇子是朝夕相见的,由他来鉴定,当然最权威不过。“结果你猜怎么样?”余诚格自问自答:“方拱乾既不说真,亦不说假。面是见过了,始终不发一言。”

“这不就等于默认是真,”立山问说,“故意捣乱吗?”

“对了!原来方拱乾的用意,就是要让大家有此误解。因为弘光帝虽以近支亲藩,被选立为帝,而昏庸暗弱,毫无心肝。所以方拱乾有意捣乱,作为抗议。”余诚格紧接着说,“这段掌故,张香涛不能不知。他留着杨国麟不作处置,是从方拱乾那里学来的窍门。这两年天天说皇上有病,药方脉案,不时宣示。若有人意存叵测,行篡弑是实,张香涛就不妨以假作真,说皇上早已脱险,诏告天下,另立朝廷,行使大权。如今南中各省,心向皇上的多,各国公使亦愿意帮皇上的忙。

果然到了那步田地,可真有热闹好戏可看了!“

听得这番放言无忌的议论,连余庄儿都伸一伸舌头,觉得太过分了。立山急忙乱以他语:“酒话,酒话!替余都老爷来吧!”

“你们说我酒话,就算酒话。”余诚格兴犹未央,还要再谈时局,“大年初一,我照例去排一排流年看个相。听算命的说得倒也有些道理,民间相传:”闰八月,动刀兵。‘今年庚子年就是闰八月,这一年恐怕安静不了“

“闰八月也没有不好。同治元年就是闰八月,那年宫里有两个中秋,我记得很清楚。”立山想了一下说:“那年李中堂打上海,曾九帅围江宁,左侯在浙江反攻。洪杨之灭,就在那年打的基础。”

“不错!不过那年处处刀兵,打得很凶,也是真的。至于再往上推,咸丰元年也是闰八月,那就很惨了。洪秀全就是在那年闰八月建号称王的,自此水陆并进,由长江顺流而下,扰攘十年来,祸及十余省。但愿今年的闰八月,能够平平安安地过去。只怕……。”余诚格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怎么?”余庄儿有些害怕了,“你老好象未卜先知,看出什么来了?”

余诚格略带歉意地说:“不是我吓你,实在是可怕。义和拳你听说过没有?”

“原来是说义和拳啊?”余庄儿笑道,“怎么不知道?那是唬人的玩意。”

“不错,唬人的玩意。可是,”余诚格正色说道,“你可不要小看了那批人,成事不足,坏事有余,而且不坏事则已,一坏事会搞出大乱子来。”他又转脸对立山说:“袁慰庭此人,小人之尤,我一向看不起他,唯独有一件事,不能不佩服他。”

“你是说他在山东办义和拳那件事。”

“对了!可惜他不是直隶总督!”余诚格说,“义和拳在山东存身不住,往北流窜,如今枣强、景州、阜城、东光一带,练拳的象瘟疫一样,蔓延得很快,此事大为可忧。豫甫,你常有见皇太后的机会,何不相机密奏?”

“我可不敢管这个闲事。”说着,看一看余庄儿,没有再说下去。

余庄儿知趣,起身说道:“汤冷了。我让他们重做。”拿着一碗醋椒鱼汤,离桌而去。

“我跟你实说了吧!义和拳里面有高人。打出一面‘扶清灭洋’幌子,一下打动了端王的心。刚子良亦很有回护的意思,动辄就说:”义和拳,义和拳,拳字当头,就是义民。‘荣仲华不置可否,意思是主剿,不过话没有说出来。如今端王兄弟拚命在皇太后面前下工夫。你想,我那能这么不知趣去多那个嘴。“

“你亦是国家大臣,眼看嘉庆年间有上谕要痛剿的拳匪,死灰复燃,竟忍心不发一言。”

“啊哟哟,我的余都老爷,我非贤者,你责备得有点无的放矢。我算什么国家大臣?不过替老佛爷跑跑腿而已。倒是你,既为言官,就有言责,为什么不讲话?”

“当然要讲!”有了酒意的余诚格大声说道:“明后天我就要上折子。”

“算了,算了!老余,别为我一句玩笑的话认真。来、来,谈点儿风月。”

余诚格不作声,有点话不投机,两人的酒都喝不下去了。就这时,余庄儿带来一个精壮小伙子,立山认得,是他班子里的武生赵玉山。

“小赵儿,就是义和拳,两位要是对这唬人的玩意有兴味,问他就是。”

“喔,”余诚格问道,“你怎么会是义和拳呢?”

“好玩儿嘛!”

“这有什么好玩儿的?”

“大家都在练,他也跟着他们练。”余庄儿替赵玉山回答,“他是武生,从小的幼工、腰脚都比人家来得俐落,所以还算‘二师兄’呢!”

“倒失敬了!”余诚格问,“你在那儿练的拳?”

“吴桥。”

“吴桥?吴桥不是不准练拳吗?”

原来赵玉山是畿南与山东德州接壤的吴桥县人。上年秋天,因为老母多病,辞班回吴桥去探望。不久,就有邻居来劝他入坛练拳。赵玉山闲居无聊,又因为义和拳与洋人及教民势不两立,而他家早年吃过教民的亏,勾起旧恨,便无可无不可地答说:“我去看看。”

拳坛是芦席搭盖的一个大敞篷,北面用五张方桌连接成一张大供桌,系着红布桌围,高烧香烛,供的神像一共五幅,正中是元始天尊,两旁四幅,不知是何神道?赵玉山只觉得装束极其熟悉,定睛细看,突然想起,托印的是关平,捧令旗的是杨宗保,还有两个,一个是杀嫂的武松,一个是拜山的黄天霸,都是自己演过或者同台常见的人物。

正在好笑,想问出口来,赵玉山突然警觉,含着敌意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低头看一看,才知道自己的服饰,与众不同。包括他的邻居在内,大都头扎红巾,腰系红带,头巾上写得有四个字:“协天大帝”。有的只穿一件红巾肚兜,上面画一个圆圈,圈中有字,“护心宝镜”。还有的用浓墨染眉,鼻子两旁画两道直杠,仿佛戏台上小妖之类的打扮。而自己如平常装束,长袍马褂,反成了奇装异服了。

“老赵,”他的邻居也发觉情状有异,赶紧提醒他说,“把你的表链子收起来,犯忌讳。”

赵玉山这才想起,表链上系着的坠子是一个金镑,义和拳最忌洋字,洋火叫“取灯儿”、洋布叫“宽细布”、洋灯叫“亮灯”。金镑是洋钱,何能公然在此出现?急忙摘下表链,收入口袋。

“老赵,你见见大师兄,受了法,就改换装束吧?”

既然来了,身不由主,赵玉山很见机地表示同意。大师兄倒很客气,殷殷勤勤地问吃了饭没有?客套过一阵,方始传法,指授如何提气,如何吐纳,最后是传授咒语。

“‘铁眉铁眼铁肩胸,一毫口角不通风!’”大师兄说,“练气以前,先念三遍。练到三年之后,神灵附体,刀枪不入。

那时走遍天下,兄弟,没有人伤得了你了。“

“老赵,”邻居在一旁帮腔,“一点不假!我们这里弟兄,练成功的已经好几个了。”

“你看孙老五在不在?”

不一会将孙老五找了来,是个极其精壮的小伙子。显然的,大师兄找了他来,是要练刀枪不入的功夫给人看。赵玉山又好奇,又怀疑,很想毛遂自荐,问一句:“让我砍他一刀,行不行?”话到口边,想想不妥,又咽了回去。

“老五,”大师兄说,“考考你的功夫看。”

“喳!”孙老五站个丁字步,左手搭在右手背上,行个礼说:“大师兄慈悲!”

“你练得很好,只不过气稍微浮一点。记住!念咒要用丹田之气。”

于是孙老五面向东南站定,微仰着头练气,满脸涨得通红。双臂肌肉鼓动,象有只小耗子在皮肉中钻来钻去似的。

蓦地里,孙老五喝道:“铁眉铁眼铁肩胸,一毫口角不通风!”正是大师兄传授赵玉山的那两句咒语。语声喷薄而出,劲道十足。念完咒,身子向前一扑,五体投地,随即一跃而起,再念咒、再俯伏,三诵三拜既罢,脑袋一摇,双目紧闭,昏了过去。

赵玉山大惊,看旁人毫不在意,才省悟到别有道理。静静地等了一会,只见孙老五伸一伸手足,口中长长地嘘气,然后一挺腰站了起来,直着眼,拉个架子练起拳来。赵玉山于此道是个行家,却看不出他的拳是何路数?不过出拳倒是很快,也很有劲。看样子平常人挨他一下,还真不易消受。

一套拳练完,便有人大声问道:“是何方神圣驾到?”

“某乃孙大圣是也!”说着,孙老五弓起一足,缩一缩肩头,举起右手搭在眉毛上,左右一望,宛然杨月楼唱《安天会》的身段。

赵玉山几乎笑出声来,硬闭住嘴,憋得满脸通红。就这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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