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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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 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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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流的风头十足,高视阔步,上得堂来,处处有人执手寒暄,就这时又有个人,瘦得像只猴子,捞起又长又大的实地纱袍子的下摆,一溜歪斜地冲了上来,NFDA3 王便说:“好了,张香涛也来了,可以开议了。”

于是礼王咳嗽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扬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这是吴可读的遗折,有没有看过的没有?”

吴可读的遗折,早已传诵一时,原件虽不多几人见过,抄件则几乎人手一份,因而没有人答话。

“想来大家都看过原件了。很好,这省了许多事。懿旨‘妥议具奏’,我拟了个复奏的稿子在这里,诸位看妥不妥?”

接着他命人找来一名笔帖式,拉长了声调,抑扬顿挫地念着他所拟的奏稿。

这篇文章做得很好,首先引用雍正七年上谕,申明不建储的家法,而建储非臣子所能参议。继统与建储,字样不同,其实是一回事,所以“大统所归”,亦非臣下所能提出请求。将来皇帝亲政,当然会尊重穆宗的统系,斟酌尽善,此时不能预先拟议一定的办法。

第二段是说“俟皇帝生有皇子,即承继大行皇帝为嗣”,已包括了继统穆宗的意思在内,何须臣下再提出请求。综括这两点,便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吴可读以大统所归,请旨颁定,似于我朝家法,未能深知,而于皇太后前此所降之旨,亦尚未能细心仰体。臣等公同酌议,应请毋庸置议。”

等那笔帖式念完,宝廷一马当先,高声说道:“驳得好,驳得痛快!不过,这不是驳吴司读的遗折,是驳上月十七的懿旨。”

这真是语惊四座!首先,礼王就觉得这指责太严重,气急败坏地说:“竹坡,你怎么可以这样儿说?”

“请教王爷,”宝廷接口质问,“懿旨交代:”妥议具奏‘,复奏说是’毋庸置议‘,这不是拿懿旨顶回去了吗?“

听来理由十足,礼王越发结结巴巴的,急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次的懿旨中,‘则是此意’这句话,是今天会议的紧要关键。”张之洞一开口,便知与宝廷站在一边,他摇头晃脑地又说:“‘是’者,‘是’其将大统宜归嗣子之意,‘妥议具奏’之‘议’者,‘议’夫继嗣继统,并行不悖之方。臣工奉诏陈言,岂可出以依违两可之游词?”

“那么,”礼王问道,“香涛,你的意思,到底该怎么办呢?”

“煌煌圣谕,传之四海,‘即是此意’四个字,应有所疏解。”张之洞停了一下说,“照吴柳堂遗折的意思,今上一生皇子,就承继穆宗为嗣,继穆宗之统,这是类乎建储,有违本朝家法。如果这位皇子,长而不贤,难承大统,到那时候就更为难了!所以如何继嗣继统,并行不悖,今日正须从长汁议。”

“这话顾虑得是。”恭王取出一张纸来,“徐、翁、潘三位,交来一件折底,大家不妨看看。”

徐、翁、潘是徐桐、翁同NFDA2 、潘祖荫,他们以穆宗的师傅及南书房翰林,当时参与迎立当今皇帝大计的身份,公同具奏,有所主张。折底是翁同NFDA2 所拟,其中最要紧的两句话是:“绍膺大宝之元良,即为承继穆宗毅皇帝之圣子。”意思是说:将来当今皇帝择贤而立,所立的嗣君,就承继穆宗为后。

这是反过来的做法,继统而继嗣,既可不违家法,又可消除张之洞所说的“长而不贤,难承大统”的顾虑。大家都认为是个好办法。

“不过,”礼王始终想维持他的原议,“这个稿子不必动,徐、翁、潘三位的折底,做个抄件,一起进呈,恭候圣裁。此外哪位有说帖,也是照此办理。”

“不然!”宝廷摇摇头说,“我要单衔上奏。”

张之洞和黄体芳也都表示,各有奏疏,这是不能强人所难的,因而又改变了办法。

改变的办法是,礼王所拟的原折,仍旧照上,此外有人愿有所建言的,或合疏,或单奏,各听其便。

于是除了徐、翁、潘的一个奏折以外,清流中人,纷纷集议,宝廷、黄体芳、张之洞都有折子,惟独最喜欢言事的张佩纶,却搁笔未动。

这是因为他正有一件大案子在手里,必须全神贯注去搏击,搏击工部尚书贺寿慈。

第一部分柳堂死谏第7 节清流威风(1 )

贺寿慈是湖北蒲圻人,道光二十一年的进士,虽有文名,但因不愿投入权相穆彰阿门下,因而以二甲第四名的高第,竟不能点翰林,用做吏部主事,咸丰初年,一度进军机,当章京,以后补上了监察御史。照规矩,一为言官,就不能再留在军机,贺寿慈当了御史,亦颇有表现,经国大计,数数建言。在宦途上,平平稳稳地循资渐进,到光绪三年,已爬到了工部尚书的高位。

可惜,贺寿慈已非复有当年不愿厕身“穆门”的清风亮节,行逾不检,颇有贪名。不但家人子弟与书办之流往来,而且他本人还结交了一个声名狼藉的商人,以致大受其累。

这个商人叫李春山,本名李钟铭,是山西人,在琉璃厂开了一间极大的当铺,九开间门面,字号“宝名斋”。李春山长袖善舞,当时的一班名公巨卿,甚至连NFDA3 王都被他巴结上了,在琉璃厂声势赫赫,眼高于顶。俗语说的是“行大欺客”,宝名斋既有那样的规模,李春山又有通天的手眼,因而伙计做生意的那副脸孔,便很难看,京中的穷翰林,不知多少人受过他们的气?别人倒还罢了,张佩纶何能受此辈的肮脏气?当然要作报复。

一打听之下,李春山最大的“护法”是贺寿慈。清流在京中大老中,最看不起三个人,一个董恂,一个万青藜,还有一个就是贺寿慈。因而张佩纶便毫不容情地奏上一本:“山西人李钟铭即李春山,在琉璃厂开设宝名斋当铺,捏称工部尚书贺寿慈,是其亲戚,招摇撞骗,无所不至。内则上自朝官,下至部吏,外则大而方面,小而州县,无不交结往来。或包揽户部报销,或打点吏部铨补,成为京员钻营差使,或为外官谋干私书,行踪诡秘,物议沸腾。所居之宅,即在厂肆,门庭高大辉煌,拟于卿贰,贵官骄马,日在其门,众目共睹。不知所捐何职?顶戴用五品官服,每有职官引见验放,往往混入当差官员中,出入景运门内外,肆无忌惮。夫以区区一书贾,家道如此豪华,声势如此煊赫,其确系不安本分,已无疑义。现值朝廷整饬纪纲之际,大臣奉公守法,辇毂之下,岂容若辈借势招权,干预公事,煽惑官场,败坏风气?应请饬下顺天府该城御史,将李钟铭即李春山,即行驱逐回籍,不得任令逗留潜藏,以致别滋事端。”

接下来又说:“近来士大夫不分流品,风尚日靡,至显秩崇阶有与吏胥市侩、饮博观剧、酬赠馈遗等情,请旨整饬”。这也是指贺寿慈而言,他的禀赋过人,食量甚宏,一顿能独尽一只肥鸭、一只肘子,李春山投其所好,经常备盛馔款待。贺寿慈亦自忘其为一品大员,下朝以后,翎顶辉煌地直入宝名斋,公然无忌,引得路人无不侧目。

奏折到达御前,慈禧太后不免诧异,看贺寿慈仪表不凡,也听说他颇有学问,诗书皆佳,而且,她还记得贺寿慈的长子贺良桢,现任南昌知府,门第兴旺,何以不自爱如此?因而便跟李莲英提起,问他有无所闻。

有安德海的前例在,李莲英相当谨慎,“奴才无事不出宫。”他说,“外面的事不太明白。”

“你倒去打听一下儿看!”慈禧太后说着,便拿张佩纶的奏折,摆在一边。

李莲英伺候看折,已深知慈禧太后的习惯,这一摆是暂时不作处置,也就是要等他去打听明白了再说,因而不敢怠慢。第二天一早出宫,到中午回来,趁慈禧太后休息的当儿,将贺寿慈跟李春山的关系,源源本本地据实回奏。

又办了事,又替她解了闷,慈禧太后深为满意,只是她亦鉴于安德海的覆辙,不愿假以词色,怕李莲英恃宠而骄,替她惹些麻烦。

“把张佩纶的折子发下去吧!看军机上怎么说?”

军机大臣中,别人都不说话,只有宝NFDA1 觉得很不是味道,大声嚷道:“跟宝名斋有往来的,第一个就是李兰荪!张幼樵怎么不说?”

恭王觉得他的话可笑,“算了吧,你!”他跟宝NFDA1 说话,是无须讲措词的,“李兰荪跟他又没有认亲戚,也没有公服赴宴,到宝名斋买书并不犯法,张幼樵为什么要把他扯进去?”

张佩纶跟李鸿藻的关系密切,朝中无人不知,沈桂芬很冷静地劝宝NFDA1 :“佩公!张幼樵上这个折子,不能不想到李兰荪,既然敢上,自然有恃无恐。所恃着,就是六爷说的那些话,买书并不犯法。似乎不宜拿他也扯了进去。”

“知趣一点儿吧!”恭王提出警告,“上头正借清流在收拾人心。贺云甫也太欠检点了,这个折子越压越坏,让他明白回奏了再说。”。

于是军机拟旨,查问李春山也就是李钟铭,跟贺寿慈是不是亲戚?贺寿慈的复奏,说是“与商人李钟铭,并无真正戚谊,素日亦无往来,其有无在外招摇撞骗之处,请饬都察院查究。”

“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慈禧太后很精明地指出贺寿慈的语病:“什么叫‘并无真正戚谊’?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么个说法,就靠不住了。”

“也许是干亲。”恭王隐隐约约地回答。

“干亲也是亲。”慈禧太后说,“再看一看,有没有人说话。”

她对内幕已经完全了解,却故意不说破,要等言官有了表示,再相机行事,用操纵言路的手法来钳制王公大臣。恭王当然也知道她的用心,不过在眼前她的举措都是朝正路上走,加以清流为她张目,无奈其何,惟有遵从。

因此,对于贺寿慈的复奏,先不加驳斥,只是降旨都察院会同刑部,严办李春山。于是刑部派出司员,会同巡城御史咨照顺天府,转饬宛平县衙门派差役抓人,而李春山确具手眼,差役不敢得罪,到宝名斋将他好好“请”到“班房”,直到都察院来了“寄押”的公文,方始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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