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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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 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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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当然得另有津贴。季翁先说个总数,我们再筹划。”

“我仔细算过。”左宗棠很快地回答:“陕西每年缺饷一百五、六十万两;甘肃每年缺饷二百余万两。”

文祥吓一大跳:“每年缺饷三百五、六十万两?”“是啊!”左宗棠又说:“办屯田,以及招抚乱民的费用还不在内。”

“那是第二步的事。”文祥想了想问道:“这笔巨数,自何所出?季翁总也筹划过?”

“当然。若无筹划,何敢贸然当此大任?幸喜西捻已平,李少荃不必再视两江为禁脔了。以东南之财赋,赡西北之甲兵,且看老夫的手段!”说罢哈哈大笑。

文祥这两天正在看《晋史》,心想,世间真有桓温、王猛这样的人物!唯有耐心跟他细磨。于是解释大乱平后,各省善后事宜,极其繁重,办洋务、造轮船,讲求坚甲利兵,更非巨款不可。最后答应,一定不会让他空手而回,白来一趟,但“军饷”的确数,要户部仔细筹议了再说。

左宗棠当然也知道朝廷的难处,同时他也信任文祥是个实事求是的人,所以有此结果,已经相当满意。当天宾主尽欢而散。

到了中秋那天,一大早骑马入宫,先在军机处休息,等照例的军机“见面”以后,第一起召见的,就是左宗棠,由恭王亲自带班。左宗棠还是初次进入内廷,九重禁闼,肃静无哗,一路上侍卫和太监都紧靠着墙边走路,看见恭王,无不垂手请安,那份敬慎恐惧的天家威仪,别有慑人之处,把个从来见了什么人都不在乎的左宗棠,也搞得心里七上八下,自觉肩背之间的肌肉,有些发紧发冷。

就这样默想着觐见的仪注,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养心殿,太监打起门帘,由正殿进东暖阁,他眼中已看不见恭王,只记得幕友所教的礼节,三步走过,双膝一跪,口中奏称:“臣左宗棠恭请圣安。”然后免冠磕头。照规矩帽子先放在地上,而赏过双眼花翎的,得把翎尾朝上,这一点左宗棠倒记得,但磕过头起身跪近御前时,却忘了再把帽子戴上。

他这时只看到前面数步的一个垫子——这是优遇,也是提示,须跪在那里奏对,左宗棠光着脑袋跪在垫子上。

“左宗棠,”第一个开口的是慈禧太后,“这几年你辛苦了。”

“臣蒙先帝知遇之恩,应该竭忠尽力。”

“你是那一天动身到京的?”

“臣八月初二从连镇动身,初五到天津,初十到京。”

“一路上可安静啊?”

“大乱以后,民不聊生,眼前看起来倒还安静,全靠疆臣实心办事,整顿吏治,百姓不吃苦就不会乱了。”

“朝廷也是这么想。”慈禧太后接着又说,“所以把曾国藩调了来当直隶总督,你们要和衷共济才好。”

“是!”左宗棠答道,“曾国藩的知人之明,臣是佩服的。”

这时慈安太后问了:“你跟曾国藩讲过学没有?”

“臣跟故降补河南布政使贺长龄讲过学。那时曾国藩做京官,臣不曾跟他有交游。”

“喔!”慈安太后又问:“你是那一科的?”

“臣是道光十二年壬辰,湖南乡试中式第十八名。”

这时慈安太后才想起来,左宗棠是个举人,不是进士,连问两问都没有问对,她不愿再说话了。

于是慈禧太后接着问:“你出京多少年了?”

“臣在道光年间,三次进京,最后一次是道光十八年出京,算起来整整三十年了。”

“道光十八年?”慈禧太后看着恭王问道:“曾国藩不是那年点的翰林吗?”

“是!”恭王深知左宗棠的一生憾事,就是不能中进士,入词林,偏偏两宫太后触及他的隐痛,所以趁机捧他一下:“左宗棠的学问,不输于翰林,他是讲究实学的人。”

慈禧太后非常机警,立刻便接口说道:“朝廷用人唯才,原不在科名上头讲究。左宗棠,你看,西北的军务,得要多少时候才能成功?”

这问到要紧地方来了,左宗棠不敢疏忽,想了想答道:“西北的军务,须剿抚兼施,一了百了,总得五年的工夫,才能班师。”

五年的工夫似乎太长了,但“一了百了”这句话,慈禧太后深为喜悦。心里在想,五年以后就是同治十二年,皇帝十八岁,可以亲政了。那时以一片太平天下,手付皇帝,大清朝的中兴,出于女主,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对得起四海苍生,说什么“女中尧舜”?要做女中的汉武帝、唐太宗,才真正是独一无二,空前绝后的圣后!

转念到此,飘飘然象做了仙人,凌云御风般轻快!“你总要格外出力,能早日收功最好。”她说,“这几年百姓很苦,全靠你们几个同心协力,早早平乱,大家才有太平日子好过。”

“是!”左宗棠不知不觉地引用了《出师表》上的话:“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提到这话,慈安太后便又问了:“你快六十了吧?”

“臣今年五十七岁。”

“精神倒还挺好的。”

“托庇圣恩,残躯顽健。”左宗棠说,“那都是这几年在军营里练出来的。”

“左宗棠,”慈禧太后又提到西征,“你剿贼,总要由东往西,一路打过去!”

这话的意思很容易明白,必须由东及西,京畿始可确保安宁。事实上左宗棠的进兵方略亦是如此,所以随即答奏:“臣谨遵慈谕。臣已饬部将在洛阳整军待命,等臣陛辞出都,拔营到山西,再渡河入陕。”

“这样子很好。”慈禧太后又说:“前天恭王面奏,说西征的军饷,每年得要三百五十万两,这得好好筹划。”

“西征军饷,每年实须四百万两。臣仰恳天恩,交部筹拨。

饷有着而军心稳,臣无后顾之忧,才能专心注意前方。“

“话是不错。”慈禧太后踌躇了一下,看着恭王问道:“六爷,你看怎么样啊?”

恭王微有不悦,原说三百五、六十万两,现在又说“实须四百万两”,兹事体大,无法在这一刻商量定规,所以这样答道:“让左宗棠写个折子上来,臣跟户、兵两部,仔细议定章程,请旨办理。”

“好!”慈禧太后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于是恭王跪安。左宗棠知道奏对已毕,跟着也磕了头,站起身来,退后数步一转身,依旧光着脑袋,跟在恭王身后退出,把顶大帽子遗忘在养心殿砖地上了。

安德海在一旁伺候,眼明手快,疾趋而前,把帽子收了起来,慈安太后便喊:“小安子!”

“喳!”安德海跪下答应。

“你把左宗棠的帽子,叫人给他送了去。”

“喳!”安德海答应着,退了下去。

于是两宫太后又商量,因为这天过节,特意又赏了左宗棠“四色月饼一盘十三个”。颁赏到贤良寺,谢了恩,开发赏号,头一起太监刚走,第二起太监又到了,提着一个帽盒,要见“左大人”。

“左大人的红顶子跟双眼花翎都丢了,”那太监跪着说道:“我特地来送还。”

“喔!”左宗棠正为此不安和懊恼,所以很高兴地说,“真难为你。”

“跟左大人回话,这件事外面还不知道。”

知道了便怎么样呢?左宗棠还在寻思,左右的幕友机警,赶紧凑到他耳际,低声说了两句,他点点头说:“可以,你看着办。”

幕友把安德海派来的太监,请到别室,先套交情,再问来意,那太监要三千两银子,一文不能少。

不给怎么样?后果可想而知,必有满洲御史劾奏左宗棠“失仪”,必定蒙恩免议,但劾奏的折子也必定“发抄”,见于邸报,通国皆知。

这一下就会“闹”成笑话,元戎西征,威望有关!那幕友替左宗棠作主,接受了太监的要求。而左宗棠本人,只知道又发了一次赏,并不知道是受了勒索。他丢开这份小事,亲自动笔;上了一个“疏陈陕甘饷事艰难”的奏折,两宫太后发交户部议奏,结果奉旨:在海关洋税项下,每年指拨陕甘军一百万两。

要四百万只得一百万,左宗棠自然失望。但此时争亦无用,等带兵出关,军务部署见了实效,那时有多少人要多少饷,照实计算,指明来源,不怕朝廷不允,否则就奏请“另简贤能”接办。这套要挟的方法,人人知道,所以他决定学得聪明些,一句话不说,“递牌子”觐见两宫太后及皇帝,辞行出都。

这天是八月二十,他出京,李鸿章到京,两人在贤良寺还有一番酬酢。然后李鸿章就“接收”了左宗棠的行馆,一住住了差不多一个月。

这因为他是来办善后,第一要谈“撤勇”;第二要谈报销。这两件事都非常麻烦。朝廷的意思,首先要让刘铭传的部队进驻京畿,刘铭传的职务是“直隶提督”,带兵到任,名正言顺。而且曾国藩调为直隶总督,论私人情谊,他亦不能不想办法让刘铭传来帮曾国藩。无奈那位爵爷,名成利就而身心交疲,只想解甲归田,坐拥爵衔巨资,先享两年福再说,这已使得李鸿章左右为难,而且他自己还有“泥菩萨过江”之虞。

“少荃!”恭王这样对他说,“上头的意思,怕左季高独力难支,将来还有借重你的地方。所以淮军应该汰弱留强,作个预备。”

李鸿章是决不愿再领兵打仗了!一方面是打仗太苦,一方面“军功”也够了。尤其是跟左宗棠在一起打仗,不但受苦,还要受气,上头这个“意思”,无论如何要把它打消。

“王爷!”他以十分郑重的语气答道:“军国大计,不敢不据实奉陈。平洪杨、平捻军,十几年苦战的心得,只得一句话:事权必须归一。以平西捻而论,若非朝旨以王爷节制各军,直隶有那么多将帅督抚,各自为政,只怕治丝愈棼,局面会糟不可言。”

这番话以恭维恭王来说明“事权必须归一”,自然很动听,因而恭王点点头说:“这是很实在的话。尤其季高的脾气,大家都知道,如果西征不顺手,必须易帅,朝廷自然有妥善的处置。”

这一说更不得了!如果留淮军以备助剿,还可以派部下大将入陕,照现在恭王的话,西征无功而易帅,是由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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