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越是拥有美丽外皮的东西就越危险。
劫妄罗!
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派人追杀她,也可以好似完全没有这回事一样的,把她当一只小猫一样的娇宠耍弄。
多么了不起的人,就像曾经夺走她性命的人一样的了不起。可以一面笑着对她关怀的无微不至,一面为了陷害竞争对手向上爬,而微笑着夺走她与死神苦苦争夺来的性命。
曼疏的唇角扬起了冰冷的微笑,艳丽如血。
曾经她的生命,被用来换取了权利和地位。
如今呢,又是什么原因,还是说,只是一个可怜的陪葬品?
曼疏长长的黑发蜿蜒着,盘踞在雪白纤瘦的肩头,高高扬起的颈项,清丽的侧脸,在烛火下,如此的魅惑。
素手掬起温热的水,高高的洒下,晶莹的水滴落在蝶翼般翩然的长睫上,滑落到微笑的红唇。跳跃着明亮火焰的黑瞳微微的转动,细长的手指轻巧的一弹。
水滴瞬间破窗而出。
曼疏闭上眼睛,听着远处传来细小的声响,微笑。
好可怕——
被水滴穿透肩胛骨打落下来的笑奴,心脏发出剧烈的跳动声,身体僵硬。
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忽地,赤裸的雪白双足无声的出现在面前。
“琴被我弄坏了,可爱的宠物也弄丢了,没有完成任务的话,受到惩罚了吧。”温柔的声音里,带着少女独有的甜美天真。
笑奴颤抖着,连抬起头都不敢。
他天生体弱,无法在武学上有太高深的进境,只能运用自己的天赋,控制山魈做他的利器。
凶猛的山魈,让他在任何任务中都能尝到甜美的成功的味道。
但是,这个操纵声音如利刃的少女,像修罗厉鬼一样撕裂驱散了他引以为傲的山魈们,毁了他赖以生存的月琴。受到主人的责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那以后,他没有一天能够忘记那少女嗜杀的愉悦的眼神,他再也没有办法弹奏月琴来吸引控制山魈,他的天赋,毁了。
“为什么不看我呢?”冰冷的柔软的双手温柔的捧起笑奴的脸,让他不得不直视着面前少女的面容。
曼疏无邪的笑着,带着十几岁少女的娇嫩,和灵魂中渗出的艳丽。
就是这样的面容,笑奴新月般的眼睛惊恐的大睁着。就是这样充满杀气的美丽,让他在每个午夜梦回时,汗透衣被的惊醒,却又日复一日越发的鲜明。他无法克制自己想见到她的冲动,就像无法克制自己的恐惧。
越恐惧,越渴望。越渴望,越恐惧。
曼疏并没有穿上衣服,只随手扯了一袭紫色的幔帐将赤裸潮湿的身体随意的包裹起来。裸露着的雪白肩颈和双臂,在月色下泛着玉石一般的光华。
“为什么不和我说话?脸色这么苍白,是被惩罚的很严重吗?你的主人真是坏人,这么坏的主人,你为什么还要替他来杀我呢?”少女的神色变得委屈,眉毛皱起来,黑色的眼瞳变得潮湿。
不是的,不是主人派我来的——
笑奴翕动嘴唇,想要开口解释,却忽然喷出一口血来。
一股巨大的劲气击中了他的后背,脊椎发出了清脆的断裂的声响。
笑奴身子一软,跌进了曼疏的怀中。
苍白的脸靠在曼疏柔软的胸口,瞠大到极限的双眼满满的,都是曼疏微微疑惑的脸。他努力的张口,想要解释什么,但是,腥甜的血呛住了他的喉咙,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曼疏抬起头。
不远处,劫妄罗的背着月光里在那里。曼疏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森冷的气息。
“他不是你派来的?”
劫妄罗冷冷的哼了一声,不置一辞。
看来就不是了,曼疏笑笑,低下头。
笑奴不停呕出的血浸湿了她身上包裹着的幔帐,但那双眼睛始终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曼疏伸出一只手臂,轻轻的搂住了笑奴抽搐的身体,另一手轻轻的捧着他的脸。
“呐,不要死啊,你还没有笑给我看过呢,不是说很好看的吗?”
柔软的声音,孩童一样的撒娇。
笑奴的眼睛猛地一亮,慢慢地,紧紧抓着曼疏身上幔帐的手,无力的松开,垂落了下来。
“嗯,真的很漂亮呢。”
曼疏把笑奴的眼睛阖上,那张过于苍白阴柔的脸上,眉眼弯弯,失去血色的嘴角扬起,那是个美丽如月下幽昙一般的凝固的笑容。
“真是个狠心的主人,怎么说也是曾经为你舍生忘死的手下,居然就这样不眨眼的杀了。”曼疏轻轻的笑,眼中一片冰冷。
劫妄罗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似乎是在考虑着如何处置猎物的猛兽。
“原来这张脸,才是你真正的表情。”曼疏很开心似的笑,轻轻的抚摸着怀中笑奴的头发。“不过,也没完全冤枉了你,即使这次不是你的命令,上一次,你总脱不开干系吧。”
把笑奴放下来 ,站起身子,看着面前的男人。
夜风从曼疏的背后吹来,扬起她身上的松松过着的紫色沙幔,雪白的双腿若隐若现,纯然的杀气染红了曼疏的眼睛,鲜红的舌尖轻轻的舔过嘴唇,润泽那因为兴奋而起的干燥。
劫妄罗皱起了眉头。
被打乱了计划,如今也没有办法,他不需要一个无法好好控制的筹码。看来,他难得的乐趣,到今夜就要结束了。
一触即发的关头,忽然,风中弥漫起一股浓艳的香甜。
幽夜明!
劫妄罗面色顿改,立时凝神闭气。
紫色的烟雾仿佛从曼疏身上的纱幔中飘散出来,越发浓烈,瞬间遮蔽了视线。
劫妄罗反应神速,疾冲上前,向着曼疏的方向一把抓来。
曼疏被人拦腰抱着,隔着浓雾向他露出一个微笑,伸出手,运气成刃,看似温柔,却充满杀气的直劈过去。
劫妄罗被这猛烈的一击阻拦,再看时,已经失去了曼疏和来人的踪影。
“你不是走了,怎么又回来?”曼疏乖巧的让人抱在怀里一路疾驰。
“因为我怕你这表里不一的丫头,发起疯来把自己的命玩掉!”
四十三 《君既无心 我便休》芙蓉三变 ˇ四十三ˇ
曼疏穿着姬锦寒的衣服,带着一丝茫然,抱膝而坐。
那种激动后特有的疲倦袭遍了全身。
门外是丝竹管弦人声嬉闹交织成的一片酒色喧哗,隔着一堵墙,隐隐的透进来,更衬得房间里格外的安静。
吱呀一声,姬锦寒推门进来。
喧哗声一下子灌进来,马上又随着门扉合拢被隔离在外。
“要不要吃点东西?”姬锦寒把手上的托盘放下来,上面是一壶酒和几样小点心。
曼疏抬脸笑笑,只拿过那壶酒,倒了一杯。
酒色清澄,芳香四溢,端的是极品佳酿。
“我一直以为姬家只卖毒药,没想到,连酒和美人也有的卖。”谁能把秦川府纸醉金迷的悠悠坊同碧川姬家联系到一起呢。
姬锦寒也倒了一杯酒,笑道:“狡兔三窟,后路当然是越多越好。”
曼疏扯出一个笑意,饮尽了杯中的酒,又倒了一杯。
桑大娘带着陆氏夫妇去见薛掌门了,青容不放心,一同跟了去。让她淌进这滩浑水的诱因离开了,她有种莫名的茫然。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吧。”曼疏忽然问了一句,自言自语的,也不指望着姬锦寒回答。
姬锦寒看着她,默不作声的。
“姬家的家主不是月华门的掌门,姬家也不是月华门,行事怎么可能相同?你一整个疯疯癫癫的,但是每做一件事情,一定都有你的用心。我早该想到的。”
姬家迅速崛起,靠的不只是他们毒药和机关上的偏才,更是凭着姬明城和智机霸气和姬锦寒的狡诈多变。
同一直韬光隐晦的月华门不同,姬家一直在明面之下活跃着,可以说,放眼当今,没有哪一个门派能比姬家掌握的秘密更多。上到朝廷要员,下到江湖走卒,他们牢牢的握着那些不能为人所知的秘辛。做着刀口舔血的买卖,替人卖命的同时,当然也要把别人的命根子掐在手里。
曼疏迷迷糊糊的想着。
酒劲渐渐涌上来,麻醉了神智。
模糊中,感觉到温暖的气息包围了自己。隐隐的知道那是谁,却不想要挣扎。
就这样让她稍微的休息一下吧,今夜太过激动混乱,她有些累了。
即使不是单纯的为了她,即使是怀抱着别有用心的目的,最少,他又来到了她身边。
这个时空中,为数不多的可以称得上熟悉的人之一,暂时,就让自己放松的,睡一下吧——
梨花白入口清甜,但是后劲十足。
姬锦寒看着怀中不胜酒力沉入睡眠的曼疏,心中难得的柔软起来。
睡着的时候,才能发现,原来,她还只是这么年轻的少女,容颜上有着不满双十年华的稚嫩。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柔软温顺的时候,总是冷淡中带着讥诮的,用一种超越了年龄的冷漠隔绝着所有的人。说实在的,是个很难让人生出怜爱之心的不可爱的女子。
他的确是不怀好意的,从开始到现在,每一件事情几乎都是别有用心。
不光是为了她那一身不符合身份的功夫。更多的,是为了连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的身世。
只有对他有利的事情他才会去做,只有对他有用的人他才会去接近。这是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也可以说是他的天性。
曼疏并不是例外,却是个意外。
他对她产生了太多的好奇,这样的好奇,渐渐变成一种关注。让他变得习惯于挑衅她,试探她,看她因愤怒而生动的神态。
姬锦寒觉得有趣。
明明看过去是那样生硬冷涩的女子,却也拥有那样火一般激烈的感情。
是什么让她打造了那样一幅面具,然后牢牢带起呢?
他明明已经巨细靡遗的了解了她全部的过去,却还是不能明白。
曼疏发出细软的呻吟,微微的动了动。
姬锦寒调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