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看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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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看斜阳-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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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说话的当儿,江从鸾已经拿过来一个靠枕,将宁觉非扶起来,让他倚着床头,坐得舒服一些。宁觉非对他笑了笑,却没有再说「谢谢」。江从鸾顿时喜心翻倒,眉梢眼角全是笑意。
此时,宁觉非看着荆无双的眼神,不由得笑道:「大哥,你一心想有个太平盛世,如今便是开端,不妨依澹台将军所言,暂且留下,以后若是你呆不惯,也随时可以离开。」
「是啊。」澹台子庭趁热打铁。「荆将军,无论何时,如果你想辞官,我们都不会强留。」
荆无双看了看满脸诚意的他,又看了看一眼面带笑容的宁觉非,终于长叹一声:「也罢,我便暂且留下。」
澹台子庭立刻喜得手舞足蹈:「哈哈,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荆无双啼笑皆非:「孙将军,澹台将军,在下从未与你并肩作战过,只与你在鲁阳城外曾经有过并肩作战的打算,不过,那一战我可是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澹台子庭笑嘻嘻地道:「我也是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江从鸾实在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
宁觉非也笑,大声道:「云扬,去告诉厨房,好好整一桌拿手的酒菜来,我陪大哥喝两杯。」
荆无双看着这个令他一直心仪不已的兄弟,回首家国,终是无比感伤。
半个月后,澹台牧再次颁下圣旨,进行了一系列的封赏。他依宁觉非当日承诺,封淳于乾为靖王,食亲王双俸,移居原静王府,封淳于宏为理王,移居原武王府,淳于朝仍为醇王,淳于翰仍为景王,府邸家产奴仆均被保留。
各部大臣虽然早就纷纷上了降表奏折,称颂新君,但澹台牧却只是先封赏了三个人,一是游虎,仍为定国将军,二是荆无双,仍为护国将军,三是李舒,还做镇南将军。这三人曾经同为南楚柱石,一镇西北,一镇东北,一镇西南,便为南楚保住了十年太平。如今三人齐齐投入北蓟,天下文人闻之,也只能摇头嗟叹。
不过,对这几人的封赏不过只是令南楚万民为之心安,真正引人注目的却不在此,而是威震天下的「烈火将军」宁觉非。
澹台牧专门下诏,历熟宁觉非的功绩,赞他忠君爱国,泽被万民,敕封其为一字并肩王,天下兵马大元帅,总理全国军事,并赐免死金牌,准皇宫骑马,殿前带刀,赏十万户,又赐黄金千两,翡翠明珠美玉两斗,骏马千匹,其余马牛羊无数……
宁觉非躺在床上,听古英滔滔不绝地读着给自己的封赏,眉头越皱越紧。
江从鸾一直在屋外回避,听着里面没了声音,这才端着一碗药进去。
宁觉非撑起身,从他手中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下,这才躺了回去,叹道:「我要这些累赘干什么?古英,你马上替我写折子,把所有封赏全都推辞了。」
古英吃了一惊:「将军,这是为何?」
宁觉非清晰地道:「你先写,我万分感激陛下的抬爱看重,然后说我体弱多病,不堪重负,恐难以担当大任,为免误国误民,请准予辞官。」
「将军,这……」古英一脸为难。
宁觉非看着他:「古英,你现在仍是我的师爷,不打算听我的吩咐了吗?如果你不写,也可以,就回云大人那儿去吧,不用再呆在我这儿了。」
古英立刻躬身道:「是,将军,古英这就去草拟个折子。」
待他出去后,宁觉非看向江从鸾,温和地道:「从鸾,你这就离开吧。」
江从鸾大惊失色:「觉非,你这是何意?难道是厌弃我了?」
「怎么会?」宁觉非轻笑,拉过他的手,让他坐在床边。「别这么不自信,先听我说……」
待古英拿着拟好的奏折走回来时,江从鸾眼圈红红地站在墙角,背对着宁觉非,显得十分委屈。
古英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宁觉非却道:「不用管他,折子拟好了吗?」
江从鸾霍地转身,微微颤抖地道:「觉非,不,宁将军,从鸾想回乡去看望父母,这便告辞了。」
宁觉非微笑着说:「这样也好,如今天下初定,你父母不定有没受惊,你回去看看也好,古英,你从我的俸银里拿一千两出来,赠给从鸾,他照顾了我这么久,我很感激。」
江从鸾一听,顿时泪如泉涌,低低地道:「不用了,觉非,我照顾你……不是为了钱。」
古英听他要走,自是正中下怀,马上快手快脚地出门,拿过来一张一千两银票递给他,诚恳地道:「所谓穷家富路,你既是单身上路,身上总要有点银子,这是将军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江从鸾低着头,半晌,才伸手接了过去。他对着宁觉非躬身施了一礼,随即匆匆走了出去。
宁觉非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声。
当晚,江从鸾便离开了望北苑。
等到古英把折子递到临淄后,宁觉非似是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又是常常昏睡,人也变得十分沉默。
三日后,云深快马自临淄赶来,出现在他的面前。
宁觉非看着他,见他也瘦了不少,便道:「你国事繁忙,日理万机的,有什么事让人过来说一声就行了,也不必自己亲来。」
云深走到床前,声音极柔和,情绪却有些激动地问:「觉非,你上表辞官,让陛下很是不解。你如今功高盖世,威名播于天下,又如此年轻,正是大展宏图的好时候,却为何想激流勇退?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想要什么呢?」
「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毫无意义。」宁觉非躺在床上,微笑道。「我现在只想告老还乡。」
云深看着他温和平静的笑脸。在这一世,他不过才二十一岁,却已没有年轻人应该有的雄心壮志、血气方刚。此时此刻,他眼神沉郁,神色平静,虽是满脸病容,却更显得不食人间烟火,一派仙人之姿。他忍不住过去,紧紧拥抱住他,轻声说:「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宁觉非没力气挣脱他的怀抱,只是淡淡地道:「回不去了。」
云深听了,心里一酸,眼泪落了下来。他忽然热血上涌,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抬头吻上了宁觉非的唇。他辗转地深吻着,热泪一直扑簌簌地滴到宁觉非的脸上。
宁觉非迟疑了一下,伸手想推开他。
云深却用力圈住了他,不肯与他分开。
宁觉非在心里轻叹,犹如有一根尖针在心里攒刺,疼得厉害。
良久,云深抬起头来看着他,诚恳地说:「觉非,这里就是你的家乡啊。临淄现在是北蓟的都城了,你可以在这里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可以长相守,不分离。」
宁觉非听了,只是看着他,抬手缓缓地抚过他的眉眼,轻轻地笑了:「难道北蓟还想取西武不成?」
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炸得云深耳边嗡嗡直响。他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笑脸,半晌才喃喃地道:「觉非,觉非,你这话……却是何意?」
宁觉非只觉得十分疲倦,胸腔闷痛,四肢发麻。他不想再费神兜圈子,平心静气地说:「云深,你成亲吧。去生儿育女,过你自己本来该过的生活。」
云深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抱着他的双手忽然攥紧了,一时间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他盯着他,沉沉地道:「觉非,你是不是听了什么流言?或者产生了什么误会?无论是什么,你都别闷在心里,说出来啊。圣人云:『不教而诛谓之虐。』你一向宽以待人,却为何要如此苛待于我?我到底做了什么事,竟会让你心脉纠结,一病再病?觉非,你一直是个铁铮铮的爽朗汉子,却为何不肯对我明言?」说到这里,他再也撑不住了,身子一软,伏到宁觉非身上,一时间泪如雨下。
宁觉非望着屋顶,心里只有自嘲的苦涩。如此尖锐的羞辱,让他又怎么说得出口?难道要他效那等愚夫愚妇,很白痴地问:「你为什么要骗我?」就算人家是骗,自己也上了当,也不过是自己蠢,与人无尤。
云深叹息道:「情到浓时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
宁觉非听了,不由得苦笑:「这话真不知时说你还是说我。」
云深紧紧搂着他,连声问:「觉非,觉非,难道你后悔了吗?」
宁觉非沉默了良久,才轻轻地道:「以前,没有。」
「那现在呢?」云深抬起头来,灼灼地看着他。
宁觉非笑得十分苦:「是,你从来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你不悔。是我后悔了。」
云深看着他,神情凝重,眼中满是忧伤:「觉非,你话里有话,不妨明说。你我之间难道还会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为什么要后悔?」
宁觉非却实在不想提起,只是说道:「云深,是我后悔了,我想与你分手。」
云深急切地问道:「为什么?」
宁觉非沉默着,不知该怎么说才妥当。
云深试探着问:「是你……想娶妻?」
「我娶妻?」宁觉非觉得此言极为荒唐,不由得仰天长叹,笑道。「我早已说过,我是终身不娶的。」
「那是为什么?」云深那两道秀气的眉紧紧皱在一起。「难道你还在为过去的事心存芥蒂?我都说了那不是你的错,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想都不要再去想,就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根本不是为了过去那些事。」宁觉非这时已恢复了平静。他垂下眼帘,声音低沉。「两情相悦,是要讲心的,身体如何,反而不重要。」
「是,是要讲心。」云深难以置信地盯着他。「难道……觉非,你对我已无心?」
宁觉非只是苦笑,却不肯再多说。
云深黯然神伤,转眼看向了窗外,茫然地喃喃自语:「你想让我对你说,你既无心我便休?」
宁觉非的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竟是觉得再贴切不过,于是闭上了眼,冷淡地道:「是,你既无心我便休。」
云深身子微微一颤,目中又是热泪盈眶,却强自忍耐着不肯落下。良久,他才点了点头,静静地说:「我明白了。」
宁觉非感觉着他伏在自己身上的重量,竟觉得不胜负荷。他是真的累了。
云深呆呆地起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直看着窗外。
屋子四周绿树成荫,有不少鸟儿在其上筑巢,清脆的啾啾声流淌在风中。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在他的国师府,宁觉非躺在树下。那时候他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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