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奏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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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奏鸣曲-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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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年之北大〃陈人〃,只存这么一点关系矣。后来晤(沈)氏,辄多牢『骚』,亦足见其志不行,中心良苦。所谓三沈三马之时代,乃由蔡至陈(大齐),以十六年革命作一鸿沟。事变后未见,闻不久即赴内地,余以为三沈中以〃三先生〃最为出『色』,思想常新,诚老青年。俺之〃初出茅庐第一功〃,即先生所推荐,今日屡过〃九爷府〃,犹不胜其感慨也。

    沈士远这位先生,我对他的印象很模糊,连他〃是个高子,矮子,瘦子,落落落,还是个胖子?〃现在都记不大清楚,是不是在预科里,曾听过他的课,亦说不上来,脑筋之坏,实在可以。只记得他叫〃沈天下〃,啥叫沈天下呢?因为预科里的国文功课,最重要的有两门,一是〃国故概要〃,一是〃文论集要〃。这两种都选得很好,都算北大有名的杰作。概要共六册,由周秦诸子讲到汉学考据,又由汉经宋理,直讲到清代朴学,虽然均是些旧文章,而中国思想,学术的源流,完全包括在内。后来有书局把它翻印出来,似乎叫〃中国学术史〃,又名〃国故论衡〃。当时不觉得怎样,现在看起来,不免有点高深,不只学员读不了,先生也未见得能够完全明白。既然是诸子百家,三教九流,所以一打头便是老庄孟荀的文字,这里面当然是孟子最容易明白,说的都是大白话,老子荀子是有平易有艰深,也可以查查注子,翻翻《辞源》。(那时还没有《辞海》《辞通》,《辞源》还不贵,教老首还买得起。)惟有庄子,他是寓言十九,一会儿讲道,一会儿谈玄,大半可以意会,未便言宣,读起来固然费脑筋,言起来亦多费唇舌。而头一个题目便是《天下篇》,沈先生之享大名,即得力于此。因为他从开学起,直至散馆,由秋徂冬,还没把庄子的天下打下来,今天天下,明天天下,天天天下,弄得大家一听天下还没完没结,便昏昏沉沉,想曲肱坐寐而见周公。因此便有人送他一个大号……〃沈天下〃。这不是玩笑,而是表示是〃天下专家〃,天下都是他的,沈先生亦可以自豪矣。他在学术上虽然并不怎么样,始终在预科里打转没有混起来,(当时预科教员比起本科来,在资格学问上总好像差一级似的。所以无论学生和教员,由预科入本科都叫升。)然而在他方面,并不弱于老三等。北伐以后,他便学优而仕,荣转浙江省府委员兼教育厅长,后来又似乎作过考试院秘书长,北大天下,遂尔丧失,自此亦不知由何人承乏,坐此宝座矣。(文论集要乃选古今来论文章体裁与作法者,多半都是《文心雕龙》,《文史通义》所讲的那套玩意儿。说书的人,似乎是郑奠。时有人撰人名联,以郑奠对阮元。)

    北大的三马,与甘肃的五马,都是社会上赫赫的重要人物,虽然是文武殊途,而权柄在握,又殊途同归。三马者,幼渔,叔平,隅卿也。(应该是马叙伦)前二马之名尤大,亦亲哥儿们,后一马则粹然学者,以究小说杂曲著名于时,收藏亦富。幼渔名裕藻,与弟叔平,及沈兼士均太炎弟子,所谓〃吾师太炎〃者也。任北大国文系主任最久,称得起北大陈人,教小学音韵,喜弄戴学。故戴东原之在北大显灵,不幸被马胡二位解剖,幼渔尝撰《戴东原之音韵》,适之则谈《戴东原之哲学》,闹腾许久,东原终不如曹雪芹之走红运,可见古人亦有〃走字〃与〃不走字〃之分也。幼渔为人,宽宏大量,老穿着朴素的长袍和黑皮鞋,虽然显得有点〃骆驼〃,而学者本『色』,非常调和。北大国学系之负盛名,他实在是手创的开国元勋,公主府(马神庙)银安殿(北大评议会)上那二十四把金交椅,他总算是首坐。然而主任也不是好当的,在以前一到开学,他坐着包车,一面网罗新人材,同时还联络旧朋友,就凭这份虚心,就值得称赞,所以凡是有点能耐的主儿,或不肯下人的气节之士,都可到这儿来『露』一『露』。哪像现在的大主任老爷,往办公桌旁藤椅上一坐,〃来呀来呀〃的,让教老者〃一列励行〃的去递手本,挨次传见。单闻这股官气,便把干吗点的人冲到九霄云外;并且还常听见说:〃国文儿史地先生有的是〃。你想这种话就是不怎么样的人,听着也是难受,未免太瞧不起人不是?所以幼渔先生,至少还是老辈典型,还带点尊师重道的意味。后来调和新旧,尤费苦心,新的胡博士那一班子人马,老在旁边挑眼,旧人如晦闻先生(黄节)不言不语,只有公铎(林损)好发高论,到处给主任闯祸,并且因为作讽刺诗得罪校长,(公铎曾以全诗示余,惜未抄录,好像有〃莫教文君泣前鱼〃句。时蒋氏正取消苍髯,〃陶醉〃于燕尔新婚也。)幼渔虽尽了最大的调护之力,而结果是公铎留〃讨胡函〃而去职,老博士亦亲自出马,由本帅兼代前部先行……文学院长兼国文系主任。幼渔对老朋友这点义气,总算说得出去,这大概足二十年左右的事,所谓三马同槽,已〃孤独一枝〃矣(叔平)。

    朱 马 并 称

    中间还有〃朱马〃并称的故事,这完全与北大的校风有关。因为自从蔡元培校长以来,便实行民主主义,绝对公开。校政方面,有由重要教授组织的〃评议会〃决定一切。学生方面,则有学生会,可以向学校当局建议。譬如说:有位先生,学校方面不愿意请他,而学生慕其虚名,非请他不可,若两方都坚持,则总有一方让步,校方大半以敷衍拖延为手段。自民十六革军北伐,学界风『潮』尤为澎湃,新留学回来的,谁都懂得政治手腕,于是设法煽动学生中的有力分子,以群众为后盾,向学校说话,名为请求,实即要挟。这中间凡信仰、同乡、亲戚,各种关系都有,只要讣闻上所列的那些谊,都用得上,又以主义与党谊的作用,最为激烈,为什么都讲究抓住大众思想和心理呢?我还记得,似乎有位研究农村经济的新人物,也曾在北大教过书,这时忽又想回北大作教授,学校当局大概是恐怕他戴的红帽子,将来惹起麻烦。没想到这位先生便以学生为斗争工具,来个〃霸王硬上弓〃,说朱希祖(史学系主任)、马裕藻二人把持校政,不肯聘请新人。中间也曾贴标语,闹风『潮』,末了这位先生还是进来。不过风言风语的总说朱马是思想陈旧,老朽昏庸,这正是当时的新鲜词儿,同时便是载在党章的不赦罪名。后来大胡子(朱)之离开北大,或与此不无关系,一个大时代下,这种现象,本来毫无足异也。

    由三马说到〃朱马〃,这算是评书里的〃倒『插』笔〃,还是书归正传,接解下回。叔平名衡,乃三马中最有心胸的一个,作事也比较作得人,所以三沈三马,都是梭形,两头细而中间憨,也可说是中发。他住在小哑吧胡同,小个儿留着苍苍的浅平头,说话慢吞吞的,老穿西服,十足的东洋派。配上那张酱油『色』的面孔,上宽下削,你就想和他亲近,也亲近不来,冷若冰霜的神气,与兼士的热情,苦雨的和煦,都大大的相反。有人曾发明,说没有见过胡博士着西装,马先生穿中服,据俺六七年的经验,这条定律,确未打破。但君不见北大的文科,不就住的是又大又破的洋楼,理科反是守旧的王府,自古以来就走的这个风水,后人要想改变,即是逆天行事。数学家冯汉叔的大烟锅,也是北大的特『色』,正是这个道理。不过我看见词家许之衡和尚头穿西服,走路一拐一拐的同〃棉花足〃一样,倒是有点滑稽,不大顺眼。话说得远了,还是谈马四罢。他教的是金石学,会刻印章,并擅书法,现在〃景山门〃三个大字,及北平图书馆的立匾,相传都是他写的。他的『性』情,是谨严精刻的一路,所以在北大,无论新旧,差不多没人敢惹他,他也不爱管闲事,一举一动,都在筋节上,干看他没奈何。鲁迅翁曾称自己是〃两三点钟的小讲师。〃意思是两三点钟的讲师,没有发言权,然而叔平便是两三点钟赫赫然的大教授,可见事在人为,并不一定。再说以前北大两点钟的教授有的是,也不算希奇。本来在外国,教授的钟点越少,越显得是专门,而不懂眼的人看来,总觉太寒尘〈碜〉不万能,有点不够资格。听说后来凡是教授,都规定八小时,简直不是卖知识,而是卖力气了。他也曾兼过史学系主任,图书馆馆长,是不是受了两三点钟的影响,我不知道。后来率『性』由里面兼到外头,做了故宫博物院古物馆长,与沈三先生都是一字并肩王。等易培基盗宝案发生,一溜烟颠儿了,他便坐升故宫院长,遂一跃而为北京文化界三巨头(北大校长,北平图书馆长,故宫博物院长)之一。好,这一下子飞黄腾达,坐着流线型汽车满街跑不算,并坐飞机在南北天空足幌悠,俨然名角要人矣。人只要一走子午,真是同作梦一样,你坐在坑上不用动,自然就有许多事来找你,而且〃非你不可〃。你瞧,不早不晚,好好的大英老皇也凑份子在这时梗儿屁了,新王登基,教主加冕,天下万国,都到伦敦开赛宝大会。中国是古老大国,要别的没有,宝贝有的是,而故宫又是历代帝王聚集下来的,可说是天下之宝皆归焉。单是那座十三层的黄金宝塔,每层的坠子,不是夜明珠,便是避火球,还有钻石,都是鸡蛋大的,你就说有多少喀拉?不用说番邦洋鬼子没开过眼,就是玉皇大帝宝座上,也没有这些东西。所以这一次中国的脸漏〈『露』〉足了,同时故宫和马院长的风头也出够了,就是押宝去赛会的人,也满脸威风。后来他们还把赛会时印的照片与说明书送俺一份,(现在古玩铺还有卖的)据说一张门票,便得卖几个金蹦子儿,鬼子还直嚷便宜。为什么都知道洋鬼子识宝呢,那时故宫门票才售五『毛』钱,老太太们还嫌太贵,现在,你花多少钱也看不着,不是悔之晚矣。又有古物南迁,因当时(二十二年)北京日在风雨飘摇之中,人民还有两条腿可跑,宝贝不能不翼而飞,没有脚不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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