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周德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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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周德东)-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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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音调木然,听不出悲伤。

  J和H一下都傻了。

  撒尔幸似乎在自言自语:“盼盼小时候,她的父母去田里劳动,结果那辆农机车翻进了山崖,双双遇难。盼盼是被几个亲戚养大的。人生一大不幸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连送她的白发人都没有……”

  J和H不知该说什么,就那样傻傻地看着他。

  过了半晌,撒尔幸突然说:“今天,我要和盼盼结婚!”

  H小声问:“……结婚?”

  撒尔幸的眼里突然射出两束奇异的光,他看了看J,又看了看H,说:“你们一定要帮我,拜托!”

  静默了一阵子,J说:“撒哥,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发话就行了。”

  撒尔幸想了想说:“J,你现在立即找一家酒楼,订几桌酒席。H,你给我的朋友们打电话,通知他们,我今晚10点举行婚礼。”


H看看J,J看看H,都没有动。

  撒尔幸皱起了眉头:“有什么问题吗?”

  J低下头,说:“……好吧。”

 
 
 
  撒尔幸又看了看他刚才写的东西,神态暗淡下来,说:“另外,明天你们把这封信交给我的父母……”

  H拿过那张纸看了看,叫出声来:“遗书?”

  撒尔幸转头望着窗外,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盼盼走了,我一个人还赖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思!”

  H一下跳起来,说:“撒哥,你不能这样做!”

  撒尔幸陡然变得怒气冲冲:“你以为,我是在矫情?是在炒作?”

  J把那封遗书接过去,几下就撕了,说:“撒哥,我只希望,你把这个决定推迟一年,365天之后,你想怎样做,我们决不干涉你。”

  撒尔幸压制着暴躁的情绪,把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

  J又说:“你放心,今天这个婚礼,我们会帮你办得和别人的婚礼一模一样——不,要完全不一样!”

  沉默半晌,撒尔幸抬起头来,干涩地笑了一下,说:“我早就想过,我结婚的时候,请你们给我做司仪。没想到,提前了……”

  说完,他举起奶茶,一饮而尽。

  J和H互相看了看,跟着都把奶茶干了。

  顾盼盼已经尸检完毕。

  不过,她暂时还不能火化。学校已经和江苏方面取得了联系,正等着她老家来人协商处理后事。

  这时候,撒尔幸作为被害人的男朋友,想从警方手里领出尸体,无疑难度重重。

  不过,撒尔幸的家庭背景太强大了。

  他没有对父母说这件事,只是求助了父母的一些关系,当天就把顾盼盼的尸体借了出来,在半个钟头的期限里,完成了婚礼。

  他抱着顾盼盼的尸体拜天地的时候,是晚上10点50分。

  这个时间,伏食已经被关进了留置室,那两个刑警正走到楼梯口,男的停下,问女的:“你刚才到底看到什么了?”女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好像看见留置室里有两团绿光……”

  婚礼结束了。

  顾盼盼的尸体被拉走了。

  撒尔幸站在雨中,望着警车渐渐远去,像个木头人。

  终于,他回过身来,轻轻对J和H说:“我的人生大事,是你们两个人帮我操持的,大恩不言谢。拜完天地了,我得和盼盼在一起了。你们回学校吧!”

  H死死抱住他,说:“撒哥,你要清醒!”

  撒尔幸望着黑暗的街道尽头,轻轻地说:“我对她说过,这辈子,我要跟她同甘苦,共患难,她现在躺在冰柜里,那里面多冷啊。不久,她就要火化,那里面多热啊。我要陪着她,不管多冷多热……”

  H说:“今天晚上,我们死活都不会离开你的!”

  撒尔幸一下就把胖墩墩的H甩开了,他冷冷地看了看两个小兄弟,低低地说:“那我只有先杀了你们。”

  这时,一辆极普通的白色轿车从远处开来。

  J冷静地说:“撒哥,对不起,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你家叔叔和阿姨,你看,他们已经来了!”

  撒尔幸转头看了看那辆白色轿车,一屁股就坐在了湿淋淋的街边,像个孩子似的哭起来。

  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路旁的人行道上,蹲着一条湿淋淋的野狗,它阴险地观望着他们。

  狐狸有仙风,黄鼬有鬼气,只有狗通人性。

  猴子虽然和人类算近亲,能惟妙惟肖地模仿人类的一举一动,却是表皮的技术。只有狗那静默的眼睛,才流露出对人类的意会神通。它对人类的眼泪、微笑、手段、伎俩、目的、计划、语言、举动、品性、梦境……了如指掌,洞若观火。

  它甚至知道你的电脑密码。

  只是,由于形体的限制,狗无法心摹手追,于是,它保持着局外人和旁观者的姿态,冷冷地看戏。

  戏完了,它终于站起来,沿着墙根, 一颠一颠地跑走了。


拐个几个弯之后,有一个黑洞洞的下水道,它轻车熟路地钻进去,不见了。

九:敲诈(1) 
 


连载:门   作者:周德东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我的同居女友,每天下班回家,都要买回一个活物,比如鸡、鸭、鹅、鱼、兔子……有一次,她竟买回了一只羊羔,全身洁白,声音娇嫩,像个干净的小学女生。所有这些东西,都由她亲手杀掉。

  有一天她病了,没上班。我离开家时,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下班后,务必买一只活鸡带回来。

 
 
 
  结果我忘了。

  这天半夜我突然醒了,看见女友手持一把尖刀,已经站在我的面前,嘴里嘀咕着:“杀……”然后,猛抖一下,慢慢倒下去。

  她自己杀死了自己。

  作家找卖的,顾盼盼寻买的。

  都市人海茫茫,两个人竟然奇巧地撞在了一起。

  作家回头再看电脑上的对话:21岁,南方人,1。62米,92斤,三围34、24、34,大学生……

  绝对是顾盼盼!

  从这天起,两个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变化。

  过去,他和她是情人,一个是温文尔雅的演讲小说家,一个是纯纯的女大学生。那天的交易电话一接通,两个人就像同时被雷电击中了一样,两个美好的形象,突然间变得焦黑,扭曲,丑陋万分。

  作家一直没有和她再联系。

  那些日子,他录制节目都无精打采的。

  十天之后,顾盼盼试探地发来一个短信:哥,你好。

  不知道是为自己感到羞愧,还是为对方感到耻辱,作家没有回复。

  又过了一周,顾盼盼再次发来一个短信:哥,你怎么了?

  他还是没有回复。

  又过了四天,顾盼盼又发来一个短信:1寻0,我想见你一面。咬。

  这个短信已经透着某种威胁了。

  他回复了:我在办公室,你来吧。

  十几分钟后,顾盼盼就赶到了。

  这一天是3月7日。

  天还没有热起来,她却穿上了一件咖啡色吊带裙。另外,她戴上了一副赫本那种白色宽边大墨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作家的办公室在影视公司的三层。顾盼盼进屋之后,他把门锁上了。

  顾盼盼还是那么柔顺,她静静地摘下墨镜,放在茶几上,在沙发上坐下来,轻声说:“哥,你最近好吗?”

  作家尴尬地笑了笑,说:“老样子。”

  顾盼盼也微微笑了笑,端详着作家的脸,心疼地说:“你瘦了。”

  作家点着一支烟,使劲抽了一口,故作轻松地说:“你胖了,呵呵。”

  静默了一会儿,他问:“你喝水吧?”

  顾盼盼说:“我不喝。一会儿我就走了。”

  作家想了想说:“你是不是有事儿?”

  顾盼盼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有点事儿……”

  作家点点头:“你说。”

  顾盼盼说:“我实在不好意思张口……”

  作家说:“没什么,你都来了。”

  顾盼盼说:“我有个弟弟,叫由辉,他初中就辍学了,成了一个小混混,整天东游西逛,惹是生非,家里人都操碎了心。前几天,他跟人打架,一失手,把人刺死了……”

  说到这里,顾盼盼哭了,泪珠顺着她白嫩的脸颊淌下来,落在丰满的大腿上。

  过了一会儿,她继续说:“人家说,我家要是给钱,这件事就私了。你知道,我父母都是农民,根本没有钱……”

  作家故意装糊涂:“噢,这真是一件麻烦事。”

  顾盼盼单刀直入:“你……能借给我吗?”

  作家的眼神落下来,看着茶几上的那副墨镜,问:“要多少?”

  顾盼盼始终逼视着他的眼睛,说:“99万。”

  99万。

  这无疑是一个经过设计的数字。就像一件衣服卖99元,而不是101元,顾客在心理上似乎更容易接受。另外,99万不是整数,少1万,这似乎更像真的。

  作家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说:“我是一个穷文人,你了解的,根本没什么钱!”


 
顾盼盼说:“哥,我不认识谁,只有求助你了。你想想办法,能帮多少算多少吧!剩下的,我做牛做马去打工……”

  作家说:“你也知道,我刚刚离婚,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了前妻,现在,我一无所有。在这件事上,我实在帮不上你什么忙。”

 
 
 
  顾盼盼不说话了,只是静静注视作家的眼睛——那正是她把活鱼扔进油锅时的眼神……

  终于,她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平展地放在茶几上,说:“哥,你考虑一下吧。我走了,楼下还有两个人在等我。”

  说完,她起身就走了出去。

  作家愣了一会儿,迅速跑到窗前,果然看到楼下有两个青年男子在走动。

  这个水一样的女孩,第一次暴露了她的硬度。

  那张纸,是银行卡号。


十:世上少了一个人,多了一个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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