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荷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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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荷记-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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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个高贵家族的几乎全体成员,四年以来第一次,一同出现在了公众面前。

仍旧是Ann…Sophie皇后和云深紧随着灵柩,走在最前面,其后是Félix王储一家,然后是我。在我之后是众多的皇室旁系亲属。

所有女眷的脸上都蒙着黑纱,云深的面纱更是厚重得让人看不清她任何面目。

整个送葬过程除了被王室特许的比利时国家电视台安静地全程直播外,不允许任何拍照。这是王室葬礼的惯例,以尊敬和不惊扰逝去的亡灵。

我和云深之间隔着太多人。我只能影影绰绰看到她的背影。她的步态还算平稳,我略略放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预告,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要出事鸟!

骚乱 (靖平)

大概行进了一大半路程,已经能够看清教堂宏伟的哥特尖顶和色彩斑斓的玫瑰窗。

我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了,全场一片寂静。然后我听见一个孩子的声音喊:“公主的面纱掉下来了!”

接下来仍是寂静。

停了几秒,我听见一声微弱的声响,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然后是闪光灯刺眼的闪亮,从初始的寥寥到瞬间的铺天盖地。他们在拍照,他们在不顾禁令地拍照!为了云深那张终于暴露在他们面前,被他们窥探多时的脸!

警察和卫队开始阻止拍照的人群。有人开始了反抗和扭打,整个人群骚动起来,叫声,扭打声,和相机被摔碎的声音,充斥在空气里。

有人开始越过拦住的送葬队伍行道线,和警察冲突起来。扭打的人群瞬间冲进了皇室成员的队伍,和负责保护他们的卫队扭成一团。我着急地试图拨开我面前混乱的人群,赶到云深身旁。

这时,在此起彼伏的嘈杂和尖叫里,我听到一声凄厉的喊:“靖平!”

是云深的声音!

我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开始不顾一切地排开隔在我和她之间的一切障碍。当我终于冲到她身边时,我看见她蜷缩着蹲在她父母的灵柩旁,一手紧抓着灵柩上的饰带,一手捂着脸。我一把把她横抱起来,在两侧卫兵的帮助下,奋力朝教堂的方向前行。她缩在我怀里,双手紧紧捂住脸。

我抱着她,一路跌跌撞撞跑进教堂。正在准备灵柩入藏仪式的神职人员赶忙把我们引入教堂侧面隐秘的休息室。终于,所有的混乱喧嚣都被关在门外。

当我把她放在沙发上时,我发现她的全身在剧烈地颤抖。

“云深。”我唤她。

她不回应。

我一急,用力掰开她捂着脸的双手 – 她双目紧闭着,泪流满面。

我用手拂着她的泪,一面安慰着:“别怕,云深,现在安全了!”

她睁开眼,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在她眼里,我没有看到我意料之中的惊恐,而是哀绝 … 那种已丧失一切,万念俱灰的哀绝。

她怎么了?

这时,Ann…Sophie皇后也在女官的搀扶下走进来。她快步走到云深面前,焦虑地问:“Gisèle,你没事吗?”

云深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挣开我们,踉踉跄跄扑到放在窗台上的一座耶稣小雕像前,缓缓地跪下。

Ann…Sophie皇后果断地吩咐一旁的女官:“叫Barrault大夫来!”

云深在耶稣像前跪了良久;肩头开始剧烈地抽动。我再无法看下去,不顾Ann…Sophie皇后就站在旁边,一步抢上前,把云深从地上抱起来。

她面无血色地看着我,不断地摇头,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悲伤和绝望。

“我是一个不祥的人。我的父母因为我而无法安息。这一切都是我的罪孽。”她喃喃开口。

“不许胡说!”我着急地想打消她这样的念头。Marie家族的成员是虔诚的罗马天主教徒,而且他们笃信人死后如果在葬礼上受到惊扰,灵魂便无法上天堂。

她突然用手向脸上抓去,我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但她脸上已留下了一道血痕。

“大夫还没来吗?” Ann…Sophie皇后发怒一样地问女官,但却被云深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打断。

她被锁在我怀里无法动弹,但却拚命挣扎,一声接一声地尖叫,状似疯狂。

“云深,安静,安静!”我仍不放手,试图用言语安抚她,但却无用。

她这样歇斯底里地发作,若不及时阻止,会变成癔症,最终成为疯狂。

我伸出一只手,断然挥在云深脸上。

随着“啪”的一声响,室内一切都静了下来。Ann…Sophie皇后和她的女官惊呆了一样看着我。

云深停止了尖叫,直愣愣地,不认识般注视着我。我紧紧拥她入怀,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这时,Barrault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进来,看了云深的情况后,他建议现在给云深注射少量的镇静剂,以稳定她的情绪。

云深背靠在我怀里,半躺在长椅上。Barrault大夫小心地从她手臂上推注着针剂,我用手臂环着她,一面防她乱动,一面轻声安慰着她。她却乖顺安静,听任我们摆弄。

我偶然抬头,看见Ann…Sophie皇后正站在一旁看着我们,褐色的眸子里,若有所思。

云深最终没能参加她父母最后的安葬仪式。我留下来陪着她,等着镇静剂慢慢生效,送她进入梦乡。

阳光终于射破阴厚的云层,安静地投洒下来。窗前的那座耶稣小雕像在玄光的映衬下,像是悬浮在五彩的云里,悲悯无言地看着我们。空气里有迷迭香悠悠的气息和大主教隐隐的诵经声。

云深依旧安静地卧在我怀里,双目空洞迷蒙地望着远方。

我的唇轻贴在她耳边,柔和却坚定地说:“云深,你的爸爸妈妈一定会进天堂。你的上帝是公正的,善良的灵魂不会因为旁人的惊扰而被他拒绝。如果连善良无私如你的父母都不能去天堂,那这样的上帝,不值得相信。”

一滴泪落在我手上,温暖,继而冰凉。

云深在她父母入葬时的礼炮声里,沉沉睡去。

我拥着她坐在长椅上,默默哀悼着我和她共同失去的亲人。

Philippe,成碧,原谅我不能去送你们。我要为你们守住你们最珍爱的女儿。这也是你们希望的,对吗?一路保重吧。

西域 (靖平)

第二天,比利时和欧洲其他的各大报纸上都刊登了这场引发骚乱的葬礼,和云深那张苍白绝望但却美得惑人心魄的脸。

媒体在哀悼逝者,谴责人们不顾一切的好奇心的同时,仍自相矛盾地表示着对云深强烈的兴趣,并把这归结于她美丽的容貌和有着东方特质的优雅外表,并仍然不顾皇室的强烈谴责,继续纠缠着云深。

从葬礼结束后,云深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曲接一曲,弹着“漱玉”。

我找到Ann…Sophie皇后,请求和她单独一谈。

众人退去后,我再一次单独面对着这位高贵雍容的比利时皇后。现在的她只像一个刚失去儿子的,哀伤憔悴的普通母亲。

她缓缓地开口:“当年你的姐姐夺去了比利时一位储君。但我仍要感谢她,因为她让我的儿子拥有了十八年的幸福,并给了我一个最美丽的孙女。”

“那么陛下是否同意,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保护他们唯一的孩子不再受到类似昨天的伤害?”

“请说下去。”她沉默片刻,抬起褐色的眼睛,探究地注视着我。

“您知道Gisèle在父母去世后所患的抑郁症并没有完全复原。而目前在欧洲,媒体的纠缠和民众的好奇,只会增加她的病情。因此我建议安排她暂时离开,在没有纷扰和注意力的环境里休养一段时间。”

“你想带她去哪儿?”她静静地问我。

“回中国。我计划陪她做一次长时间的旅行。两个月以后,我会把健康的她完好地还给您。”

“你的工作不是一直非常忙吗?”

“现在,工作不是最重要的。”

她沉默了许久,终于慢慢地开口:“年轻人,当我看到你抽Gisèle那一耳光时,我就知道,你或许是这世上最懂得如何保护她的人。”她顿了一顿:“Gisèle是我最钟爱的儿子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她也是这个王朝唯一的公主。她已经离开着个宫廷和国家太久,两个月以后,我不希望,比利时的国民也不希望,她再离开。”

我回答:“两个月以后,她再不会离开您。”

她注视着我:“另外,我要你的一个承诺。”

“请讲。”

皇后那双与云深同色的褐眸里目中充满复杂的内容:“Gisèle刚刚十六岁,只是个孩子,并不懂得属于成年人的感情。所以这一路上要麻烦你费心保护好她,别让她在失去父母之后,又经历不成熟的情感造成的痛苦。”

我心中一凛,面上却保持着平和镇定:“我是云深的舅舅,不会让任何人在她还没成年的时候把她拖进不恰当的感情里。”我加重了“舅舅”这个词。

皇后缓缓一笑:“靖平,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我和云深启程回中国以前,在便衣的护卫下,悄然去了一趟她父母的陵寝。

在燃着水晶长明灯的地下皇陵里,云深将一束代表思念的三色堇放在她父母的碑前。我默默地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在动身前,和自己的父母道别。

她用纤长的手指摸索着冰凉的碑石上她父母的名字,然后将面颊贴在上面,久久不动。如同以往经常,在黄昏的客厅里,Philippe 和我在灯下闲谈,成碧坐在长沙发上,插着话。云深躺在她身旁,脸枕在她的大腿上,任她母亲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她的长发,而她会睁着小鹿一样澄褐灵动的眼睛,快乐地看着我们。

但现在,这眼睛里却盛满哀伤。

回到北京,休整了两天以后,在云深的坚持下,我和她,没有带任何随行人员,动身西下楼兰,去看那个在公元四世纪就神秘消亡的西域古国,也是她父母离世的地方。

临行前,我召集了一次医院和制药公司的的高层管理会议,将今后两个月我不在时的工作,分派给各人代理,以及讨论出现各种可能情况时,他们应该采取的措施。

散会后,Nigel来到我的办公室,言未出口,已是满脸的不赞同:“你知不知道你上两个月放弃的商机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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