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荷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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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荷记-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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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wa,你恨比利时人吗?”我心情复杂。

Hawa扬起可爱的小脸看着我,重重点头,稚气但坚决。

“你恨我吗?”我再问。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喜欢Josèphine姐姐。”

“如果姐姐也是比利时人呢?”

“姐姐你不是中国人吗?”她一脸疑惑。

“我是说如果。”

她歪着小脑袋想了半天,闷闷答出一句:“那我就不能喜欢你了。”但立刻,她又快乐地笑起来:“幸好你不是比利时人。我最喜欢你了。”

说完,她蹦过来,把脸靠在我怀里:“我第二喜欢陈叔叔,然后才是琪琪姐姐。你别告诉琪琪姐姐我把她排在陈叔叔后面哦,不然她生气不跟我玩了。”

“好。”我强自挤出一个微笑,然后抚着她的头,半晌无语。

Hawa,我是比利时人,而且是比利时人的公主,代表你所憎恨的那个国家和人民。我们之间为什么有这样深的误解?我该怎么做?

送走Hawa后,我尽量隐藏着低落的情绪,不让鄢琪和德钧看出来,免得他们担心。

夜幕降临时,靖平和Ryon终于回来了。

“云深你哪儿不舒服吗?”靖平看我的第一眼就瞧出了端倪。

“没有不舒服,只是觉得有些累。”我碍于鄢琪和Ryon在场,只能支吾:“我们吃饭好吗?我饿了。”

这顿饭我根本就食不下咽,但还是强打精神和大家说笑。

我刚说吃好了,靖平马上跟着放了筷子,说他也饱了,然后拉着我上楼回屋休息。

“出什么事了?”靖平拉上身后的房门。

我再忍不住,将今天与Hawa的对话合盘托出。

他听完,伸手理理我额前的刘海,微笑着问:“你就为这个伤心了大半天?”然后爱怜地将我揽在怀里:“可是云深,Hawa虽然小,但她说的是实话。”

萨摩利亚,萨摩利亚(云深)

我从靖平怀里挣脱,离他几步站定,带着惊异气鼓鼓地看着他:“Hawa是小孩子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说糊涂话?”

他仍是面含微笑,不徐不急地走过来,扶我坐在床边,自己也扳过一张凳子,在我面前坐定:“云深,比利时和萨摩利亚之间的纠葛和历史,你知道多少?”

作为比利时的公主,对于自己国家曾经的殖民地怎么可能不了解?从小,负责我历史,政治,和外交课目的教师就详细地为我讲授分析了这段历史。之后,议会内阁又为皇室成员起草了诸多有关比利时和萨摩利亚两国关系的演说稿,我将它们背得烂熟,以备在不同场合演讲或者回答记者的提问。此外,各种新闻媒体对萨摩利亚的报道也是不胜枚举。因此,对这段历史我已经倒背如流。

靖平,你想考我么?那我就掉书袋给你看看。

我胸有成竹地瞥了靖平一眼,坐直身体,开始背书:“萨摩利亚位于非洲大陆中部内陆,与坦桑尼亚,布迪瓦,和扎伊尔接壤。境内热带草原,雨林,沙漠,和台地并存。基卡利山脉由西到东纵贯,将这个国家分成南北两部分。萨摩利亚1851年成为比利时的殖民国。在长达一百五十年的殖民历史中,比利时从萨摩利亚输出了大量钨矿和一定量的金刚石,同时也在当地建立了完善的教育和医疗系统,使萨摩利亚从原始部落社会变成了拥有现代民主制度的国家。2001年,萨摩利亚宣布脱离比利时的殖民统治,成为独立的国家。比利时议会投票决定尊重萨摩利亚人民的选择,宣布放弃自己的宗主国地位,但仍不停止对萨摩利亚在经济,教育,和医疗方面的援助。2003年,萨摩利亚境内的两大部族图瓦人和库突西人之间爆发了内战。战争持续了四年,以图瓦人将败落的库突西人赶到了南部而告终。这个国家从此一分为二,成为北萨摩利亚和南萨摩利亚共和国。我们现在所在的就是由图瓦人执政的北萨摩利亚共和国。”说完,我有些不服气地看着他。

靖平微微一笑:“背得不错,你从来就是个好学生。”

我叹了口气说:“我从不以比利时在非洲大陆的这段历史为荣,因为任何殖民者都是不光彩的。比利时的确掠夺了这片土地上的资源,但也为人们修建了学校和医院,让孩子可以受教育,普通人的寿命得以延长。我明白这些虽然不能抵消作为殖民者的罪孽,但为什么在萨摩利亚人心目里,比利时人居然就如同恶魔一样地狰狞?我曾在一些公众场合遇到过一些香港人,他们对英国很有好感。同样是殖民者,为什么比利时的形象就如此不堪?”

他静默片刻,凝目看着我:“香港的事情,我们以后再慢慢聊。今天只说比利时和萨摩利亚。云深你困不困?”

我摇头。

“那好。我要跟你说的内容会比较多,时间会长一些,而且有的东西你会不爱听。”

“我不怕长,有对比利时的负面描述我也接受得了。你说吧。”我回答他。靖平是这世上我最信任和敬佩的人。他的道德和正直,我毫不怀疑。

这时,窗外开始下起夜雨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伴着偶或的蛙鸣,为靖平的叙述织就了一个悠远静谧的背景。

他伸手在我颊上轻轻一抚,开口道:“你从小就对政治不感兴趣,我也就从不在你面前说这些。你刚才叙述的是比利时政府,皇室,和媒体灌输给你和普通大众的信息。我下面来给你讲讲这段历史的另一个版本。”

他端坐在凳子上,双手自然地放在膝前,一脸的平静安然,让我不禁猜想他在给那些医科学生做讲座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

他开始讲:“比利时在这一百五十一年的殖民期间,的确修建了一些医院和学校,但相对它从这片土地上的所得,只是九牛一毛。任何殖民者都有针对殖民地民众的安抚政策,来粉饰他们掠夺的本质。区别只在于殖民者舍得投多少资。”

他说的是事实,我无言以对。

他接着说:“但这些并不是萨摩利亚人憎恨比利时人的主要原因。1970年以后,萨摩利亚本地政府和民众中开始有脱离比利时统治的呼声出现,而且声势越来越大。比利时政府为了转移这种直接针对自己的冲突和矛盾,另下了一步棋。”

这是我前所未闻的。我睁大眼睛看着靖平。

“早在十几个世纪以前,这块叫萨摩利亚的土地上就生存着两个部族,图瓦人和库突西人。他们有着不同的外貌特征,衣着饮食,和风俗习惯,并且崇拜不同的神和图腾,但他们世代杂居在一起,和睦相处,甚至相互通婚。他们属于不同的部落,但却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 萨摩利亚人。 他们在十九世纪中叶并肩作战抵抗比利时的入侵,虽然最后败落,向比利时称臣。他们之间的和睦关系一直持续到1970年,那时比利时政府开始实施他们精心策划的战略 – 挑起这两个部族的矛盾,以转移萨摩利亚人对比利时殖民的不满,从而巩固自己的统治。”靖平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我的脸。这时他停了下来,大概是我脸上的表情已让他不忍。

“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剩下的以后再说吧。我不想让你太难受。”他目中充满怜惜和担忧。

我摇头:“你继续说。不听完,我没法睡觉。”我的声音干涩而无力。

他握住我一只手:“听完了恐怕你会更睡不着。你确定吗,云深?别勉强你自己。”

我点头:“我确定。”

他轻叹一声,继续讲:“比利时首先在当地的政府里扶植了一批图瓦人做官员,理由是图瓦人比库突西人肤色更白,身材更高。然后以这些图瓦官员的名义制定和实施了大量偏袒图瓦人的政策,开始引起了库突西人对图瓦人的不满。然后比利时暗中资助一些库图西游民和极端分子,抢砸图瓦人的商店并殴打甚至杀害了一些图瓦人。紧接着,由比利时控制的当地媒体开始大肆渲染这些局部事件,将库图西人描述为劣等民族和国家的敌人,并鼓动图瓦人进行反击。此外,媒体还源源不断地制造了大量加剧双方矛盾的虚假新闻。终于,两个曾经是兄弟的部族反目成仇。这一着棋的确下得聪明,因为要削弱一个国家,从外强攻远不及从内部肢解它来得奏效。比利时的殖民统治自此又延续了三十年,但最终没能阻止萨摩利亚的独立。”

比利时,我向来崇尚自由和民主的祖国,它面对这片无辜的土地和善良的人民,扮演了怎样一个耻辱的角色?

我强压着起伏的心潮,问靖平:“萨摩利亚人恨比利时应该不仅仅是因为比利时将他们的独立延后了三十年,对吗?”

“对。你的宫廷教师告诉你的是比利时在放弃自己的宗主国地位后,仍继续对萨摩利亚给予经济,教育,和医疗方面的援助。但那只是幌子,私下里比利时政府仍通过各种渠道继续加剧图瓦人和库图西人之间已经势如水火的矛盾。”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忍不住问。

“因为一个联合而强大的萨摩利亚会将比利时排除在外,让它得不到任何利益。但一个分裂而弱小的萨摩利亚却不得不在经济和军事上依赖它。比利时无法再名正言顺地从这片土地上输出物产,但却利用内讧的双方继续它的掠夺。”

靖平的叙述是平静的,不带任何主观的感情。他是在顾及我的感受。我努力不让他看出我心中的羞耻,愧疚,与痛苦,尽管它们已快要将我没顶。

“比利时是萨摩利亚内战的始作俑者,对吗?”我问他。

他深深看着我,然后点头。

“比利时在这场战争里杀了多少人?”我的声音在哆嗦。

“比利时并没有实际参与这场战争,因为这样做并不能使它获利。它只是以战争调停者的姿态出现,但在暗中却向双方都出售军火。这场战争持续了四年,以这个国家的一分为二而告终。将近一百万人在战争中丧身,占原来人口数量的一半。而其后,又有数千人由于霍乱和痢疾死于难民营。如今战争已经过去了八年,但萨摩利亚的经济和国力始终没能缓过来。人们贫穷饥饿,流疫横行,但政府却没有财力来解决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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