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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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王传-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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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分,天赐缘分!”霍成性子直率,见吴芮果然似传闻一般和善,便大胆上前道:“我兄弟二人始终不曾忘记大人当年的恩德,如今大人的才华、抱负能得以施展,我兄弟二人愿追随大人以尝报恩立业之夙愿。”
多年前在江上那一次邂逅,如今霍氏兄弟已经长成如此伟岸模样,言辞气概都十分合吴芮的口味,加上吴芮初为番阳令,正是用人之际,自然十分热切地将他兄弟收在麾下。许易趁热打铁,即刻拟定安民告示,晓谕百姓尽快登记田亩,由吴芮亲自核对后,按照田地肥、瘠程度议定税额,在各个地头埋下界桩,以示此片土地为私人所有,任何人不得私自买卖。
经过仔细核算,吴芮下令减税,只需要百姓上缴足够县署兵卒、官吏开支,较之秦庭统治时的赋税额度,足足降低了三分之二。面对地广人稀的绵延丛山,吴芮下令大力支持开荒,凡是家中劳力过剩的,只需向里长申报,便可自行开荒,新开荒地一律免税五年。因生活贫困而实在无力完成赋税的农户,由里长上报县署,经核查属实者酌情免税或减税。流亡来的外来户,可以向县署申报,一律按人口分配耕地、种粮,由县署出面帮助安家,并免税一年。一系列鼓励农耕、革除弊政的措施,令饱尝世道艰难的农人们重新燃起了希望。可是,这么一个由秦庭授权的县令,他究竟是怎样的人?他的新政策究竟能否兑现?惯于逆来顺受的农人也只能听天由命。
吴芮一夜之间连斩两名匪首、发配匪众上百人,消息一经传出,在番邑附近引起轩然大波,其余小股成帮结派的势力惮于如此强硬的县令,尽管心中不服气,到底不敢公然对抗,十五日之内果然全数登记造册。
虽然百姓们将信将疑、匪徒们口服心不服,番阳令的新政策终于还是疙疙瘩瘩地执行开来。
转眼便到了六月,正午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山川田野,远远近近的树木庄稼被烤得灰恹恹的,几只蝉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偶尔有气无力地叫上两嗓子。吴芮独自站在廊檐下,抬头看看天色,只见高空万里无云,不禁满怀忧虑:“正是庄稼拔节抽穗之时,久日不得大雨,如何是好?”
许易道:“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守着番阳湖偌大水面,竟是年年非旱即涝。”吴芮的眼睛略微眯缝着,似乎被阳光刺得厉害,又似乎在思谋着什么。两人沉默着,院墙外几乎没有人走动,连平日四处乱窜的狗都趴到阴凉处吐着舌头懒得动弹。突然,前廊上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梅和霍氏兄弟匆匆奔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仲翁和其子梁谨严。仲翁匆匆到吴芮面前,顾不得擦汗,倒头作揖道:“浮龙镇为了争水大动干戈,恐怕要闹出人命了。”吴芮闻言心中一惊:越地山高林密,地势绵延复杂,农人素以耕种为主,这样一来便凸显出水的重要性。平坦盆地还好说,到了稍微起伏的山坡,灌溉只能靠山上的泉水,或者暴雨山洪冲击出来的水潭。每年到了灌溉季节,水源往往成为各个家族争夺的宝贝,稍有干旱迹象,小则两大家族族长出面调解,大则倾族出动、大打出手。梅湖顾不上观察吴芮的反应,语气急促道:“又是浮龙镇闹名堂,恐要县署出面调停。”许易打断梅的话:“仲翁不必心急,先歇息片刻,将详细叙说一遍,好让吴大人思量。”仲翁是个老好人,这会急得不得了,只好由儿子汇报经过。原来,自梁氏父子被斩之后,浮龙岭匪众发配的发配、回家的回家,都已作鸟兽散。被发配的大多是梁氏子侄亲友,以前仗势霸占了位于浮龙岭下的溪口,灌溉必然优先自家亲近族属,众乡邻都指望着那溪口活命,又害怕梁氏霸道,只好忍气吞声等着梁氏灌足田地才用木桶一趟一趟往自家田地背水。如今梁氏落得妻离子散、父死子亡,乡邻总算能出掉心中一口恶气,便早早组织邻里守护水源,不准梁氏老小引水灌溉。梁氏青壮几乎全部背遣骊山,家中老小、女眷种地求生本已不易,见乡邻合力报复,更觉得心中委屈凄凉,干脆跑到作为里长的仲翁家中哭闹,还时时扬言要投河上吊。梁谨严将经过说罢,苦着脸道:“家父年过六旬,素来仁厚安闲,如何经得这番吵闹?求大人免去家父里长之任,另委他人为好。”
越人性情刚烈,若能顺他们的意,一切都极好说话;若是惹动他们的怒火,则蛮横纠缠,不达到目的不惜以命相拼——也难怪仲翁着急上火。吴芮好言安慰道:“本官亦知浮龙镇难以料理,仲翁厚德人所共知,本官十分感激,诸多事体还需倚重,不如贤父子先回家,本官随后前往察看详细。”
梁谨严也不好再要求什么,只能无可奈何地扶起老父,顶着大太阳回浮龙镇去了。目送仲翁父子出门远去,吴芮摇头叹道:“只道是乱世行重典,现今却诸多繁琐连连不断,竟不如在龙山侍母伴妻、忙耕闲读。”许易笑着安慰道:“现下一干事体虽繁琐,却是民生大事,正合贤弟生平抱负。贤弟乃当世英杰,岂能因此等小事蒙生退意?”吴芮皱眉不语,半晌思谋不出对策,梅湖跺脚大声道:“思来想去,不如先安抚那帮泼妇老小,事到临头自有应对之策!”
许易摇头道:“前日贤弟险些吃了大亏,今日还是先思对策才好前去调解,若再闹出什么事故,便更加难于立足。”吴芮右手捻着胡须,背手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淡淡说道:“易兄腿脚稍有不便,留在县署帮我看家,表兄召上三五个差役同去吧。”说罢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兀自回卧房取遮荫物事去了。
一路上吴芮走得很慢,时不时停在某处田头观望,梅不知这个一向果断的表弟究竟在想什么,虽然心急却也不好询问,闷头跟着吴芮走走停停。磨磨蹭蹭走了个把时辰,好不容易来到浮龙地界,远远见岭下围满了人。走到近处人们才发现县令冒着烈日来了,赶忙让道引吴芮来到人群中间。
几个年轻妇人坐在水潭边的尘土里披头散发地干号,大约闹很长时间了,哭骂的声音显得嘶哑干涩,旁边几个木桶已经成了碎片。围观的数十个壮劳力在一旁拄着镢头,瞪眼盯着那几个妇人,表情没有丝毫怜悯,似乎十分坚持,一副“任你怎样也没得商量”的模样。
吴芮取下斗笠当扇子,扇了几下又停下,凑近被梁谨严扶着的仲翁扇着风。仲翁热得头昏眼花,被吴芮这几扇感动了,勉强挣扎着起身施礼。旁边众人多没见过吴芮,听仲翁父子招呼,都围了过来,几个妇人也停下哭闹。吴芮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定在一个闹得最凶的年轻妇人身上:“为何这般哭闹?”那妇人被县令如此和蔼的一问问得伤心起来,拍着大腿又哭开了:“夫婿死得那般惨啊!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土里刨食不容易啊!”有腔有调地哭了几嗓子,突然翻身跪倒,双膝点地爬到吴芮面前:“民妇念想我们孤寡母子无罪,邻人竟霸占水源不准背水灌溉,今日求大人做主!”吴芮皱了皱眉,正想开口说话,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也跪着爬过来连连磕头:“老天不给苦命妇人活路,苦命妇人哭天天不应,大人若不做主,只有当即身死!”说罢就往水潭里扑,几个县差赶忙上前摁住那妇人。
一条被山洪冲击成的水沟早已干涸,沟里横七竖八地堵着些落叶干柴,积水潭约摸两三亩宽,水面漂浮着腐败的树叶,甚至还有一只不知已经死了多久的大老鼠,阳光下的水潭闪出肮脏眩目的色彩。
吴芮看着水潭点了点头:“诸位父老稍安勿燥,且听本官一言!”众人都静下来。“诸位今日意欲如何,本官已知一二,众人都是土里刨食,靠老天吃饭不容易,本官十分同情!”吴芮提高了声调,“但是,即便饿死几个孤儿寡妇,老天留下的这点水能值几何?”人群一阵骚动,许多人攥紧了拳头,有人高声答道:“我等乡邻饱受梁氏欺侮,年年只得潭底浑水勉强维持,如今梁猛已被大人制伏,我等还需听任余孽压迫?”
“试问这位父老,你认为梁氏作恶当铢连这些老弱么?倘是如此,本官请出大秦律例,即刻便将她们捉拿治罪!”吴芮苦笑一声,不等众人发话,面色骤然一正:“一人做事一人当,梁氏妇孺不曾作恶,若亦按秦律法办,自在情理当中。然事事按秦律,本官革新弊政之举便不能实施!不如将秦律诸多法令一一顺延——诸位父老以为可好?”
吴芮的话说得明白,秦庭暴政人人痛恨,若要责怪梁氏妇孺、不给她们生路,便是顺延暴政,自然是大家都不愿意的。仲翁声嘶力竭劝说了大半天不见成效,见吴芮几句话堵得众人哑口无言,精神头一下子好转许多:“诸位乡邻听县令大人一言,秦庭律法只知欺压百姓、保全官府,如今吴大人则迥然不同,诸位自当拥护才是。”人群中又有人发问:“大人如此说来,我等自然无可辩驳,想是大人已有妙法,我等翘首以待。”众人都跟着点头。吴芮走到坐在地上的妇人面前,用脚尖踢了踢木桶碎片,这才道:“本官一路到此,见各户田头界桩都已定妥,家家户户田地相隔甚远,若要木桶背水,一路漫洒磕碰,到得田间所剩无几,若能挖渠引水,家家田头能得灌溉,且能一劳永逸,免去年年背水之苦;山洪历年大涝毁田,水潭积淤甚多,不如立即动手清除杂秽,在潭口筑一石坝,遇洪则堵坝积水、遇旱则开坝放水,免去旱涝之灾,更能造福农田。”大家听吴芮分析得头头是道,心中都觉得有理,却都不出声表态——如今急得火上房,眼看庄稼要被烈日烤成焦碳,谁有那个心思去挖水渠呢?吴芮猜到了众人的心思,连忙表态道:“今夜诸位各自商议,推选一人作为领头,先将积水按田亩均分各户灌溉。本官明日遣差前来协助挖渠,凡是出力挖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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