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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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 第7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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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拆解纯熟之后,都授了郭靖。






这时郭靖斗逢强敌,一出手就是分筋错骨的妙着,他于
这门功夫拆解甚熟,熟能生巧是生不出的,熟极而流却也差
相仿佛。那人手腕与手肘突然被拿,一惊之下,左掌急发,疾
向郭靖面门拍去。郭靖双手正要抖送,扭脱敌人手腕关节,哪
知敌掌骤至,自己双手都没空,无法抵挡,只得放开双手,向
后跃出,只觉掌风掠面而过,热辣辣的十分难受。一转身,明
暗易位,只见敌人原来是个少年,长眉俊目,容貌秀雅,约
莫十七八岁年纪,只听他低声道:“功夫不错,不枉了江南六
侠十年教诲。”
郭靖单掌护身,严加戒备,问道:“你是谁?找我干吗?”
那少年喝道:“咱们再练练。”语声未毕,掌随身至。
郭靖凝神不动,待到掌风袭到胸口,身子略偏,左手拿
敌手臂,右手暴起,捏向敌腮,只要一搭上脸颊,向外急拉,
下颚关节应手而脱,这一招朱聪给取了个滑稽名字,叫做
“笑语解颐”,乃是笑脱了下巴之意。但这次那少年再不上当,
右掌立缩,左掌横劈。郭靖仍以分筋错骨手对付。转瞬间两
人已拆了十多招,那少年道士身形轻灵,掌法迅捷潇洒,掌
未到,身已转,瞧不清楚他的来势去迹。
郭靖学艺后初逢敌手便是个武艺高强之人,斗得片刻,心
下怯了,那少年左脚飞来,拍的一声,正中他右胯。幸而他
下盘功夫坚实,敌人又似未用全力,当下只是身子一晃,立
即双掌飞舞,护住全身要害,尽力守御,又拆数招,那少年
道士步步进逼,眼见抵敌不住,忽然背后一声音喝道:“攻他
下盘!”
郭靖听得正是三师父韩宝驹的声音,心中大喜,挫身抢






到右首,再回过头来,只见六位师父原来早就站在自己身后,
只因全神对付敌人,竟未发觉。这一来精神大振,依着三师
父的指点,猛向那道士下三路攻去。那人身形飘忽,下盘果
然不甚坚稳,江南六怪旁观者清,早已看出他的弱点所在,他
被郭靖一轮急攻,不住倒退。郭靖乘胜直上,眼见敌人一个
踉跄,似在地下绊了一下,当下一个连环鸳鸯腿,双足齐飞。
哪知敌人这一下正是诱敌之计,韩宝驹与韩小莹同声呼叫:
“留神!”
郭靖毕竟欠了经验,也不知该当如何留神才是,右足刚
踢出,已被敌人抓住。那少年道士乘着他踢来之势,挥手向
外送出。郭靖身不由主,一个筋斗翻跌下来,蓬的一声,背
部着地,撞得好不疼痛。他一个“鲤鱼打挺”,立即翻身跃起,
待要上前再斗,只见六位师父已把那少年道士团团围住。
那道士既不抵御,也不作势突围,双手相拱,朗声说道:
“弟子尹志平,奉师尊长春子丘道长差遣,谨向各位师父请安
问好。”
说着恭恭敬敬的磕下头去。
江南六怪听说这人是丘处机差来,都感诧异,但恐有诈,
却不伸手相扶。
尹志平站起身来,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双手呈给朱聪。
柯恶镇听得巡逻的蒙古兵逐渐走近,道:“咱们进里面说
话。”尹志平跟着六怪走进蒙古包内。全金发点亮了羊脂蜡烛。
这蒙古包是五怪共居之所,韩小莹则与单身的蒙古妇女另行
居住。尹志平见包内陈设简陋,想见六怪平日生活清苦,躬
身说道:“各位前辈辛劳了这些年,家师感激无已,特命弟子






先来向各位拜谢。”柯镇恶哼了一声,心想:“你来此若是好
意,为何将靖儿跌一个筋斗?岂不是在比武之前,先杀了我
们一个下马威?”
这时朱聪已揭开信封,抽出信笺,朗声读了出来:
“全真教下弟子丘处机沐手稽首,谨拜上江南六侠柯公、
朱公、韩公、南公、全公、韩女侠尊前:江南一别,忽忽十
有六载。七侠千金一诺,间关万里,云天高义,海内同钦,识
与不识,皆相顾击掌而言曰:不意古人仁侠之风,复见之于
今日也。”
柯镇恶听到这里,皱着的眉头稍稍舒展。朱聪接着读道:
“张公仙逝漠北,尤足令人扼腕长叹,耿耿之怀,无日或
忘。贫道仗诸侠之福,幸不辱命,杨君子嗣,亦已于九年之
前访得矣。”
五怪听到这里,同时“啊”了一声。他们早知丘处机了
得,他全真教门人弟子又遍于天下,料想那杨铁心的子嗣必
能找到,是以对嘉兴比武之约念兹在兹,无日不忘,然而寻
访一个不知下落之女子的遗腹子息,究是十分渺茫之事,生
下的是男是女,更是全凭天意,若是女子,武功终究有限,这
时听到信中说已将孩子找到,心头都不禁一震。
六人一直未将此事对郭靖母子说起。朱聪望了郭靖一眼,
见他并无异色,又读下去:
“二载之后,江南花盛草长之日,当与诸公置酒高会醉仙
楼头也。人生如露,大梦一十八年,天下豪杰岂不笑我辈痴
绝耶?”读到这里,就住了口。
韩宝驹道:“底下怎么说?”朱聪道:“信完了。确是他的






笔迹。”当日酒楼赌技,朱聪曾在丘处机衣袋中偷到一张诗笺,
是以认得他的笔迹。
柯镇恶沉吟道:“那姓杨的孩子是男孩?他叫杨康?”尹
志平道:“是。”柯镇恶道:“那么他是你师弟了?”尹志平道:
“是我师兄。弟子虽然年长一岁,但杨师哥入门比弟子早了两
年。”
江南六怪适才见了他的功夫,郭靖实非对手,师弟已是
如此,他师兄当然是更加了得,这一来身上都不免凉了半截,
而自己的行踪丘处机知道得一清二楚,张阿生的逝世他也已
知晓,更感到己方已全处下风。
柯镇恶冷冷的道:“适才你与他过招,是试他本事来着?”
尹志平听他语气甚恶,心中颇为惶恐,忙道:“弟子不敢!”柯
镇恶道:“你去对你师父说,江南六怪虽然不济,醉仙楼之会
决不失约,叫你师父放心吧。我们也不写回信啦!”
尹志平听了这几句话,答应又不是,不答应又不是,十
分尴尬。他奉师命北上投书,丘处机确是叫他设法查察一下
郭靖的为人与武功。长春子关心故人之子,原是一片好意,但
尹志平少年好事,到了蒙古斡难河畔之后,不即求见六怪,却
在半夜里先与郭靖交一交手。这时见六怪神情不善,心生惧
意,不敢多耽,向各人行了个礼,说道:“弟子告辞了。”
柯镇恶送到蒙古包口,尹志平又行了一礼。柯镇恶厉声
道:
“你也翻个筋斗吧!”左手倏地伸出,抓住了他胸口衣襟。
尹志平大惊,双手猛力向上一格,想要掠开柯镇恶的手臂,岂
知他不格倒也罢了,只不过跌一个筋斗,这一还手,更触柯






镇恶之怒。他左臂一沉,将尹志平全身提起,扬声吐气,
“嘿”的一声,将这小道士重重摔在地下。尹志平跌得背上疼
痛如裂,过了一会才慢慢挣扎起来,一跛一拐的走了。
韩宝驹道:“小道士无礼,大哥教训得好。”柯镇恶默然
不语,过了良久,长长叹了一口气。五怪人同此心,但各黯
然。
南希仁忽道:“打不过,也要打!”韩小莹道:“四哥说得
是。咱们七人结义,同闯江湖以来,不知经过了多少艰险,江
南七怪可从来没有退缩过。”柯镇恶点点头,对郭靖道:“回
去睡吧,明儿咱们再加把劲。”
自此之后,六怪授艺更加督得严了。可是不论读书学武,
以至弹琴弈棋诸般技艺,若是极盼速成,戮力以赴,有时反
而窒滞良多,停顿不前。六怪望徒艺成心切,督责綦严,而
郭靖又绝非聪明颖悟之人,较之常人实更蠢钝了三分,他心
里一吓,更是慌了手脚。自小通士尹志平夜访之后,三月来
竟是进步极少,倒反似退步了,正合了“欲速则不达”、“贪
多嚼不烂”的道理。江南六怪各有不凡艺业,每人都是下了
长期苦功,方有这等成就,要郭靖在数年间尽数领悟练成,就
算聪明绝顶之人尚且难能,何况他连中人之资都还够不上呢。
江南六怪本也知道若凭郭靖的资质,最多只能单练韩宝驹或
南希仁一人的武功,二三十年苦练下来,或能有韩南二人的
一半成就。张阿生若是不死,郭靖学他的质朴功夫最是对路。
但六怪一意要胜过丘处机,明知“既学众家,不如专精一
艺”的道理,总不肯空有一身武功,却眼睁睁的袖手旁观,不






传给这傻徒儿。
这十六年来,朱聪不断追忆昔日醉仙楼和法华寺中动手
的情景,丘处机的一招一式,在他心中尽皆清晰异常,尤胜
当时所见。但要在他武功中寻找甚么破绽与可乘之机,实非
已之所能,有时竟会想到:“只有铜尸铁尸,或能胜得过这牛
鼻子。”
这天清晨,韩小莹教了他越女剑法中的两招。那招“枝
击白猿”要跃身半空连挽两个平花,然后回剑下击。郭靖多
扎了下盘功夫,纵跃不够轻灵,在半空只挽到一个半平花,便
已落下地来,连试了七八次,始终差了半个平花。韩小莹心
头火起,勉强克制脾气,教他如何足尖使力,如何腰腿用劲,
哪知待得他纵跃够高了,却忘了剑挽平花,一连几次都是如
此。
韩小莹思想自己七人为他在漠北苦寒之地挨了十多年,
五哥张阿生更葬身异域,教来教去,却教出如此一个蠢材来,
五哥的一条性命,七人的连年辛苦,竟全都是白送了,心中
一阵悲苦,眼泪夺眶而出,把长剑往地上一掷,掩面而走。
郭靖追了几步没追上,呆呆的站在当地,心中难过之极。
他感念师恩如山,只盼练武有成,以慰师心,可是自己尽管
苦练,总是不成,实不知如何是好。
正自怔怔出神,突然听到华筝的声音在后叫道:“郭靖,
快来,快来!”郭靖回过头来,见她骑在匹青骢马上,一脸焦
虑与兴奋的神色。郭靖道:“怎么?”华筝道:“快来看啊,好
多大雕打架。”郭靖道:“我在练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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