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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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 第1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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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有点儿邪门。”
话声甫毕,一个人影轻飘飘地从马背上跃了下来。那老
者当即闪开。商宝震和马春花见此人身手了得,不禁都留上
了神。但见他一张紫膛脸,神态威猛,身材魁梧,站着比商
宝震要高出大半个头。他双手负在背后,向商宝震打量,问
道:“你是八卦门的么?你师父姓褚还是姓商?”一副傲慢的
神色,全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商宝震大怒,喝道:“你管得着么?”那人微微一笑,道:
“天下只要是八卦门的,我们就管得着。”商宝震为人本来精

细,但此日连受挫折,盛怒之下,没细想他言语中的含意,一
招“劈雷坠地”,往他膝盖上击去,出手甚是迅疾。
那人微微一笑,右手轻轻一挥,向左踏了一步,登时将
他这一击化解了。商宝震的“游身八卦掌”一施出,再不停
留,脚下每一步都按着先天八卦的图式,转折如意,四梢归
一,绕着对方身子急速奔跑,一掌一掌越打越快。
那大汉双手出招极短,只是比着招式,始终不与商宝震
手掌相触,但他所出的每一招,却无一不是商宝震掌法的克
星,往往使商宝震招式未曾使全,便迫得收掌变势。霎时之
间,商宝震打出了四十余掌,竟没一掌带到他一点衣角。旁
观众人见那大汉如此了得,无不赞服。
商宝震焦躁起来,奔跑更速,掌法催紧。那大汉仍然好
整以暇,面露微笑,双掌或挥或按,便如是独个儿练拳一般。
此时商宝震已然瞧出,对方出招虽然极短,脚下却也按着先
天八卦的图式,方位丝毫不乱。他曾听母亲说过,八卦门中
有一项极精深的“内八卦功夫”,非将外八卦练至登峰造极,
决不能动,但只要一练成,那时以静制动,克敌机先,差不
多就是无敌于天下了。眼前此人明明是让着自己,只要他当
真一出手,一招之间就能将自己打倒。他越想越是惶恐,突
然向后跃开,抱拳说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本门前
辈到了!”
那人微微一笑,仍然问道:“你师父姓褚还是姓商?”商
宝震曾得母亲嘱咐,在人前千万不可吐露身分,以防对头知
悉,难遂报仇大事,不禁踌躇不答。那人笑道:“你掌法门户
开阔,瞧来是商剑鸣师兄一派了。大哥,你说是不是?”最后

一句话是向马上一个老者而说。
那老者年近五十,翻身下马,向商宝震道:“你师父呢?
引我们去见见。我是你王师伯,这位是我兄弟,你拜师叔吧。”
说着哈哈大笑。
商宝震知道父亲的师父是威震河朔王维扬,乃是北京镇
远镖局的总镖头,眼前这人自称姓王,又是八卦门的高手,看
来是自己师伯、师叔,定然不假的了。但他生性精细,加问
一句:“两位跟威震河朔王老镖头是怎生称呼?”王氏兄弟相
顾一笑。那老者道:“那是咱哥儿俩的先父。你还不信么?商
师弟呢?”
商宝震更无迟疑,扑倒在地,磕了几个头,口称师伯师
叔,说道:“先父早已去世,师伯师叔当年没接到讣告么?”
那年老的武师名叫王剑英,他兄弟名叫王剑杰,都是王
维扬的儿子。王维扬当年凭一对八卦掌、一把八卦刀威震江
湖绿林。黑道中有一句话道:“宁碰阎王,莫碰老王”,端的
是名扬天下,现时早已逝世多年。
商剑鸣虽是他的门下,但师徒间情谊甚是平常,离师门
后少通音问。王氏兄弟又在官府当差,青云得意,从来就没
将这个身在草野的同门师兄弟放在心上。因此山东和北京虽
相隔不远,商剑鸣逝世的讯息王氏兄弟竟然不知。
当下王剑英叹了口气,回身向那青年公子低声说了几句
话。那公子眼角向马春花斜睨一眼,欢然点头。王剑英向商
宝震道:“你家住此不远吧?你带我兄弟到你父亲灵前一祭。
我们师兄弟一别二十余年,想不到再无相见之期。”他顿了一
顿,伸手向那公子一张,道:“你来拜见福公子,我们都在公

子手下当差。”
商宝震见那公子气度高华,想是京中的贵介公子,这才
收得王氏兄弟这等豪杰替他当差,当下上前躬身下拜。福公
子只摆摆手,说声:“请起!”却不回礼。商宝震心中微微有
气:“好大的架子!你当真是皇帝老子不成?”
一行人来到商家堡时,堡中已发觉胡斐逃走,正在到处
找寻。商宝震入内报讯,商老太听说先夫的同门兄弟来到,又
惊又喜,急忙出迎,将胡斐的事抛在一旁。
王剑英给商老太引见。原来这九人之中,倒有五个是武
林中的一流高手,除王氏兄弟外,还有太极门的陈禹,少林
派的古般若,天龙门南宗的殷仲翔。陈禹和殷仲翔在江湖上
名声早显,古般若年纪轻些,但见他双目有神,伸出手来干
如枯木,手指坚挺,定是外家的一把好手。其余三人是福公
子的亲随侍仆,那受了商宝震殴击的老者姓张,大家叫他做
张总管,自是福公子府中有权势的人物了。
至于福公子是什么身分,王剑英却一句不提,只是称他
为“福公子”。
王剑英、剑杰兄弟问起商剑鸣的死因。商老太傲心极盛,
不肯说是胡一刀所杀,只是说得病身亡。她决意要和儿子一
同亲刃仇人,决不肯假手旁人复仇。
马春花见商老太、商宝震等同门叙话,回到屋里,将适
才的见闻向父亲说了。马行空听说那胡斐竟是大侠胡一刀的
儿子,大是惊讶,但听这小小孩童的武功竟胜过商宝震,却
是半信半疑。徐铮在旁默默听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并

不插嘴。
父女俩说了一阵子话,马春花回到自己房里。徐铮跟了
出来,叫声:“师妹!”马春花脸上一红,道:“什么?”徐铮
见她脸若朝霞,心中情动,将本来要问的话按捺了不说,伸
手去拉她的手。马春花将手摔脱,嗔道:“给人家瞧见了,怎
好意思?”
徐铮终于沉不住气,愤然道:“哼,不好意思!你半夜三
更,跟那姓商的小子到外面去,鬼鬼祟祟的干什么了?”马春
花一怔,听他语意不善,怒道:“你问这话是什么用意?”徐
铮道:“你跟那小子出去是什么用意,我问这话就是什么用
意。”
他对师妹向来体贴讨好,但今日一早见她与商宝震从外
面回来,听她言中叙述,又是半夜里在外面遇到胡斐,自是
醋意大盛,哪想得到她是怕父亲责怪,将求商宝震释放胡斐
之事瞒过了不说。马行空那晚隔窗听到商老太母子对答,得
知商宝震看中自己女儿,还道他二人确有私情,夜中相会,碍
着徒儿在旁,不便追问。但徐铮听来,心中酸溜溜的满不是
味儿。他生性卤莽,此时师妹又成了他未过门的妻子,不禁
疾言厉色地追问起来。
马春花问心无愧,这师哥对自己又素来依顺容让,想不
到昨天父亲刚把自己终身相许,他就这么强横霸道起来,日
后成了夫妻,岂非整日受他欺辱?本来这件事她只要直言相
告,徐铮一经明白,自无话说。但她赌气偏偏不说,道:“我
爱跟谁偷偷出去,就跟谁出去,你管得着么?”
一个人妒意一起,再无理性,徐铮满脸胀得通红,连脖

子也粗了,大声道:“从前我管不着,今儿就管得着。”马春
花气得流下泪来,说道:“现下你已这样了,将来还指望你待
我好吗?”徐铮见她流泪,心中又是软了,但想到她和商宝震
深宵出外幽会,一口气怎咽得下去?大声道:“你出去到底干
什么来着?你说,你说!”马春花心道:“你越是横蛮,我越
是不说。”
就在此时,商宝震奉母亲之命,过来请马行空去和王氏
兄弟等厮见,只见徐铮和马春花在廊下大声争闹,不由得停
了脚步。徐铮早是一肚子火,满心想打未婚妻子一个耳括子,
却又未敢,眼见商宝震过来,正合心意,骂道:“我打你这个
狗娘养的小子!”冲上去就是一拳。商宝震一让,愕然道:
“你干什么?”徐铮跟着又是一拳,商宝震来不及闪让,给他
一拳正中胸口,待他第三拳打来时,回掌相格。两人便在廊
下动起手来。
马春花满腹怨怒,并不理他二人打得如何,一扭头竟自
走了。回到房里哭了一场,婢女来叫吃饭,她也不理会,迷
迷糊糊地便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信步走到后
花园中,坐在石凳上呆呆出神,心中只是想:“难道我的终身,
就算这么许给了这蛮不讲理的师兄么?爹爹还在身边,他就
对我这么凶狠,日后不知更要待我怎样?”不由得怔怔地掉下
泪来。
也不知坐了多少时候,忽听得箫声幽咽,从花丛外传出。
马春花正自难受,这箫声却如有人在柔声相慰,细语倾诉,听
了又觉伤心,又是欢喜,不由得就像喝醉了酒一般迷迷糊糊。

她听了一阵,越听越是出神,站起身来向花丛外走出,只见
海棠树下坐着一个蓝衫男子,手持玉箫吹奏,手白如玉,和
玉箫颜色难分,正是晨间所遇到的福公子。
福公子含笑点首,示意要她过去,箫声仍是不停。他神
态之中,自有一股威严,一股引力,直是叫人抗拒不得。马
春花红着脸儿,慢慢走近,但听箫声缠绵婉转,一声声都是
情话,禁不得心神荡漾。
马春花随手从身旁玫瑰丛上摘下朵花儿,放在鼻边嗅了
嗅。箫声花香,夕阳黄昏,眼前是这么一个俊雅美秀的青年
男子,眼中露出来的神色又是温柔,又是高贵。
她蓦地里想到了徐铮,他是这么的粗鲁,这么的会喝干
醋,和眼前这贵公子相比,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泥涂。
于是她用温柔的脸色望着那个贵公子,她不想问他是什
么人,不想知道他叫自己过去干什么,只觉得站在他面前是
说不出的快乐,只要和他亲近一会,也是好的。
这贵公子似乎没引诱她,只是她少女的幻想和无知,才
在春天的黄昏激发了这段热情。其实不是的。如果福公子不
是看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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