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湾 作者:赵树理》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三里湾 作者:赵树理- 第2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去爱满喜,可是根据有翼上过中学就认为事事都该比满喜在上,要叫满喜知道的话,一定认为是一种污辱——因为村里人对满喜的评价要比对有翼高得多。灵芝根据她自己那种错误的想法来找爱人,便把文化放在第一位。三里湾上过中学的男青年,只有一个有翼还没有结婚;因为村里的交通不便,又和从前的男同学没有什么联系,所以只好把希望放在有翼身上。她所以迟迟不作肯定是想等到有翼进步一点再说,可惜几个月来就连有翼一点进步的影子也看不到,便觉得很苦恼。她常暗自把有翼比做冰雹打了的庄稼,留着它长不成东西,拔掉了就连那个也没有了。
    有翼见灵芝不回答他的话,也摸不着头脑,只好跟着灵芝走到会议室的主席台桌边,和灵芝对面坐下。这时候一个五间大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还只坐在靠东的一头,开过两次会的煤油灯上大大小小结了几个灯花,昏暗暗地只能照亮了一个桌面,灵芝的脸上仍然冷冰冰竖着两道眉,平时的温柔气象一点也没有了。有翼看了看灵芝的脸,又看了看四周,觉得可怕得很,灵芝板着面孔冷冰冰地和他说:“团支委会派我通知你:党支委秦小凤把你今天下午在调解委员会上那种混账的、没有一点人气的表现,反映到团支部来,团支委会决定要你先写一个检讨,再决定怎样处理!去吧!”说了站起来便要走。有翼急了,便赶紧说:“可是你要了解……”灵芝说:“我什么也不要了解!”有翼见她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便哀求着说:“我只说一句话!今天下午,最后我还是说了实话的呀!”灵芝说:“要是最后连实话也不说的话,团里也就不再管你检讨不检讨了!”说着便丢下他走了。
    有翼挨了这么一下当头棒,觉着别的团支委和人谈思想不是这样的态度,灵芝代表团支委和别人谈话也不是这样的态度,一定是灵芝生了他的气,用这种态度表明以后再不和他好,想到这里就趴到桌上哭起来。他哭了一阵,没有人理,自己擦了擦泪准备回去,又想到回去他妈还要继续骂他,才擦干了的眼泪又流出来。
    正在这时候,套间门开了,何科长和张乐意两个人走出来。他一想起何科长住在他们家里,好像得了靠山,赶紧吹了桌上的残灯,偷偷擦了擦泪,走到何科长跟前来。何科长问他:“还没有回去吗?”他说:“我留在这里等你!”说罢便和何科长相跟着回去了。
    ………………………………………………
    赵树理……》三里湾……》20小组里的大组员20小组里的大组员有翼受了灵芝一顿碰,生怕灵芝从此丢开他,躺在床上睡不着,便坐起来点上灯写检讨。他的检讨是专为写给灵芝看的,所以特别下功夫,不过不是把功夫下在检讨错误上,而是在考虑如何才能既不丢人又能叫灵芝相信。第一遍稿子还写了几句正经话——如“……为了袒护母亲就完全冤枉了自己的同志……”——写过了又一想:“不行!这像人做的事吗?”本来就不像人做的事还偏想说得像人做的事,那就难了。他把这第一遍写的放过去之后,接着便尽量想往“像人”处写,把那些“说得不够明白”、“有点顾虑”、“开始有点勇气不足”、“脑筋迟钝一点”、“一时有点糊涂”、“思想准备不充分”……一切含糊字样换来换去,觉着怎么说也有点不大圆通。这样一直写到天明,也没有写出一份满意的来。
    天明了,他听得一声清脆的女人声音在门外叫他,好像是灵芝,可惜后半截被大黄狗叫了一阵给搅乱了。他赶紧从好多纸片中挑出一份自己认为比较像样的检讨书来放在桌子上,把其余自己认为要不得的压到席子底去,然后才开了他自己住的东南小房门走出来。他走到大门里,喝退了大黄狗问是谁,才听见答话的声音是玉梅。他先把腰栓缝里那个像道士帽的楔子打下来,正要拔腰栓,又听见他妈在北房里叫他,他便停住手答应说:“等我开了门就来!”他妈说:“快来快来!”玉梅在门外说:“你且不要开门!你们的狗死咬人!等我走远了你再开!党支部要咱们这个临时小组马上开个紧急会议讨论一件重要的事!地点就在后院奶奶家!我先走了!你马上就来好了!”有翼说:“等一等咱们相跟着!”玉梅说:“我还要去通知村长去!”说着便走了。常有理仍然一声接一声地叫有翼,有翼只得跑到北房门口来。有翼推了一下门见门还没有开,便走到窗下问常有理有什么事。常有理隔着窗先埋怨着他,给他下命令说:“见了你那小妈你就走不开了!给我到临河镇请你舅舅去!”有翼说:“可是我马上要去开会呀!”常有理说:“家里没有你们这两个常开会的人,我这家还散不了!再要去开会我就不算你的妈!”糊涂涂接着常有理的下音向有翼说:“有翼!我倒不是说你不应该开会,可是家里有了要紧事总可以请个假吧?调解委员会叫咱们在三天以内和你三嫂分开家。你快去请个假回来赶上个驴到临河镇接你舅舅去。你舅舅好出门去掉卖牲口。最好你在早饭以前赶到他家,不要去得迟了扑个空!快去吧!”有翼等他说完了,便往旗杆院后院去。
    玉梅离开马家院门口跑到范登高家,见灵芝在敞棚下喂骡子,便问范登高起来了没有。灵芝一面答应着一面给骡子添好了草料,就把玉梅引到房子里来。这时候,灵芝的妈妈正在桌边梳头,见玉梅进来便先让她坐下。玉梅问起登高,灵芝妈妈说:“他昨天晚上回来不知道心里有什么事,问着他他也不说正经话,吹了灯也不睡觉,坐在床边整整吸了一盒纸烟,鸡叫了才躺下。”又指着放下帘子的套间门说:“这会可睡着了!我和灵芝都没有惊动他。”范登高睡得不太熟,隔着帘听见有人说话便醒了。他开头还以为是他老婆和灵芝谈他夜里回来的情况,后来听得好像是对外人谈,心里有点不自在,便叫了灵芝一声。他老婆听见他醒来了,也就不再谈下去。灵芝低声向玉梅说:“我爹醒了!你找他说什么,告我说我顺便告诉他一下!”玉梅说:“党支部要我们那个临时宣传小组开个紧急会议讨论一件重要事情。他跟我们编在一个小组里,我来请他参加。”
    灵芝进了套间,把玉梅的来意向登高说明;登高微微睁了一下眼,慢吞吞地说:“党—支—部?”接着他又考虑了一阵,向灵芝说:“你叫玉梅进来一下!”
    每逢金生代表支部说话的时候,登高总有点不满意。在开辟工作时候,他当支部书记,金生还只是个民兵,这几年因为他只注意他的两头骡子,对同志们冷淡了,同志们便对他也冷淡了,所以在每次支部改选时候他总落眩金生这个人在他看来是“有些能力”,不过比起他来那还提不到话下。提倡办社、开渠在他看来都是金生故意出风头——他以为没有这些事可以过得更安静一点。特别叫他不自在的是现在支部来领导扩社工作。他以为这是将他的军,违背了“自愿”的原则。虽说支部没有人直接动员他人社,可是把他编在临时宣传小组让他去向别人宣传,他以为这是金生他们想出来的威逼他的巧妙办法——以为社里暗算他的两头骡子;把他和玉梅、菊英、有翼编成一个临时宣传小组,他以为是故意给他凑了几个毛孩子开他的玩笑。三个青年选他当组长他说他顾不上——其实他是觉着“我怎么好意思当这么个娃娃头儿?”——可是选了玉梅他更不高兴——他又觉着“天哪!我怎么被玉梅领导起来了?”——总以为夜里那次党团员大会是金生他们完全为了摆布他才设下的圈套。他既然认为是圈套了,自然就要安排跳出圈套的办法,所以散了会回来顾不上睡觉先来作种种安排。他的第一着是抓装自愿”的理由再向支部提出“反对动员”的意见,可是又想到这个不行,因为县委副书记老刘同志当面驳斥过他这意见,告他说“自愿”不是“自流”,宣传动员还是要做的。他想要是不行,第二步可以赶上骡子出外边走走,等过了这十来天再回来,可是又怕后山的王小聚趁这个空子找到了别的营生不再给他赶骡子……他这样想来想去,整整吸了一盒纸烟也没有找到最后的主意,直到鸡叫才睡下,也睡得十分不安稳,有点什么动静就醒来一次。
    当灵芝告他说玉梅来找他,说是党支部要他们这个小组开紧急会议的时候,他想:“什么党支部?还不是金生的主意?玉梅也真正当起我的小组长来了!他们一步紧一步地和我斗上了!”他本来想叫灵芝告玉梅说他没有工夫,后来又想到这样顶回去,将来传到老刘那里要说他“目无组织”,所以才又让灵芝叫玉梅进去。
    玉梅进去以后,他故意对玉梅装出少气无力的样子说:“玉梅!叔叔昨天夜里回来伤风了,头痛得抬不起来。你们讨论吧!叔叔实在起不来!”玉梅见他这么说,也只好劝了他几句要请人治疗的话就回旗杆院去了。
    党支部派来参加他们这次紧急会议的是张永清。张永清见玉梅说登高不准备来,便向大家说:“他不来咱们就先讨论。不过他想躲也躲不开——这事和他有关系。等讨论完了我再去找他。”玉梅说:“咱们就开会吧!”有翼说:“可是我爹要我请个假去请我舅舅去!你说怎么办?”玉梅还没有答话,张永清便向有翼说:“不要理那老糊涂虫!这老家伙鬼主意真多!咱们不能让他再请得个牙行来摆布菊英!”有翼说:“可是他非叫我去不行!”玉梅说:“我的老先生!你也太没出息了!你不去难道他能吃了你?”有翼说:“可是将来我还得回去呀!”玉梅说:“他既然知道要请假,你就可以向他说没有请准。难道请假不许请不准吗?”有翼觉着也有理,只是也觉着不好交代,所以马上没有答话。永清说:“好了!我们谈正经的吧!”有翼想:“不去行吗?最好再等我拿一拿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