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宗玉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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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宗玉文集-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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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怀念捕蛇人,捕蛇人却行踪不定,只有时不时从村外传来他一个又一个捕蛇异事。后来捕蛇人又来过我们村庄几次,但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有时他只在黑麦家打个转就走了。在怅然若失的心情中,我们长久地等待着捕蛇人的再一次到来。
  但捕蛇人没能来了。捕蛇人死了。捕蛇人在捕蛇时被蛇咬死了。捕蛇人死时身上有蛇药,但没有人帮他研碎,外搽内服。谁叫捕蛇人喜欢一个人过行踪不定的生活呢。
  捕蛇人死后,我眼中梦幻般的村庄,迅速坠入到现实的简陋和平庸中。从此,实实在在的村庄再没有激荡人心的事物发生了。我开始跟着父辈学习耕耙播种,学习砍割收获,学习将土地一年一年地翻来倒去,学习适应这呆板而枯苦的日子……
  感谢捕蛇人,在我人生的混沌时期,给了我一段半是神话半是传谣的浪漫时光。那将是我心灵一生的养分,我后来所有的想象力都可能出自那段岁月,出自捕蛇人给我带来的晕眩和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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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打什么人
  ——《巫韵飘荡的大地》之五
作者:谢宗玉 




  不知你感觉没有,现在很难听到雷声了。一年到头,再不会打一二次雷,闪一二次电了。我不知道是工业化的原因,还是我居在城市的原因,我记得小时候的故乡,一到春夏,闪电雷鸣,厉害得很呢。
  也听到一些关于雷的传闻,开始却并不怎么怕。很多时候雷电总在雨前来临。雷在黑漆漆的乌云里窜来窜去,一副特兴奋的样子。天上的雷一兴奋,地下的我们也就跟着兴奋起来,以为雷是在跟自己玩吓鱼儿的游戏呢。过年时大人会给我们买些炮竹,拿着炮竹我们寻一个有鱼儿的清水坑,点燃炮竹追着鱼扔。这是项技术活,要拿捏得恰到好处,炮竹才会落水即响,炸得水雾纷扬,吓得鱼儿四处奔散,那才过瘾。现在天上的神仙就在同我们玩这个游戏,他拿着响雷朝地下扔来扔去,我们就在疏疏朗朗的雨颗中尖叫着闪来闪去,情儿那个切切,心儿那个慌慌,比做什么都过瘾。到这时我们才知道,换成鱼的位置也不错呀。那时倒还不懂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故事。事实上谁说不知呢?
  大概天上是一团漆黑,神仙虽然跑得快,但在动手之前总要拿火把照一下路,火光一闪,曲曲折折的路红筋一样就布满了整个天空,但在神仙看清路之前我们也看清了,知道他要选择那儿扔雷,就赶紧跑进屋檐下,藏起来。神仙看不见我们,就把雷到处乱扔,有时扔得不着边际,离我们远着呢,我们就又钻进雨幕闪来闪去。
  我们和神仙玩这些游戏的时候,大人们若看见了,就会把我们骂得狗血喷头,甚至捉住打一顿的也有。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在下次雷雨来时,尖叫着在禾坪里钻来钻去。
  真正让我们懂得害怕的是在那年夏天,我曾经在一篇文章里说过,那年夏天哑子叔叔被雷击着了,烧得像个炭团团。哑子叔叔被抬进村时,情形很恐怖,我们大家都看见了。然后才相信扔雷和扔炮竹不是一回事,炮竹炸不死鱼,雷却可炸死人。人一死就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不能了,我们才不要。
  哑子叔叔被雷击时才二十四岁,刚结婚还不倒十天,媳妇又俊又能干。哑子叔叔非常满意,婚姻操办得特浓重,那天我们在他手上抢烟抢糖果不计其数,还抱着新娘子的腿,要她给我们点烟火,新娘子骂一声小鬼头,还真照办。新婚三天无大小呢。想不到大红的灯笼还在厅屋悬着,大喜的对联还门楣贴着,雷一声响就将哑子叔叔打没了。就在那时,人世间一些宿命的东西,开始像春天里的菌类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中蔓生。哑子叔叔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精打采的。
  哑子叔叔死后,有关他的传闻却在村庄像荞麦花一般盛开。都说雷打坏人,哑子叔叔生前一定干过什么亏心事,才会遭如此报应。再就有一些好事者开始回忆他生前的点点滴滴不是。譬如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在人家的菜园里偷瓜,偷看女人洗澡,拿棍子捅檐下的燕巢,拿石头砸人家的窗玻璃,对着瞎子吐口水……等等。这样的人雷不打,雷还打什么样的人呢?
  雷难道就打这样的人?雷如果真的只打这样的人,那就坏了,因为我也在可打之列,哑子叔叔小时做的坏事我几乎都做过。我很后悔,但又没有办法弥补,又不能告诉别人,只能让它像石头般压在心里,沉沉的、闷闷的、慌慌的。
  这以后我就特别惧怕雷电了,而这以后故乡上空的雷电也变得特响特猛,个个都天崩地撼、摧肝裂胆的。每当这时,我就牵着母亲的衣襟不肯松手。母亲不在家,我就钻进被窝,捂着耳朵簌簌发抖。
  哑子叔叔死后的第二年,雷又把村后一棵参天古柏劈开了,村人说是古柏成精了。雷不想让它为祸村庄。又过了几年,雷电在野鹰坳点燃一场山火,村人们都说那山坳有一群狐狸精,雷炸不着它们,就点火烧山。那一晚凄厉的哭声从山坳里传出来,很多村人都说听见了。但我没听见。
  后来我长大了,匿迹在众生芸芸的城市,我想雷是再也寻不着了。即便寻着了,它也没兴致炸我了,因为在这个城市,奸恶之徒到处都是。而我,已在诗书中变得如花儿般纯美。
  事实上,如今的雷早不行雷事了,只是偶尔在城市的上空哼两声,像打嗝似的。
  我开始有点怀念故乡那时电闪雷鸣的天空了。没有雷鸣的天空,下面的物种都萎绵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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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把毒咒挂在嘴边
  ——《巫韵飘荡的大地》之六
作者:谢宗玉 




  母亲说,赌过的咒就像随意埋下的地雷,有一天总会让自己踏响,只是时间的迟早问题。
  母亲又说,黄口稚儿脱口而出的话往往非常灵验。相较而言,歹话比好话就更灵验了。
  母亲的意思是小孩子说话要注意一点,别像个杂碎嘴,叽叽喳喳不经脑壳想。可我们说话就常常不经脑壳想。谁也不知一村子小孩为什么都那么孤烈?一个个偏执得很,激拗得很,情急一时,就会满嘴毒咒,譬如说:鬼说的!兽牲做的!谁说过那话蛇咬他嘴巴!谁做过那事天打雷劈!……就算是芝麻般的小事,也会赌上一个令人发指的毒咒。
  我十二岁那年赌过一个毒咒,那个咒后,我就再不敢把毒咒挂在嘴边了。那年夏天,妹妹认定园里的一个香瓜是我摘吃了。我说没有。她说鬼信。我就说,谁吃了蛇咬谁的嘴!
  母亲在一边忙呸呸呸地朝地上吐口水,骂我们尽放屁。说菜园里的瓜总是自家人吃了,何苦要赌这样的毒咒?真是比猪还蠢个阳高!母亲把我们骂散后,两人谁也不理谁,赌了一晚上的气。
  第二天我和父亲上山砍柴。开始我并没打算去,但我瞧着妹妹左右不顺眼,两人又吵了一架。吵完,我拿起柴刀就去追已上路了的父亲。
  那是个平常的夏日,天气除了热些,看不出其它异动。怪就怪在这里,当我追上父亲时,上山的路上开始接二连三有长蛇横窜灌木丛。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父亲叹了一口气,说:你已经长大了,嘴巴再不要这么 
随便了。我一听,全身顿时紧张起来,我记起昨天的毒咒了,我知道父亲也记起来了。难道真如母亲说的,是兑现的时候了?我用无奈的眼神看着父亲说:要不今天就不去了吧?父亲冷笑一声,像似自言自语:我就不信这个邪。要出事到哪里都会出事。我们注意点就是。父亲也是个拗脾气。
  南方的山林多是灌木荆棘,每一脚踏下去都是一个未知的世界。由于在路上见了那么多的长虫,那天我们砍柴的速度就放慢了许多。往往看准了一丛柴,先用长棍噼噼叭叭四处打一阵,以防长虫盘踞其下,或缠绕枝头。没发现什么意外,才钻进荆棘下,砍翻柴蔸,然后一根根扯出来去芜存精。
  下午,我和父亲将大小四捆柴棍都绑好了,彼此才将一直悬着的心放下来。现在我只差根挑柴的禾枪了。父亲去溪边喝水的时候,我拿着柴刀去杉木林里寻一根死杉做禾枪。杉木成林之后,下面空空荡荡的,前后左右都看得清楚,我不为自己担心,我只是有点担心去溪边喝水的父亲。
  杉林中的竞争是惨烈的,众木齐攀,稍微落后,就会萎缩在邻树的羽翼下,从而失去阳光的照耀。而一旦失去阳光,树就会慢慢死去,这就是生存的法则。杉林中的死木是不难找的。我很快找到一根。我扬刀就砍,咣的一声,树身摇晃,就在这时,几只黄蜂突然从树稍像箭一般地朝我射来,在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每只给我一针又箭般返回。我惨叫一声,萄伏在地,知道自己遭蜇了。但在我后来的印象中,这群黄蜂一来一去,快如闪电,那样子就像一条黄蛇弹射下来……
  碰了蜂窝让蜂蛰了,这不足为怪。让人汗毛倒竖的是,蜂没有扎我别的地方,而像商量好似的,全扎在我嘴上。当我挑柴走到半山腰时,嘴唇已肿得比鼻子还高,那痛呀,让我足够记一辈子。
  从那以后,我总感到冥冥之中还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主持村庄另一法则。而那次对我,已是格外开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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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影幢幢
作者:谢宗玉 




  一
  现在是四月,是一年气候最好的月份之一。阳光在窗外白晃晃的,把肮脏的城市照得一尘不染,仿佛雨季去后,有谁把阴湿的城市粉刷了一遍。我站在报社办公室的阳台上,两手支撑栏杆,让目光顺着犬牙交错的现代建筑投向晴霭虚渺的远方。我知道远方的蓝天下,纵横交错的高速公路仍然还在,这个季节在上面飙车简直就是一种醉生梦死的享受。几乎可以同性高潮达到的那种致命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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