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宗玉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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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宗玉文集-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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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被子太凉,一双脚冷得比冰还寒,根本无法入睡。而风雪声又在门外嚎叫,窗棂和屋瓦都响得厉害。我和小妹在床上打着寒颤,就特别想念母亲,我七岁了,不敢把这话说出口,五岁的小妹则常常在这时哭着叫妈妈,父亲冲着小妹偶尔发好大的火,骂她哭丧。但更多的时候是叹一声把她那双小脚搬到他胸口捂着。接着又默默地把我的双脚也搬到他的胸口。父亲的胸膛极为暖和,我们的小脚被父亲捂热了,就很容易睡着了。只是每晚父亲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本来对父亲是有些恨意的,但父亲的这一举动常常能在寒夜深处融化我们心中的恨意,我们的睡梦中也不仅仅只有母亲的身影。如果有谁像我们一样经历过那些寒夜,就会知道那种寒冷的彻心彻骨。我和小妹的脚有时不小心碰了对方的身子,往往会冷得浑身一颤,很快就会把对方的脚狠狠蹬开,然后开骂。我们知道父亲也冷,但他既然做了我们的父亲就只好咬着牙忍着。有时他忍不住,嘴角就丝丝丝地抽着凉气,一边骂:这两双死脚,冰得像刀子呀。我和小妹偶尔也会笑出声来。但笑声里也夹有栖惶。
  年关母亲从遥远的县城回来,我和小妹像飞射的银鱼老远就扑进母亲怀抱,我们笑得满脸红灿灿的。母亲一进门就掏出一大把糖果塞给我们,然后她与父亲就进了里屋,门咣啷一声关上了。等他们出来时,我抬头看父亲,发现父亲的眼睛红红的,我就知道父亲原来也会哭。在母亲面前,父亲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小妹也看见父亲眼角的泪花了,就一声叫开了:爸,你怎么哭了?父亲瞪了她一眼,恶恶地骂道:谁哭了?乱嚼舌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那时母亲就笑骂父亲:有你这么凶孩子的吗?
  母亲回来后,一家人说了一些话,这个家很快就有了年前节日的氛围。当晚母亲就烧起了旺旺的炭火……(200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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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
  ——《丽日下的村庄》之十
作者:谢宗玉 



  在瑶村,把向日葵叫做摆头莲,虽然也形象,但终究没有向日葵三字形象。这东西真怪,总要将头对着太阳。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它就跟着把头从东摇到西。夜里太阳埋到地下了,它就把头勾下来,默哀似的。植物中,它真算得上一另类。
  瑶村不产葵花子,大人们只在一些地的边角种上几棵,让时隔多年的我已没有多少记忆了。我今天之所以写这篇文章,是我记起了幼年时,自己曾经种的那片葵花。那至少有几百株,簇在一起,颇为壮观。
  如果没有风折断杆子,葵苗一般标标致致,娉婷挺拔,每天早晨士兵列队似的,齐刷刷地把头摆向东边。也没人喊立正,都一副立正的姿态。然后随着太阳的缓缓升起,头就慢慢地往上抬,像在做广播体操。午后太阳朝西边落,它们就把头甩向西边,震撼人是,它们一株就像一片,一片又如一株,没有一棵例外,从没有单调和厌倦的反映。更震撼人的是,今天的这时来看它们,同昨天这时没有区别,同明天这时一样没有区别。它们在个体重复的同时,又在重复着日子。那种情形,让我一直以来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悸动。
  而那时文革虽过,但文革遗风仍在,很多书里都把儿童比作是祖国的花朵,比作是向日葵。太阳则是心中的毛泽东。幼小的我,一方面为自己能成为领袖下的向日葵感到无比的高兴,另一方面却对这种铁律似的生活暗感惊恐。
  我的惊恐是对的,它传达了我的潜意识意愿。换了现在,我宁愿做任何一种植物,也不要做向日葵。因为如果要我一辈子空心人似的重复着一个动作,并且不出任何错,那还不如把我的头颅早早砍下来了事。
  太阳是伟大的,但我凭什么要一辈子像个傻B似的仰视它?真是好没道理。我现在怀疑向日葵的神经有问题,骨子里充满了狂热。这些葵一旦做了人,就肯定会做军人,而且会做爱打仗的军人,像二战时期希特勒、墨索里尼、东条英机他们的军队。
  我想,假如把一天的时间缩成一秒,那片葵地就有好戏看了,它们一定会像现在都市里那些吃了摇头丸的少年,把头摇得像个风车。这样就更见它们的神经有问题了。
  好在天地万物只有一种叫葵花的东西,而现在也没有人逼着我做“葵花”了。以局外人的眼光来看葵花,说实话,我还是非常钦佩它们的自律,那其实也是一种精神,它一生就要这么顶礼膜拜太阳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与他人无尤。我说它神经有问题,并没有贬低它的意思,相对我这个懒人来说,凡是意志坚强,一生朝着一个目标奋发向上的人都有神经问题。
  同人一样,它们这样苦行僧的生活,毕竟是有收获的。首先它们把自己一个个都修炼成太阳的模样,它们一开花,就有了遍地太阳的效果。然后是葵盘中的子粒个个都承恩太阳的光芒,饱满得一副要撑着的模样。而一开始就排列整齐的葵子,似乎也已继承了它们祖辈先天的禀性。
  葵花好是好,但与我的性格不合,那一年后,我就再没种过葵花。好在我不种,自有别人要种。
  茫无目的地走在异乡,有时与葵花狭路相逢,我就会停下来朝它们笑笑,它们也朝我笑,但头还是望着太阳,同十几年一样,一刻也不偏离。那时我心底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触在涌动。我不知它们看我,是否也有一份说不清的感动?尽管选择的道路是如此的悬殊,但重要的是我们都活得满足而充实,并自觉意义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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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那片雪花
  ——《故乡雪飘》之一
作者:谢宗玉 




  不知为何,一想起童年时的伙伴二发,最先想到的总是二十几年前那个黄昏的那片雪花。
  那个黄昏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天虽然极冷,但空气挺干燥的,灰蒙蒙的天空透着黄橙,风微微的,没有方向,四面都来。我们谁也没想到这时会下雪,但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了一些飞絮般的东西在飘,是二发第一个发现下雪了。二发惊喜地叫一声,就展开双手追着空气中一片较大的雪花飞跑。由于风的原故,雪东飘一下,西窜一下,像是要与二发捉迷藏。就在二发以为倦了的雪花终要安静地栖息在他手心时,风突然拔地而起,那片雪花又羽毛般地飞起来。然后雪花就飞到了我身边,我尖叫一声想伸手去接,二发从后面猛地将我推开,我踉跄着差一点摔倒,只好站在那里看着他继续追逐那片雪花。我以为二发最终会成为那片雪花的主人,但没有。二发最后被禾坪里的一截烂木头拌倒了。等他爬起来时,雪花已倏忽入地,不见了。而他的双手却被细砂磨得血粒子直冒。血粒子像花蕾一样迅速长大,开了又谢了,一滴滴往下掉,如瓣瓣落红。大家就知道,二发摔得不轻。
  那个冬天,雪一场接着一场,下得极大极多。我们堆雪人、打雪仗、滑雪坡,稚嫩的笑声像冰碴碴一样又脆又亮,在村庄的前前后后起起伏伏。惟独二发只能站在屋檐下抽着鼻涕,羡慕得发呆。他双手缠着厚厚的纱带。起初谁也不会想到,二发在失去第一片雪花后,同时也失去了整个冬天的那一场场大雪。
  然后就是往事的云层迅速掠过记忆的天空,从那个冬天后我们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有关与二发玩雪的记忆也在那个冬天嘎然而止。
  二发是在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父亲突然双目失明。二发就停学了,跟着大哥做生意。世界在他面前徐徐关闭一扇窗口的同时,又展开了另一扇窗口。
  我读大学时,他家算是发达了,从那个偏僻的山村搬到了县城。我到县城搭车去学校,先天晚上就住他家。我们都长成男人了,他只记得童年时我们玩得比较好,但一点也不记得童年时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了。他一副暴发户的模样,先请我吃唆螺,然后请我看录相。那是我第一次看三级片,心里还没有那份承受能力,我借口头晕,匆匆而逃。那晚之后,我就把童年时的记忆悄悄掩埋了,以后经过县城时我再也没找他了。
  然后又是很多年过去了。前年我回家探亲,见他家那幢破烂的瓦屋上居然有袅袅炊烟,我就问父母是怎么回事。父母告诉我,他家出大事了。原来他家所谓的生意是走私黄金,被公安机关发现了,一家人就暴散四方,亡命天涯。县城里的房子也被公安机关查封了。他的母亲就只好返回村庄,重新拾掇那些破旧的家什,一个人清苦度日。在这之前,他失明的父亲早已死了。
  我去看望他母亲的那个黄昏,正好也下着雪。雪沙沙沙地打着屋顶,我站在他家漏雪的屋子里,看着他母亲雪白的头发,往事的云层一下子又掠回到了二十几年前那个飘雪的天空。神秘的命运是不是从二发失去那片雪花开始,就决定了他将失去所有的一切?
  我想,如果二十几年前二发不推我一把,让我接住了那片雪花,也许我会赶在雪融之前把这片雪花归还到他的手心?但二发从小就是这样,他看上的事物,容不得别人指染。而他一旦有了确定的目标,就全然不顾及危机四伏的周围环境。他不知道,那截烂木头也许一直伏卧在他命运之途的某个角落,伺机第二次出击……(200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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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子庵夜雪
  ——《故乡雪飘》之三
作者:谢宗玉 




  是在那场大雪过后,我决定与家乡的女友分手。雪好大,四野白茫茫的一片。我们下午从她家出来,去我家。但在半途,她突然提出要我陪她去一趟头子庵。庵属古刹,在一个深山坳里。有一年夏天,我和她还有我们最好的朋友,在头子庵桐树下的那块草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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