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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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那些事儿-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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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仲猜中了齐桓公的心思,叹道:“臣之不言,将以适君之意也。譬之于水,臣为之堤防焉,勿令泛滥。今堤防去矣,将有横流之患,君必远去。”
齐桓公这才明白了管仲的苦心,于是含泪答应,接着又问:“仲父还有何言?寡人必一一谨从。”
管仲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闭上双眼,黯然而去。
公元前645年某夜,齐国圣人管仲静静地走了,正如他静静地来,挥一挥衣袖,带走无数的遗憾与牵挂。据《公羊传》记载,就在这一年夏五月,天空再次发生了日食。
仲父去了,齐桓公顿时觉得心里像被挖了一块肉,痛楚遍及全身,他失去了内心强大的支撑,也失去了仅存的勇敢与力量,一股无力的感觉渐渐弥漫上来,让他空虚。
这就是真实的痛苦与孤独,它们会让内心撕裂,凹陷下去,将一切吸入,狠狠噬咬,撕成碎片,化为虚无。




第二章 —幽之盟(32)

那些痛苦的日子,齐桓公经常令宫人敲起牛角,自己则奏“号钟”与之呼应。牛角声声,琴音悲怆,闻者无不被感动得泣下如雨,莫能仰视。
伴着琴音,齐桓公想起了“号钟”的原主人俞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唉,高山流水,美则美矣,但唯一的知音已不在人世了,这琴还弹给谁听呢?
齐桓公于是将号钟永远封存,以纪念他永远的仲父。
凡人的遇合,自有定数,往往仇雠后成知己爱敬,以至合作亲密无间绝对信任,管仲之于小白是也。
凄惨的落幕
十个月后,果然如管仲所预料的那样,隰朋也去世了。
不久,鲍叔牙也弃齐桓公而去。
老一辈的齐桓辅臣,一个接着一个去世。曲终人散,齐桓公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现在他最需要的不是霸业,而是陪伴。
齐桓公的夫人大卫姬眼见于此,便劝齐桓公把竖貂、易牙、开方三人重新召回来。这三个家伙别的本事没有,适君之意的能力却是一流,你与其继续这么痛苦下去,不如好好地享受一下余生,何必因为仲父的一句话,就自己折磨自己呢?难道圣人就永远都是正确的吗?
桓公动摇了,于是饮鸩止渴。
依我对齐桓公的观察,这个人的内心其实一直很自恋,他之所以明知竖貂等是小人还要召回身边,恐怕是基于对自己魅力和能力的过度自信,他这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小人。
另外在春秋初期,人们还是比较淳朴的,就算是*,一般也是明目张胆堂堂正正的,就像当初的管仲,我射就射你了,射中了我就赢,射偏了算我倒霉,不必藏着掖着。像竖貂雍巫这样明着一套暗着又一套的奸佞小人毕竟少,所以也难怪齐桓公会放松警惕。
于是这三条狗又回到了齐桓公的身边,开始上蹿下跳地左右串联,把持朝政。齐桓公英雄迟暮,志气渐颓,再加上多年的酒色浸淫,他疾病缠身精力衰退,而没有了贤人相助,桓公终于发现自己原来根本就控制不了局面。结果,远离了齐国四十多年的内乱,开始步步逼近,一触即发。
宋濂的《燕书·齐》中记载了一件事儿,很能说明当时的情况。
有一次,柏寝台年久失修,齐桓公于是命人翻新。当时齐国乱局已明,连一个小小工匠工师翰都看出来了,他故意用劣质木材来做栋梁,让桓公发现,齐桓公不虞有他,指责起来,工师翰辩解说:“我这个工程用的大多是上好材料,窃以为已做到尽善尽美了,君上奈何以这一丁点儿瑕疵就批评我呢?”齐桓公听了就说:“宫室的巩固全靠栋梁,栋梁一烂,整座房子都会塌,你说寡人该不该骂你!”工师翰乃趁机道出本意:“齐国现在不仅没有栋梁,而且有三只蠹虫,君上再不小心,崩塌的就不止是宫室了。”
这些道理齐桓公当然知道,但他已经控制不了局面了,因为齐国朝中内外,已经通体尽烂,放眼望去,一块完整的木头都没了。
原来,光竖貂等三个宵小哪里掀得起什么大风浪,关键是齐桓公的老婆孩子朝臣全都卷了进去,这些人各自结党,明争暗斗,可怜齐桓公,他早已被众人联手踢出局了,一个快死的老家伙,根本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大家巴不得他早点见阎王。
事情的乱源,其实还是出在齐桓公身上。当初齐桓公立公子昭为太子,大卫姬第一个就不服气。她才是齐桓公六位有子的如夫人中最早入门的媳妇,她生的儿子公子无亏才是齐桓公的长子,奈何齐桓公要立那郑姬的儿子为太子?于是大卫姬暗地里与竖貂雍巫勾结,要齐桓公改立无亏为太子,桓公年老失智,犹豫不决,有的时候说好有的时候又说不好,大卫姬很火大,于是在竖貂等人被逐之后极力劝桓公把他们又都召回来,以便趁机对齐桓公下手。




第二章 —幽之盟(33)

有一种说法,说雍巫字易牙又字狄牙,原来是个狄族人。他千方百计潜伏到齐桓公身边,就是为了阴谋颠覆齐国,以助狄人顺利入侵中原。此事史书无载,不过情理上还是说得通的,竖貂挥刀自宫,雍巫烹杀其子,恐怕也只有冷血的特工人员才能做到。
既然大卫姬跟他的儿子可以结党,其他老婆孩子当然也能结党,于是,齐国五子争立的局面形成了,结果此后近半个世纪,齐国一直处在内乱之中,直到齐桓公的孙子齐顷公时期才恢复元气。(齐国除管仲外另一位大圣人晏婴就大概出生在这个时代。)看来,齐襄公一个儿子没有不好,齐桓公儿子太多也不好,关键是如果储君问题处理不好,儿子越多,狼崽子就越多。
公元前643年,当了四十三年齐国国君的齐桓公,终于也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他病了,病得不能起身,他知道,他的时日无多了。按照正常的故事情节,此时该有几十个妻妾子孙围着他痛哭流涕,然后他语重心长地交代后事才对。然而别说人了,他现在身旁连半个喘气的都欠奉。
伟大的春秋第一霸主齐桓公,竟然在死前变成了“狗不理”,连狗都不理。
当时正是寒冬十月,齐桓公又冷又饿又孤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睁着无神的双眼,呆望着空旷的宫室,感觉生命的力量从他苍老的躯体里一点一点儿地消失,如流水,如落花,去而不返。
妻妾成群又如何,子孙满堂又如何,九合诸侯又如何,一匡天下又如何?现在的齐桓公,跟世上所有的孤老头没啥两样,甚至比他们还要可怜。
十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人来,齐桓公饿得有气无力,生命悬在半空,摇摇欲坠。
享尽人间富贵又如何?尝遍山珍海味又如何?临了临了,还是饿肚子!
人都死光了吗?……齐桓公失望地闭上双眼,虽然他并不抱天真的幻想,但他至少想有个人能告诉他外面详细的情形。所以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无论如何也不肯咽下。
忽然,只听“扑通”一声,一个身影从窗户跳了进来。齐桓公睁眼去看,还以为是幻觉,直到近前,才认出那的确是一个人,女人,活生生的女人。
来人叫晏娥,齐桓公曾宠幸过的一个没名分的小妾。
齐桓公生命中有无数女人,晏娥只是其中毫不起眼,甚至想都想不起来的一个;然而,在晏娥的生命中,齐桓公却是她唯一的男人,所以她来了,在最关键的时刻。
“吾饥而欲食,渴而欲饮,不可得,其故何也?”齐桓公颤抖着双唇问。
晏娥答道:“竖貂与雍巫作乱,守禁宫门,筑起三丈高墙,隔绝内外,不许人通,饮食从何处而来?”
原来,竖貂等人见齐桓公时日无多,就把他跟猪流感一样给隔离了,只等齐桓公一咽气,他们就起兵举事拥立公子无亏为君。
齐桓公气得全身直发抖,这帮白眼狼,寡人对他们那么好,他们却如此对待寡人?小人,真是小人……
接着,齐桓公又问晏娥:“汝如何得至于此?”
晏娥举衽而哭道:“妾曾受主公一幸之恩,是以不顾性命,逾墙而至,欲以视君之瞑也。”
齐桓公苦笑,没想到我被全世界抛弃、背叛,最后却是这样一个女子想起我,对我忠贞不贰。人心,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多变最看不懂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齐桓公又问:“太子昭安在?”
晏娥答道:“被二人阻挡在外,不得入宫。”




第二章 —幽之盟(34)

完了完了,齐国要完了,齐桓公后悔莫及,终于老泪纵横:“嗟兹乎,圣人之言长乎哉!寡人不明,宜有今日,实乃自作孽,不可活矣!仲父……”
喊完,齐桓公吐血数口,在雪白的幔帐上喷洒出点点梅花,惊心怵目。
终于,齐桓公的眼神开始涣散,身体也越来越轻,恍惚中只觉管仲鲍叔宁戚隰朋等人的脸庞就像幻灯片般,一幕一幕,从他眼前划过。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齐桓公忽然想起了数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是在齐桓公春风得意葵丘受胙后的一个黄昏,他与管仲鲍叔宁戚四人对饮,喝得兴起,齐桓公笑着说:“何不为寡人寿。”要大家给自己敬酒。鲍叔牙举起杯子来说:“使公勿忘在莒,管仲勿忘其束缚在鲁,宁戚勿忘饭牛车下也。”(蒋介石常说的成语“勿忘在莒”源出于此。不过他老把台湾比作莒国,欲图“光复大陆”,实乃大言不惭。)当时齐桓公很受感动,立刻避席再拜(君拜臣,这种事儿只可能发生在先秦时代),说:“寡人与二大夫能勿忘夫子之言,则国之社稷必不危矣。”
想着想着,齐桓公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泪水与血水混成一块,将他那苍老干瘪的脸颊染得甚是可怖。
终于,齐桓公长叹一声道:“死者无知则已,若有知,吾何面目以见仲父鲍叔于地下……”说完,便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染血的幔帐裹住自己那可怖的脸庞,气绝身亡。
绝世华丽的一代霸主,竟然活活饿死在了病榻之上,于是英雄落幕,齐国霸业灰飞烟灭,如同昨夜长风,飘然而去。
历史就是这么的无常,昨日还是和风煦日阳光灿烂,今夜就是阴风冷雨人间地狱。
人生就是这么的无常,越是生前风光无限,越显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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