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愈发清绝,纤瘦的身形在月之清辉的笼罩下,显得朦胧缥缈,似
乎随时都会消失。
风唯卿心中一紧:“楚云,在想什么?”
“没什么?”
“不,你肯定有事。”风唯卿从后面抱住他:“还有什么话不能
跟我说?”
靠在他温厚的怀里,荆楚云突然一阵心酸,从那日兄弟相认便憋
在心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却强忍住哽咽,无声地流泪。
“怎么了?别哭啊——”风唯卿慌了,想劝慰却摸不着边际,只
能不住地为他拭泪。
半晌,荆楚云忍住眼泪,轻声问道:“风,雷大侠是你最信任、
最亲近的人,是吗?”
“当然了,还有你,你也是我最亲近的人。”
“傻瓜,我知道。”荆楚云笑了笑,随即面色一正:“如果他要
你离开我,你会怎么办?”
风唯卿恍然大悟:“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放心,师傅最疼我了,
不会看着我伤心痛苦的。”
“长痛不如短痛,如果,他就是因为最疼你,因为一心一意为你
好,才这样要求呢?”
风唯卿大叫:“什么长痛不如短痛,这句话荒谬的很,痛就是痛
啊,只有强弱之分,哪里能分什么长短?何况这句话只是臆测而已,
就算能分出长短,还没有经历过,是长是短谁能说得好?”
“可是——”
风唯卿狠狠的吻住他的唇,把他的话吞到肚子里,良久抬起头,
半是无奈半是气恼地道:“这颗聪明的小脑袋,干嘛老是钻牛角尖?
楚云,幸福不幸福只有我们自己最清楚,别人眼里的好都不关我们的
事。”
“但是我们分开的话,对你——”
风唯卿皱眉,伸手掩住他的唇,正色道:“谁说都可以,但是,
你不行。楚云,你要是说什么为了我好,要我离开你的话,我真的会
生气。我知道以后还会有很多困难,但是怎么能够不努力就放弃呢?”
荆楚云拉开他放在自己唇上的手,轻道:“如果努力了还是不行
呢?到那时答应我放手吧。”
“楚云——”
风唯卿忍不住抓着他的肩膀一阵乱摇:“你存心气死我吗?难道
因为无论如何每个人最后的结果都是死,就自己放弃生命吗?你再说
这种话,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什么好办法,不由长叹一声,松开手,痛楚地
道:“云,没有你我不会好,永远都不会。你呢,离开我你会快乐吗?”
荆楚云被他摇得头昏脑胀,心中却豁然开朗。
这世上兴衰荣辱,生老病死,瞬息万变,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就
够了,别人怎么样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他说的对,怎么能够不努力
就放弃呢?别人还没开始伤害我们,倒先自己伤害自己,哪有这样的
道理?
倾身抱住他,坚定地说:“风,我们不去见——我母亲了,离开
这里找个地方过我们的日子,什么都不管,好不好?”
“好,当然好。”
当初楚云说除非死,除非母亲叫停,才会放弃报仇,如今终于愿
意为他而放弃,怎不令风唯卿欣喜若狂?
暂时离开也好,师傅若真的反对,恐怕楚云又会动摇,而他的母
亲若再逼他报仇,定会增加他的压力和痛苦。反正师傅有师娘就足够
了,等楚云真正安心了再带他来看师傅吧。
※※※第二天一早,风唯卿去向段铭枫辞行,又赶赴天龙寺将一
封信交给慧梵大师,托他拿给师傅。
二人离开大理城,出城后向北行了几里路,路过一片宁静的树林,
突然从树林深处传出清远悠扬的琴声。那曲调,那韵味,正和当初在
明月馆菊轩院外听到的一样。
荆楚云勒住马:“风,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风唯卿不满地噘起嘴:“常年喝菊花茶的人吗?”
荆楚云一愣:“你知道——”
风唯卿哼了一声:“我早就知道他居心叵测,却没想到你们串通
起来骗我。”
居心叵测?荆楚云失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天早晨,段铭枫让我小心爱喝菊花茶的人,我才知道。楚云,
你一直在暗地里笑我是不是?”
怪不得他辞行去了那么久,回来以后就闷闷不乐。
“笨蛋,是你自己信错了人,被笑话也是活该。是不是后悔把辛
苦练就的绝技教给那个不讲信义的人了?”
风唯卿低头不语,胯下骏马似乎很烦躁,不断地原地踏步,马蹄
敲击路面,嗒嗒地响。
“他没有恶意,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去去就来,等我。”荆楚
云倾身抱了抱他,打马冲进树林。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照在温柔清雅的人身上,为胜雪的白衣陇
上淡黄色的光晕。沈东篱盘膝坐在如茵的绿草中,草叶上残留的露水
打湿了他的衣摆。
荆楚云翻身下马,坚定地道:“对不起,哥哥,我不能——”
“不要抱歉,我已经知道你的决定。”沈东篱把琴一推,站起身,
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
“我来是要给你这个。”
荆楚云接过来看到信封上娟秀的字迹,脸色微微发白。
“她——你——”
“她死了,但是我没有杀她。她看到我就明白了一切,托我把这
封信交给你,然后服毒自尽。”
荆楚云心中掠过一丝伤痛,默默打开蜡封,里面是几张白纸和一
封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语:“楚云,你既然见过少主人,一定已经知
道了当年的一切,如今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可怜我也好都没有关
系,我也并不在乎。那几张纸是我教覆灭后我偷偷潜回天衣山找到的,
我伺候公子多年,知道他藏东西的习惯,这些应该是他留下的东西。
至于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现在交给你,你随意处置吧。”
楚云翻了翻那几张白纸,什么也没有,却比一般的信纸大很多,
也厚了些。
“哥哥,既然这是舅舅的东西,就留给你吧。”
沈东篱接过来仔细察看,脸上又是激动,又是惊喜,没想到踏破
铁鞋遍寻不到的东西竟然在这里。
刚要开口,就听树林外一声清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耳中,
似召唤、似催促、还有些许的急切和警告。
荆楚云脸一红:“哥哥,我要走了。”
沈东篱微笑:“去吧。这一局是我们赢了,黑堡暂时抓不到什么
把柄。不过,苏慕诚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你们一切都要小心,万万大
意不得。”
荆楚云点头:“我知道,哥哥也要保重。”
※※※俗话说冷在三九,热在三伏。
如今正是三伏天,天气又闷又热,动辄就是一身的汗,难受之极。
而最让风唯卿懊恼的是,自从出了四季如春的云岭高地,进入酷
暑之下的一马平川,楚云就嫌他身上又热又粘,不肯再让他抱。无奈
之下,只得提议:“楚云,我们去北方吧。”
“也好。”
荆楚云想起母亲弥留之际的话“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回非雾崖,逍
遥儿在那里……”,不禁悠然神往。
“风,我要去天衣山非雾崖。”
风唯卿深深看他一眼,点头。
据说当年的魔教总坛天衣山非雾崖,隶属太行山脉,离古城邯郸
不远。
虽说确定了目标,二个人却都不急。轻轻松松、高高兴兴的一路
走,一路游玩,也不刻意去找名山大川,路上看到好景致就停下观赏,
玩儿够了再赶路,累了就找个城镇住下来歇几天。
到邯郸城时已是中秋了。
月极明于中秋,观中秋之月,临水胜。
这天正是少见的晴朗,天无纤云,月明如昼。观月的所在正是宁
静的燕翠湖边。
风唯卿看着月色下那清丽无双的的人,想到当初在青城山找到他
之时也刚过中秋,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
那时候他一身的冰寒,满眼的冷冽,如凄风冷雨中孑然独立的挺
拔白杨,孤寂得让人心酸,坚忍得令人心疼。如今的他抖落了那层冰
冷,一身的清逸,满眼的澄明,如冰天雪地中傲然绽放的亭亭雪莲,
美丽得让人心醉,明畅得让人心折。
情不自禁的拥住他:“云,我爱你。”
荆楚云怔忡的看着他,却不说话。
风唯卿垮下脸:“你这是什么反应。最少也该表现得高兴一些嘛。”
荆楚云笑了:“我记得有一段时间,你天天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后来为何不说了?”
“那时候你不相信,我当然要天天提醒。后来你都知道了,我想
应该不用说了吧。”
笨蛋,荆楚云哭笑不得:“现在为何又说?”
风唯卿搔搔头:“我也不知道,在这里看着你,看着看着,不知
不觉就说了。”
荆楚云抬头看着如玉盘一般挂在无垠苍穹上的明月,嫦娥应悔偷
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放弃所爱,成了仙的她可曾后悔?
“风,你每次说这句话,看到我没有反应,是不是很难受?”
“当然,你没有反应还是好的,有时候你冷冷得看我一眼,我心
里就更难受了。”
荆楚云轻叹,秋水明眸映着月光,微微荡漾:“其实我心里也不
好受,有一次我突然想如果你再对我说这句话,我一定也会——”
“也会什么?”
声音有些沙哑,有些轻颤,更多的是紧张的期待和渴盼,风唯卿
屏息看着他,凝神倾听,宁静的夜里,心脏跳动的声音分外清晰,甚
至连自己的血在身体里流动的声音都能听到,却听不到那人接下来的
话。
荆楚云负手踱开两步,表情温和而平静。风唯卿突然觉得他此刻
的动作神态都象那个沈东篱,该死,这个时候怎么会想到那个人,难
道太紧张了就会胡思乱想?
急切得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