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_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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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_001- 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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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边的太后这样在琢磨,东边的太后也在那里盘算。她的想法正好跟西边相反,看中的是崇绮的女儿。这是真正为了皇帝,她自己不杂一毫爱憎之心,但是,她也想到,如果皇帝不喜此人,则虽以懿旨,不得不从,将来必成怨偶,所以她得找皇帝来问一问。
“二月初二快到了,”她闲闲问说,“你的意思怎么样啊?”
“我听两位皇额娘作主。”
“这是你的孝心。不过我觉得倒是先问一问你的好,母子是半辈子,夫妇是一辈子。我是为你一辈子打算!”
皇帝感激慈爱,不由得就跪了下来:“皇额娘这么替儿子操心,选中的一定是好的。”
“看这样子,那十个人,在你个个都好。既然如此,我自然要替你好好儿挑。”慈安太后想了一会说,“庶出的当然不行!”
皇帝听出意思来了,这是指赛尚阿的女儿,崇绮的幼妹,——阿鲁特家,姑侄双双入选在十名以内,说做姑姑的不合格,自然是指侄女儿了。
“就有一点,怕你不愿意。”慈安太后试探着说,“崇绮家的女孩子,今年十九岁。”
皇帝今年十七岁,慈安太后怕他嫌说娶个“姐姐”回来。而皇帝的心思却正好不同,他经常独处,要担负许多非他的年纪所能胜任的繁文缛节,有时又要独断来应付若干艰巨,久而久之,常有惶惶无依的感觉,所以希望有个象荣寿公主那样的皇后,一颗心好有个倚托。而且听说崇绮的女儿,端庄稳重,诗书娴熟,闲下来谈谈书房里的功课,把自己得意的诗念几首给她听,就象赵明诚跟李清照那样的生活,就可以制一副楹联,叫做“天家富贵,地上神仙”,这副楹联,就叫皇后写。久听说崇绮的女儿写得一手很好的大字,本朝的皇后,还没有深通翰墨的,这副对联挂在养心殿或者乾清宫,千秋万世流传下去,岂非是一重佳话?
想到这里,皇帝异常得意,“大一两岁怕什么?”他不假思索地说,“圣祖仁皇帝不就比孝诚仁皇后小一岁?”
皇帝不以为嫌,那真是太好了!慈安太后非常高兴,于是为皇帝细说她看中这位“皇后”的道理,她是怕皇帝亲政以后,年纪太轻,难胜繁剧,而两宫太后退居深宫,颐养天年,不便过问国事,就帮不了皇帝的忙,所以得要一位贤淑识大体,而又能动笔墨的皇后,辅助皇帝。
这跟皇帝的想法,略有不同,但并不相悖,而是进一步的开导,皇帝一面,一面不断称“是”。
“你娘的意思,还不知道怎么样?”老实的慈安太后,直抒所感,“有时候聊起来,总是挑人的短处,也不知道她是有意这么说,还是真的全看不上?”
全看不上也不行,按规矩一步一步走,最后唯有在剩下的十个人中,挑一个皇后出来,所以全看不上,也可以说是全看得上,换句话说,慈禧太后并无成见。这样,就只要慈安太后把名字一提出来,事情便可定局。
母子俩有了这样一个默契,言语都非常谨慎,顺理成章的事,就怕节外生枝,所以保持沉默,是最聪明的态度。皇帝虽有些沉不住气,却至多跟小李说一句半句。小李在这两年已学得很乖觉,每一句话的轻重出入,无不了解,似此大事,连恭王都说“不敢妄议”,何况是太监?而且他又受了皇帝的告诫,越发不肯多说,有太监、宫女为了好奇,跟他探听“上头”的意思时,他总是这样回答:“等着看好了。二月初二不就一晃儿的工夫吗?”
虽说一晃的工夫,在有些人却是“度日如年”四个字,不足以形容心境,其中自以赛尚阿、崇绮父子的日子最难过。一家出了两个女孩子在那最后立后的十名之列,这件事便不寻常。赛尚阿闲废已久,回想当日蒙先皇御赐“遏必隆刀”,发内帑二百万两以充军饷,率师去打长毛的威风,以及兵败被逮,下狱治罪和充军关外的苦况,恍如隔世。谁知儿子会中了状元,如今孙女儿又有正位中宫之望,即使“承恩公”的封号,轮不到自己,但椒房贵戚,行辈又尊,大有复起之望,不出山则已,一出则入阁拜相,都在意中。
倘或姑侄俩双双落选,又将如何?荣华富贵,果真如黄粱一梦,则来也无端,去也无凭,寸心怅惘于一时,也还容易排遣。如今是八旗世族,特别是蒙古旗人,无不寄以殷切的期望,到了那时候,纷纷慰问,还得打点精神,作一番言不由衷的应酬,最是教人难堪。而且,科举落第,慰问的人还可以代为不平,骂主司无眼,说是大器晚成,三年之后还有扬眉吐气的机会,选后被摈,替人家想想,竟是无可措词,真正是件不了之事。
日子愈近,得失之心愈切,崇绮自比他父亲更有度日如年之感。讲理学的人,着重在持志养气,要教人看起来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修养。那年中状元的时候,兴奋激动得大改常度,颇为清议所讥,好比苦修多年的狐狸,将要脱胎换骨的刹那,不自觉地把条毛茸茸的尾巴露了出来!就这一下,自己把自己打掉了五百年道行。前车之鉴,触目惊心,自誓这一次无论如何要学到曾国藩的“不动心”三字,所以谨言慎行,时时检点,一颗心做作得象绷得太紧的弓弦,自己知道快要控制不住了。
就在这样如待决之囚的心情之下,听到一种流言,使得崇绮真的不能不动心了!这个流言是说他的女儿,决无中选之望,因为出生的年份,犯了慈禧太后的大忌。他的女儿生在咸丰四年甲寅、肖虎,而慈禧太后生在道光十五年乙未、肖羊,如果肖虎的人入选,正位中宫,慈禧太后就变成“羊落虎口”,这冲克非同小可,一定得避免。
这话不能说是无稽之谈。崇绮知道慈禧太后很讲究这些过节,皇帝是她所出,而且正掌大权,只要有此顾虑,爱女定在被摈之列。这真正是“命”了!崇绮忧心忡忡了一阵子,反倒能够认命了。
然而这话也只能摆在心里,说出去传到宫中,便是一场大祸,所以表面照常预备应选,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那一天,昧爽时分,亲自伴送幼妹和爱女到神武门前候旨。
这天的宫中可真热闹了,近支的福晋、命妇,纷纷奉召入宫,襄助立后的大典,地点还是在御花园的钦安殿。老早就有内务府的官员,进殿铺排,一张系着黄缎桌围的长桌后面,并列两把椅子,那是两宫太后的宝座,东面另设一椅,则是皇帝所坐。御案上放一柄镶玉如意,一对红缎彩绣荷包,另外一只银盘,放着十支彩头签,同治皇后就从这十支彩头签中选出来。
钟打八下,皇帝侍奉两宫太后,由停王福晋为首的一班贵妇人扈从着,临御钦安殿,侍候差使的内务府大臣行过了礼,随即奉旨,将入选的十名秀女,带进殿来。八旗中灵气所钟的女孩儿,都在这里了,一个个都是绝世的丰神,行动举止,稳重非凡,加以前一天先已演过了礼,所以进得殿来,不慌不忙地站在应该站的地位上,分成两排,从从容容地行了大礼,只听得慈禧太后说道:“都站起来吧!”
十个人列成两排,依照父兄的官阶大小分先后,第一次还算是复选,两宫太后已经商量停当,先自十中选四——只要是在最后的四名之列,那就定了长别父母,迎入深宫的终身,就象殿试进呈的十本卷子那样,三鼎甲、传胪,都在其中,至不济也是“赐进士出身”的二甲。这最后四名,将是一后、一妃、两嫔,而此时所封的妃,只要不犯过失,循序渐进,总有一天成为皇贵妃,同样地,此时所封的两嫔,亦必有进为妃位的日子。
慈禧太后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拿起第一支彩头签,念给慈安太后听:“阿鲁特氏,前任副都统赛尚阿之女。”赛尚阿自充军赦还后,曾赏给副都统的职衔,那是正二品的武官,品级相当高了,所以他的小女儿排在第一位。
“留下吧?”慈禧太后问。
“好!”慈安太后同意。
于是赛尚阿的小女儿跪下谢恩。以下就一连“撂”了三块“牌子”。“撂牌子”也得谢恩,而事实上在有些秀女及她的父母来说,这是真正的开恩,因为,在他们看,选入深宫等于送入监狱。
第一排最末一名,是个知府崇龄的女儿,姓赫舍哩,论貌,她是十个人当中的魁首。在这片刻中,特邀皇帝的眷顾,视线绕来绕去总停留在她脸上,所以此时看见慈禧太后拿着她的那支彩头签踌躇时,恨不得拉一拉慈安太后的衣袖,让她说一句:“留下!”幸好,就在他想有所动作时,两宫太后交换了一个同意的眼色,总算不曾再撂牌子。
崇绮的女儿和凤秀的女儿站在一起,崇绮的职称是“翰林院日讲起注官侍讲”,跟凤秀的刑部员外,都是从五品,但翰林的身分比部里的司员高得多,所以排列在前。当慈禧太后还未把她那支彩头签念完时,慈安太后就开口了。
“这当然留下!”
慈禧太后没有不留的道理。但心中突生警惕,所以接着选上了凤秀的女儿以后,又说一声:“先都带出去吧!回头再传。”
她已经看出不妙,自己的如意算盘不容易打。因此在漱芳斋休息时,借故遣开了皇帝,挥走了宫女太监,要先跟慈安太后谈一谈。
“姐姐!”她原来想用探询的口气,问慈安太后属意何人?话到口边,觉得还是直抒意愿的好,所以改口说道:“我看凤秀的孩子,倒是福相,人也稳重。”
“年纪太小了。”慈安太后摇摇头,“皇帝自己还不脱孩子气,再配上个十四岁的皇后,不象话!”
慈安太后论人论事,很少有这样爽利决断的语气,慈禧太后大出意外,一时竟想不出话来驳她。
“我看是崇绮的女儿好!相貌是不怎么样,不过立后在德、在才,不在貌。再说,比皇帝大两岁,懂事得多,别的不说,起码照料皇帝念书,就很能得她的益处。”
慈禧太后不便说“羊落虎口”的话,从来选后虽讲究命宫八字,但只要跟皇帝相合就行,与太后是不是犯冲?不在考虑之列,所以她只勉强说得一句:“那就问问皇帝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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