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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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楚-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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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微微一笑,看向世子,“不知世子处心积虑,深入虎穴,今夜可有所得?”
  世子却笑,“我喝酒哪里喝得过江驸马去?想了自己远来为客,终不能太过忘形,也只有装醉罢了,你瞧瞧,我才服的醒酒药。”他举手示意,手里果然拿了一个碧绿通透的小玉瓶。
  我却很怜惜地看着楚枫,“抚远军的探子报我是领教过的,只不过,再厉害到我华族也不会有用。世子索性亲身来探一探,趁了江驸马今天心绪不佳,灌他点酒,再做点小手脚,要知道华族什么大事不能?世子好胆气,好手段。我倒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世子你如何谢我才是?”
  我一边说话,一边已经凝神定气,却有人敲门进来,定睛看时,却是世子的侍卫。他们见我在此,竟丝毫没有诧异之色,一语不发地向世子请过安后,扶了江楚枫,即刻退出。
  他却笑吟吟地欺近,“哪里,子楚姑娘你又在妄自猜测,我可还只刚刚听到江驸马的情史呢。”
  我再不回头,右手微抬,拇指、中指相拈成环,回腕,外击,指风向他袭去。
  他敏捷地闪开,笑了道,“姑娘好折枝手,我是敌姑娘不过的。”又笑了道,“只是姑娘不觉得奇怪?我身边这几个亲随,都是跟了我千军万马杀出来的,再不抵事,姑娘也不至于能如此轻轻松松地潜入我这房里罢?”
  我稍一运力,只觉身上的真气似迅速地抽离。眉目间森森的一阵眩晕,我不由扶了桌子,缓缓坐下。
  他笑的带了几份轻浮,“当然,我这些亲随跟我时日良久,俱知道姑娘是我想请都请不到的贵客。难得见姑娘自己过来,当然不会阻拦,只是别人,怕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不?”
  我定住神,听他继续说道,“姑娘不觉奇怪?我抚远军军令何等严谨?主帅房内,蜡烛烬了竟没有人上来点着而要姑娘你来了才亲手来点起的?”
  原来这药便是从这里来的。我微微一笑,再不迟疑,银牙上下一交,便欲咬舌自尽。
  他却是啧啧地笑,“姑娘,你现下连这火折子都拿不起来,还是省了这份力气也罢。”
  我看了烛光微微的跳跃,缓缓道,“前儿我们姊妹谈笑,还有人说象我这般鲁莽的,不知死在何时呢。这话不想可应在了今日。”
  他微微一滞,半晌方道,“姑娘因为言语得罪江驸马,如果为了自愧此事,明儿发现自尽于玉氏,不知小寒和玉氏会掀起怎样的风波呢?”
  我也笑,“世子这次可真真地算错了,奴婢多说一句,莫说是奴婢,便是我们公主死在玉氏,华族也不会有甚风波。”
  他颇遗憾地摇头,“原来如此。”
  他轻声的说,“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我不再说话,烛光尽头,应是我今日之归宿吧?岷枫岷枫,不想我们聚日,近在眼前呢。
  他却慢慢地俯身过来,对视了我笑了说,“在下对姑娘相思之意,不可抒解,不想姑娘今日竟俯身相就,在下却之不恭了。”语虽调戏,眼睛只直直地看了我,却无半点笑意。
  我听其话意,心下一寒。心下对此人实已厌恶之至,索性闭了眼睛,不再说话。
  身子被人打横抱起,我心胆俱寒,不由开口,“世子你杀了我也罢,何需这样辱我?”
  他闻言一顿,反而将头深深埋入我的发际,“现在还舍不得呢。”他冷笑了道,“好香。”
  我做了个梦,半身悬空,脚下虚虚空空的不是实处,罡风劲烈,刮得人睁不开眼睛,也不知身在何处。终是这些年没有白习了武,勉强站直了身子。我似遗失了很重要的一样东西,我四处见人便问,“你见过岷枫么?”得到的总是千篇一律的木然回答,“不知道。” 他们都在头也不抬地做事,只有我,一径地兜了圈子在反复地问。他们只说我打扰了他们做事,把我带到了此地的主人面前。
  这主人清清冷冷地问,“你找江岷枫做甚?”我心下一喜,忙答道,“他答应过我会来接我走。”主人却大喝一声,“你害得他几乎神形俱灭,他如何会来接你?”我大惊,“他弃我一人独活,暮鼓晨钟,孤苦存世,原是他害我才是,如何又是我在害他?”主人立眉怒道,“他叫你替他好好活下去,你却如何不知?他这一点愿心末了,只会日久沉沦,永不超生。”我心魂俱裂,忙跪了请罪,主人方回嗔做喜,“他便是你,你便是他,何需再找?”我听得声音却变得刻骨的熟悉,忙抬起头来,目若朗星,虽怒似笑,却不是岷枫是谁?不待我挽留,他衣袂翻飞,团团云雾涌上,一任我拨云拔雾,他已愈来愈远。
  再醒来时,我浑身酸痛,已是被人轻薄了个够去。
  听她们说,世子翌日跪在江驸马面前向江驸马请罪,说是对我早已相思成狂,加之昨夜中酒既深,见我深夜潜入,酒后乱性,便作下错事。又称无论何等处罚也罢了,只求能娶我回去。楚枫大怒,给了他一顿拳脚,终是无可奈何。只能是待我醒后再处置。她们还说,事后翌日,安平宫马上派清歌过来接了雪儿进宫,雪儿欢欢喜喜地进宫,尚不知情,也算是免了我的别的担心了。
  我不知中的是什么药,虽然已经醒来,但是全身无力,不能说话,也不能行动,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气去。楚枫急召了太医过来,却也看不出所以然,只说我惊惧过甚,一时失心。这世子每日过来看我,对了我说话,双眼里竟也能做出情深款款的模样。
  采蝶她们慢慢地也信了他,也不怪他,只归诸于命。每日见他过来,也渐渐放心,回避了开去。
  他喋喋不休地说起塞外的风光,说他的家园,身畔无人时,他有时也会停下来,看了我不言不动的样子,侧过头不易察觉地叹气。
  这日,他正坐在我身边,大哥过来看我。大哥满眼的自责之色,人也苍白了几分。他弯腰看着我,轻声的说,“阿楚,都是大哥不好,若不是大哥只顾了喝酒,又怎会至此?”
  我看了他比平时憔悴得多的面容,心里一直在说,“对不起,大哥,对不起。”
  我想告诉他,我根本没有怪过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只有伸出手,握住大哥的手,大哥的手里有些凉意。不知他给大哥下的什么药?我心下焦急,用尽全力也只能微微侧了脸向他那边。
  大哥却误解了我的意思,他俯了脸压低了声音说,“北安王世子对你一往情深,阿楚,你若喜欢他便跟了他,我们也放心了。”
  他也强笑着走上前,以主人身份跟大哥应对了几句。大哥终日事忙,不多时便辞了出去。
  他这才笑了道,“你竟有力气去握人家的手了?不是传闻你们宫人俱通唇语?你倒没想过和江楚枫说上几句话?亏我还担心是不是给你用药过猛。”
  唇语?我这才意识到我错失了一个什么样的机会。他看了我笑道,“好险,原来是你忘了。”一边掏出了那个绿色的玉瓶来。
  他英俊而邪恶的面孔在我面前越来越近,我不由地想到了那个恐怖的夜晚。眼里闪过几丝惧意。
  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皱了眉问道,“你还有什么话?”
  我求饶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给大哥下了什么药?”
  他怔了一怔,方才回答,“江驸马中的只是迷药,于身子无碍,你放心罢。”说着,又凑近了身子,“来,你自己把药咽下去。你也知道这是权宜之策,等我们一出了华族,自然给你解了这药。”声音放得十分温和。
  他的意思竟是要带我离开华族了,死则死尔,你休得辱我太甚。我眼里冒出火来,和他对视。
  他却不看我,只笑了道,“你若不跟我回去,将来抚远军设有什么意外,这天遥地远的,也总得有个人给你们公主送信啊。”
  他的话里挑衅、嘲讽,还似有些微的苦意。我顾不上思量他的话。是了,大哥曾经说过,有些东西是你骨子里放不下的,大哥,我今日放明白你的选择,你放不下华族,我又何尝放得下?
  他只专注地看我咽下了那颗丸药,方展了颜笑道,“你们长公主的寿筵,我估摸着我们也吃不成啦。也罢了,我们回去见过你们公主,早些儿回家。”
  他只去和他们商议,议定留了采茶、扑蝶迎接安平宫,带了我先回小寒。采茶二人终是勉强同意了他的意见。进来见我的时候,采茶笑容满面地道,“姑娘你先回去,让我们也做几日女使神气神气。”声音却渐渐地低了。一边又笑,“听人说玉氏有二株好茶,还是昔年我们永年宫所种,我想法子替姑娘弄点来。”一面伸出手,在我手背上轻轻悄悄地划了一个“偷”字。
  这些傻丫头。可知今日言犹在耳,明日便是天各一方了?我的心也开始垂泪。
  公主亲身过来看我,对了世子很客气地说,“子楚的身子,现在哪里能远行?还是待我着人医好了她再送她去世子处也罢。”他没有异议,只是唇边很自信的一抹笑。公主不客气屏退了世子,坐到我身边来,握了我手在我耳边重复了这几句话,我全身却抖起来了。公主看进了我的眼睛里问道,“你真的愿意跟他去北疆?”我轻轻地坚定地眨了眨眼,和公主担忧的关切的目光对视。身为华族子民,谁没有为华族牺牲?我又算得什么?公主终于站起身来,轻叹道,“我们开始俱以为这世子是你良配,所以千方百计地撮合你们二个,谁知……”公主不再说话,过得片刻,她又笑了道,“长公主都看不到你出门啦,你到了北疆,身子大好了,好歹想着给我个平安信儿。”
  我们辞了公主,离开了华族。别了,我的家国,从此后,再要重见,除梦里有时能见。十四五岁上,我以为我的余生会是跟了岷枫,欢乐以终老;十七岁上,我以为,我的余生将是守护我的故国家园,平静以终老;到得而今,我才知我的余生终是思念了故国家园,忧伤以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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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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