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没落(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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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的没落(第一卷)- 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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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更原始的宗教相反的批判科学,将其视作是看待事物的一种优先态度,并强调他进行思考时的唯一焦点就是真知,就是要去经验地和心理地解释宗教本身——换句话说,就是要以其他的东西去“征服”它。现在,高级文化的历史表明,“科学”是一种暂时的景观(transitory spectacle),仅仅属于那种文化的生命历程的秋季和冬季,并且在古典思想、印度思想、中国思想、阿拉伯思想的情形中,要完全耗尽它们的可能性,需要几个世纪的时间。古典科学在坎尼战役和亚克兴战役之间的时期里消失了,让位于“第二信仰”的世界观。由此可以预见到我们的西方科学思想抵达其演进极限的日期。
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指派此一理智的形式世界优越于其他的形式世界。每种批判的科学,跟每种神话和每种宗教信仰一样,皆取决于一种内在的确信。不论这确信的种类,无论在结构上还是在名称上,如何的繁多,其在基本原则上皆没有区别。因此,任何借自然科学之名对宗教的指责,都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行为。我们太过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能建立永久的“真理”以取代那些“人神同形的”概念,其实,所有的概念,都是“人神同形的”,因为这有这种概念才是真正存在的。每一确实可能的观念,其实都是其作者的存在的反映。所谓“人是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上帝”的说法——这对每一历史的宗教都是有效的——对每一物理理论也同样有效,不论其想当然的事实基础如何的稳固。古典科学家认为光存在于从光源传播到观者的肉眼中的有形粒子中。对于阿拉伯思想而言,甚至在以得撒(Edessa)、累西那(Resaï;na)、庞巴迪西亚(Pombaditha)的犹太…波斯人的学园的阶段(对于波菲利来说也是这样),事物的色彩与形式的呈现根本不需要某个媒介的干预,而是以一种魔幻的、“精神的”方式被带到视力(seeing…power)面前,并且认为这视力是实体性的,就居存于眼球中。这便是伊本·海丹(Ibn…al…Haitan)、阿维森纳(Avicenna)及“忠诚兄弟会”(Brothers of Sincerity)所传授的教义。此种光作为一种力、一种推动力的观念,甚至自1300年左右就在巴黎奥卡姆主义者——以萨克森的阿尔伯特(Albert of Saxony)、布里丹(Buridan)和坐标几何的发现者奥里斯梅为中心——当中广为流行。每种文化都提出了自己的一套过程意象,那意象只对那文化本身是真确的,只有当那一文化本身是鲜活的且能实现自身的可能性的时候,那意象才是鲜活的。当一种文化走到了它的终点的时候,当那些创造性的要素——想象力、象征主义——消亡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是“空洞的”公式,是死体系的骨架,另一文化的人就只能在字面上来读解它,就会觉得它毫无意义或价值,或是机械地把它保存起来,再不就干脆蔑视和忘记它。数字、公式、定律并不能意味什么,它们只是空无。它们必须有一个形体,只有活生生的人类——为了内在地创造它们,这人类把他的生命投射到它们之中,且通过它们来投射自身,通过它们来表现自身——能赋予它们一定的意义。因而,根本没有绝对的物理科学,而只有各别的物理科学,它们在各别文化内部产生、繁荣和消亡。
古典人的“自然”的最高艺术表征在于裸体雕像,从那里逻辑地生长出了一种身体的静力学,一种指向切近的物理学。阿拉伯文化拥有阿拉伯风格的图案和清真寺的洞穴穹隆,从这种世界感中,产生出了炼金术及其神秘有效的实体观念,诸如“哲学水银”(philosophical mercury)之类,这既不是一种物质,也不一种属性,而是某种经过金属的生命变形可以把一种金属转变成另一种金属的东西。至于浮士德式的人的自然观念所引发的后果,则是一种广度无限的动力学,一种指向远处的物理学。因此,属于古典文化的,是物质和形式的概念,属于阿拉伯文化的,是具有可见或神秘属性的实体观念(与斯宾诺莎的观念十分接近),而属于浮士德文化的,则是力和质量的观念。阿波罗式的理论是一种宁静的冥思,麻葛式的理论则是作为恩宠手段的静默的炼金术知识(甚至在这里也可以觉察到力学的宗教源泉),而浮士德式的理论从一开始就是一种运作的假设。希腊人问:什么是可见的存在的本质?我们问:支配生成的不可见的动因有何样的可能性?对希腊人而言,是心满意足地专注于可见物;对我们来说,则是满足于操控性地对自然和按部就班的实验进行提问。
不但问题的表述和处理问题的方法各有不同,而且连基本的概念也是这样。它们在各自那种文化且只在那种文化的情形中才是象征。古典的一些根词απειρον(虚无)、αρχη(始基)、μορφη(形象)、υλη(质料)等都无法译成我们的语言。用“prime…stuff”(基本质素)来移译αρχη,便失去了其阿波罗式的内涵,使那个词成为了一个空洞的外壳,听起来十分陌生。古典人看到他眼前的空间中的“运动”,他便以αλλοιωσιs(位移)——物体位置的变动——来加以理解;而我们西方人,则从我们经验运动的方式中演绎出一种过程的概念,一种“进行”的概念,以此来表达和强调我们的思想在自然进程中必须要设定的要素——方向能量。自然的古典批评家把可见的、并置在一起的状态视作是原本就迥异的,恩培多克勒著名的“四根说”就是例证——亦即,固态且有形的土,非固态但有形的水,无形的气,以及古典精神无疑会因为其形体性而将其视作是能产生最强烈的视觉印象的火。相反,阿拉伯的批评家所讲的“要素”是理想的,暗含着秘密的构成和组合,故而能为肉眼界定事物的现象。如果我们能更近地贴近这种情感,我们就会发现,固态和液态的对立对于叙利亚人来说所意味的东西完全不同于它对于亚里士多德式的希腊人来说所意味的东西,后者看到的是形体性的程度差异,前者看到的是神奇属性的差异。因此,这一对立对于前者,产生出来的是化学要素作为一种神奇实体的意象,一种秘密的因果关系可使那要素从事物中浮现出来(也可使其再消失于事物之中),那一要素甚至会受到星象的影响。在炼金术中,对于事物的雕塑式的现实性——希腊数学家、物理学家和诗人所谓的“体质”(somata)——以及它的为图发现自己的本质而消融和摧毁体质一事,有一种深刻的科学怀疑。它跟伊斯兰和拜占廷的鲍格米勒派(Bogomils)的怀疑一样,是一种真正的捣毁圣像运动。它揭示了对现象之自然的可感知形象的一种深刻的不信任,可那一形象对于希腊人来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在所有早期宗教会议中出现、并导致了聂斯脱利派和一性论的分离运动的有关基督位格的冲突,即是一种炼金术的问题。这类事决不会发生在古典世界,因为古典物理学家决不会一面探究事物,而同时却又否定或消灭事物的可感知的形式。也正是因此,根本就没有一种古典化学,也不会有对有违阿波罗式的表征的实体的任何理论化。
阿拉伯风格的化学方法的出现,展开了一种全新的世界感。它的出现,一举终结了阿波罗式的自然科学,终结了力学中的静力学。这个发现,与一个神秘的名字赫耳墨斯·特里斯美吉斯托斯(Hermes Trismegistus)联系在一起,一般认为此人生活在亚历山大里亚,跟普罗提诺和丢番图属于同时代。同样地,正当西方数学经由牛顿和莱布尼茨获得确定的解放的时候,西方的化学也经由斯塔耳(Stahl)和他的“燃素说”(Phlogiston theory)而摆脱了阿拉伯的形式。化学与数学一样,成为纯粹的分析。帕拉塞尔苏斯(Paracelsus)(1493~1541年)早就已经把提炼黄金的麻葛式努力转变成一种药剂科学——在这一转变中,人们不过是在揣测一种被改变的世界感。接着,罗伯特·波义耳(Robert Boyle)(1626~1691年)发明了化学解析的方法,从而出现了西方的元素概念。但是,不要误会了接下来的变化。所谓近代化学的创立,不过就是建立一种“化学”观念,以区别于意指炼金术士的自然观的化学观念。斯塔耳和拉瓦锡(Lavoisier)已经处在这一创立的转折点。事实上,这也是真正化学的终结,它消融于纯粹动态的理解系统中,被巴罗克时代由伽利略和牛顿所奠定的力学观所吸收同化。恩培多克勒的四根说是说明形体性的状态的,而拉瓦锡的元素说——他的燃烧理论的提出恰逢1771年对氧的成功离析——是说明人的意志可以理解的能量系统的,“固态”和“液态”成为描述分子间的张力关系的单纯术语。通过我们的分析和综合,自然不仅被追问或被制服,而且被施暴。近代化学是有关行为(Deed)的近代物理学的一个篇章。
我们所谓的静力学、化学和动力学——近代科学使用的这些词仅仅是传统的区分,但却没有更深刻的意义——实际上是阿波罗式的心灵、麻葛式的心灵、浮士德式的心灵各自的物理体系,每一种都是在自身的文化中生长起来的,且其有效性只限于同一种文化。与这些科学一一对应,我们在数学上有欧几里得几何、代数学和高等解析几何;在艺术上则有雕塑、阿拉伯风格图案和赋格曲。我们可以通过各自对待运动问题的立场来区分这三种物理学(当然要记住,其他文化可能且事实上产生的是其他类型的物理学),并分别称它们是有关“状态”、“秘密的力”以及“过程”的力学研究。


第十一章浮士德式与阿波罗式的自然知识(2)



现在,人类思想把自然的意象还原为尽可能简单的量的形式单位——以便能通过因果推理、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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