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下的花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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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下的花环-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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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
    梁大娘说:“是缺奶水。玉秀刚出满月,就听到了三喜的事。打那,奶水就不
够孩子吃了。”
    …………妈妈和梁大娘一家见面后,又看了梁三喜留下的欠帐单,她难受
得直掉泪。让我脱军装转业的事,她再没提起过。
    对梁大娘一家,我和妈妈商量该怎样帮助她们。妈妈这次来,身上没带几个钱,
因我—直想调回去,手头上也没有存款。
    这天下午,炊事班长要到团后勤跟卡车进城拉菜,我便将我的“YASHIKA ”照
像机交给他,让他想法到委托商店里卖掉。我还让他以连队的名义先从团后勤借一
千元现金,我有急用。
    妈妈一再嘱咐炊事班长:“呃,别忘了,买十袋奶粉,买四瓶橘子汁,再买个
奶锅、奶瓶。”……
    新建的烈士陵园就在我们九连驻地的山腰间。梁大娘一家来队的第三天上午,
我和连里的同志们,陪粱大娘祖孙三代去瞻仰了梁三喜烈土的墓。她们婆媳俩象所
有的烈士亲属来队时一样,只是默默地站在亲人的墓前,没有当着我们的面流一滴
眼泪。所不同的是,梁大娘和怀抱着盼盼的玉秀,象举行仪式那样,围着梁三喜的
坟,左转了七圈,右转了七圈。后来,我才明白,那是她们按沂蒙山古老的祭俗,
给亲人“圆坟”……
    两天后,炊事班长回来了。他把从团后勤借来的一千元现金和买来的奶粉等物
全交给了我。加上手头上还有的一点钱,我留出六百二十元准备为梁三喜烈士还帐,
又凑够五百元,准备交给梁大娘。
    我和妈妈又来到梁大娘一家住的屋子里。
    妈妈拿过一袋奶粉拆开,给玉秀讲着奶粉和水的比例应是多少。然后,她往奶
锅里倒一点奶粉,开始调制。弄好后,她将奶装进奶瓶,试了试冷热是否合适,便
抱起盼盼,给盼盼喂奶。
    盼盼大口大口地咂奶……
    梁大娘站在旁边,乐了:“在家时听他们年轻人说城里有这玩艺,俺还不信哩。
啧啧,这玩艺是好……啧啧,人可真有本事,造的那奶头跟真的一样……啧啧,是
好,是好……”
    不大会,盼盼便咂饱了。妈妈把盼盼放在床上。盼盼睁着乌亮亮的眼睛望着我
们,咧开小嘴,甜甜地笑了……
    梁大娘更乐了,转脸对玉秀:“秀哪,这下可不愁了,不愁了!”
    此时,梁大娘愈是高兴,我愈是心酸。勿庸讳言,现代文明离梁大娘她们,还
是何等遥远啊!
    过了会,我把那五百元钱拿出来,放在大娘面前:“大娘,这点钱,请您收下。”
    “孩子,这……这可使不得!”梁大娘用那枣树皮样的手拿起钱,“使不得,
这可使不得!”她硬是把钱塞回我的口袋里。
    我三次把钱掏出,梁大娘十分执拗地又三次把钱塞还给戏。
    “梁嫂……”妈妈伤心地说,“您如果……还看得起我和蒙生,您就……把钱
收下吧! ”
    “老吴呀,这你可就把话说远了!”梁大娘忙说,“你给盼盼买来了这么多奶
粉,这就帮了俺的大忙了,哪好再花你们的钱。庄户人过日子好说,俺手头上还行,
还行。不缺钱。”
    当我和妈妈离开这屋时,我又把那五百元钱放在了床上。
    玉秀火急地追出屋来:“指导员,不行,这可不行。不但俺婆婆不依,俺也不
能收。快,您拿着……真的,俺还有钱,有钱。”
    我回到自己的屋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妈妈讷讷自语:“山里人,山里人的脾气哪……”
    呵,山里人!难道我们不都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吗?我们的军队,是在山沟里
成长壮大;人民的政权,是从山沟里走进高楼。山沟里养育出我们的一切啊!
    前些年我曾一度把拜金主义当作圣经。此时,我才深深感到,人世间总还有比
金钱和权势更珍贵的东西,值得我加倍去珍爱,孜孜去追求。
    极度内疚中,我看了看另外那准备为粱三喜还帐的六百二十元,我心中掠过一
丝儿慰藉。然而,这慰藉很快又变为更难言状的悔恨。
    是的,梁三喜烈士欠下的钱,我有财力悄悄替他偿还。可我和妈妈欠沂蒙山人
民的感情之债,则是任何金钱珠宝所不能偿还的呀!
    ①马陵山位于鲁南和苏北交界处。
    ② 1967 年,篡夺了山东大权的第一把手,在全省发动了所谓“反逆流”运动,
首先把黑手插进了临沂地区。一大批干部和群众被迫上了马陵山。当权者便把这些
干部和群众诬蔑为“马陵山游击队土匪集团”,下令从山东各地抽调了大批武装起
来的“棒子队”,开进了沂蒙山区。当权者提出的行动纲领是:“不打则已,打则
必歼。”
    据1978年12月2 日《大众日报》载,当时临沂地区有四万多人被抓捕、关押、
惨遭毒打,其中有569 人被打死,有9000多人被打伤致残。当地驻军因不支持“反
逆流”,有2000多名指战员也横遭毒打,有的被活活打死,有的被打伤致残。革命
老根据地沂蒙山受到空前的浩劫,成为十年动乱中山东有名的“重灾区”。



 
  
 十三
    这天下午,高干事骑着自行车来到连里。
    一见面,他车子还没放稳,就很激动地对我说:“大有文章可做,大有文章可
做呀!”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不知他为何如此兴奋。
    “战土‘北京’的亲属找到了!”
    “在哪里? ”我急问,“薛凯华的亲属来队了? ”
    “你先猜猜,你们的英雄战士‘北京’,也就是薛凯华烈土……”高干事非常
神秘地望着我,“你猜他的爸爸是谁?”
    我想头不知。
    “雷军长!薛凯华是雷军长的儿子!”
    “啊!!”我大为震惊。过了会,我有些不解地问:“凯华咋姓薛?”
    “军长的老伴姓薛呀,凯华是姓母亲的姓!”高干事滔滔不绝地说,“我听军
里一位干事说,军长有四个女儿,只有凯华一个儿子。军长的大女儿和凯华姓薛,
另外三个女儿姓雷。军长的大女儿姓薛,是因为战争年代,军长的家乡曾多次遭敌
人的血腥屠杀,凡是军属都在劫难逃,所以他的大女儿便随了外祖父家的姓氏。至
于凯华为啥姓薛,听说是因为军长对他唯一的儿子管教极严,当儿子上学取大名时,
军长问儿子是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儿子毫不含糊地说喜欢妈妈。军长哈哈大笑
了一阵,说:‘那好,象你大姐一样,你也跟你妈姓吧!’于是,便给儿子取名薛
凯华……”说到这,高干事突然问我,“呃,军长到你们连来了。怎么,你还没见
到他?”
    “没有。”
    “这就怪了。”高干事楞了会,“军长乘吉普车先到的团里,他离开团时说要
到你们九连来,我是跟在他的吉普车后头,一个劲地蹬车赶来的! ”
    我一听,忙和高干事走出屋,围着营区转了一圈,既没见有吉普车,也没见军
长的影子。
    回到连部,高干事这才顾上蘸湿了毛巾,擦了擦满脸的汗。
    “听说军长早就得知凯华牺牲了,但直到眼下,他还没把儿子牺牲的消息写信
告诉老伴。”稍停,高干事接着对我说,“凯华同志留下了一纸遗书,遗书是师里
烈士收容队在埋葬他的遗体时,从他的上衣口袋里发现的。因遗书上署名只有‘凯
华’两字,当时谁也没想到他是军长的儿子。遗书原件现已在军长手里,这里有师
宣传科的打印件。”说着,高干事拉开采访用的小皮夹,把一纸遗书递给我,“你
看看吧,一纸遗书才华横溢,内涵相当深,相当深!”
    我接过薛凯华的遗书,急切地读下去。
亲爱的爸爸:
    我从北京部队赶赴前线,与您匆匆一见,未及细述。儿知道,爸爸战前的时间,
可谓分秒千金也。
    遵爸爸所嘱,我已来到这担任穿插任务的九连。等待我们九连的将是一场啥样
的恶仗,现在不管对您还是对我们九连来说,都还是个“X”。
    去年冬,爸爸在《军事学术》上读到我写的两篇千字短文,来信对我倍加鼓励,
并夸我有可能是个将才。不,亲爱的爸爸,您的凯华不瞒您说,我不但想当未来的
将军,更想成为未来的元帅!
    嗬,您二十一岁的凯华口气多大呀!不管此乃“野心”也罢,雄心也好,反正
我极推崇闻名世界的这一兵家格言:“不想成为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诚然,
绝非所有的士兵都能成为将军和元帅的。举目当今世界,眼花缭乱的现代物质文明,
对我们这一代骄子有何等的诱惑力呀!但是,我的信条是:花前月下没有将军的摇
篮,卿卿我我中产生不出元帅的气质;恋栈北京的士兵,则不可能成为未来的元帅!
未来的元帅应出自深悉士兵涵义的士兵,应来自血与火的战场上!基于此种认识,
我才请求离开京都,奔赴前线,来做—场“未来元帅之梦”。
    亲爱的爸爸,您去年推荐我读的几部外国军事论著,我大都早巳读过。爸爸年
已五十有七,尚能潜心研究外军,儿感到可钦可佩。爸爸在写给我的信中云:“一
介武夫,是不可能胜任未来战争的!”此语出自爸爸笔下,儿感到尤为振奋! 有人
把军人视为头脑最简单的人,错了,大错特错了! 且不说张翼德的丈八蛇矛和关云
长的青龙偃月刀,即使小米加步枪的时代也一去不返了!现代科学技术日新月异,
世界列强又把科学尖端首先运用于军事。小小地球,日行八万里,转速何等惊人!
现代战争,向我们的元帅和士兵,提出了多少全新的课题!如果我们的双脚虽已踏
上波音747 的舷梯,但大脑却安睡在当年的战马背上,那是多么危险呀!前些年儒
家多遭劫难,但我却企望,我们的元帅和将军,个个都能集虎将之雄风和儒家之文
采于一身!
    亲爱的爸爸,写到这里,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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