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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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云雾-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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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著中还有一些错误可能是对史料研判不够所导致。在中共党史中,尤其在中共西北地区党史中,陕北肃反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在1942年10月至次年1月召开的西北局高干会议上,陕北肃反问题是会议重点讨论的议题之一,成为毛泽东批判国际派的一颗重磅炮弹。陈著中对陕北肃反有很客观的叙述,但是在一个关键问题上却弄成了大错。陈著说,朱理治等滥施肃反,“处死了包括刘志丹在内的数十人”(陈著,页353),事实是刘志丹当时只是被囚押,并未被处死,刘志丹阵亡于1936年的东征之役。有关刘志丹和西北党史的资料并不十分难寻,若稍加留心,是会避免这个史家最忌怕的“硬伤”的。

关于丁玲在延安的情况也有大量的资料予以反映,不仅有当年的历史文献可查,丁玲在80年代还写有很详细的回忆文章,丁玲的丈夫陈明,丁玲当年的同事黎辛,在80…90年代均写有十分有价值的回忆材料。1941年5月,丁玲被博古调入延安《解放日报》办文艺栏,陈著却误将《解放日报》错成《人民日报》(陈著,页374),当时中共中央机关报是《解放日报》,《人民日报》是中共晋冀鲁豫中央局机关报,创办于1946年5月。

有关彭德怀、70年代的中苏关系和60年代后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近十年来已有各类研究专著问世,即以彭德怀研究为例,大陆已出版三部权威著作,一本为《当代中国人物传记》丛书编辑部编写的《彭德怀传》,一本为王焰主编的《彭德怀年谱》,第三本为《彭德怀传记》编写组编写的《一个真正的人—彭德怀》。这三部书的最大优点是全部依据彭德怀的原始档案和其他珍贵资料写成。《一个真正的人—彭德怀》是《彭传》编辑组运用在写作《彭传》时因政治和其他方面的禁忌而割舍的珍贵史料写成的。《彭德怀年谱》甚至依据对彭的监护记录,逐日记下彭晚年被囚期间所讲的只言片语。这几部书前几年都已公开出版,并不难得到,如果仔细阅读,就不致得出彭德怀在1962年被开除中委身份的结论(陈著,页716)。彭德怀在1959年庐山会议上被罢官,但保留了中央政治局委员的身份。在此之后,他依中共高层政治生活的惯例,以请假方式停止出席中共中央全会和政治局会议。1962年后,他被停发各类文件,但他的政治局委员、中央委员的身份一直未被正式剥夺,直到1966年8月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新见报的政治局委员名单没有彭的名字,彭的政治局委员和中央委员的身份才算正式中止。

中苏关系在60年代初公开破裂是一件震动世界的大事,两党关系在1966年文革前夕因毛泽东拒绝派中国共产党代表团出席苏共第23次代表大会而事实中断,但是,中苏两国的外交关系一直存在,即使1969年中苏边境爆发武装冲突,中苏外交关系也一天未中断,因此,陈著中有关文革爆发导致两国正式断绝外交关系的说法不实(陈著,页742)。

中国人民解放军在1965年取消军衔制度是毛泽东当年作出的一项重大举措,在其背后确实有意识形态的考虑,但是取消军衔并没有改变军队内部的基本建构,军队内原有的干部级别和工资待遇制度一往如常,所以“在军队内部恢复军事共产主义供给制度”(陈著,页758)一说不是事实。

中共组织沿革研究在中共党史全盘研究中占据极重要的地位,近十多年来,大陆有关机构已开展了对中共组织史的全面调查和研究,有关成果已陆续出版,虽然阅读范围有所限制,但亦不是完全指出看到,据笔者所知,海外某些研究单位就收藏有数量不少的中共组织史资料集。在中共组织沿革中,中共中央东南局是一个存在时间不长的机构。1937年12月1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举行会议,听取项英就三年游击战争作的总结报告,并专题讨论南方红军和游击队改编问题,毛泽东在发言中提议项英担任中共中央东南分局主要负责人和中央军委分会主席(即中央军委新四军军分会书记)。1938年1月,项英主持召开东南分局成立会议,在党的隶属关系上,东南分局受延安和中共长江局双重领导。东南分局主要负责领导新四军和苏、浙、皖、赣、闽等地区的中共组织。1938年11月,中共中央决定将东南分局升格为中共中央东南局、由项英任书记,曾山任副书记。有关东南分局—东南局—华中局的沿革。在不少资料中都有直接或间接的叙述,所以陈著中有关“王明把东南局变成东南分局”的说法是不能成立的(陈著,页313)。



在对历史过程的描述中,由认识的差异而引发的歧见是十分正常的现象,这一般均被视为是观点和解释体系的不同,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也。但是有些情况则不属于这个范围,因为在这类叙述中,判断建立的基础存在着资料掌握和认识方面的缺陷,换言之,维系判断的依据或是不正确的材料,或是作者超越资料基础作的主观推测,而这些主观推测又脱离了总体事实或总体事实的基本方向。在大陆中共党史研究领域,这类情况并不少见;尤其在驾驭中共革命历史的总体叙述时,如此复杂的过程,如此繁多的线索和众多的理论概念,都要一一道来,细细分析,即使学有专深的学者,也难免不会出现差池。陈教授对中共历史上的延安时期素有研究,对毛泽东在延安时期的活动亦有相当深入的了解,然而在陈著《中国共产革命七十年》中涉及延安时期的个别论述中也出现了差错。

有关毛泽东在延安整风期间的史料迄今开放仍十分有限,中央政治局、书记处的会议记录,中央社会部、中央组织部在这一时期的档案基本都没开放,但是某些权威机构利用上述资料编写了若干著作,包括具有工具书性质的论著,却为研究者了解毛在整风期间的活动提供了一些线索,若再配之以其他资料,有关情况的大致轮廓还是可以看出的。

《毛泽东年谱(1893…1949)》是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写的一部重要著作,这部书在编辑方针上有非常明确的意识形态倾向性,凡与毛的官方解释有所不合的资料均已被年谱收入了大量珍贵史料,编者的态度也十分认真,《毛年谱》尽管在编排上存在着不够全面的缺点,但没有改写或伪造史料,而这种现象在80年代以前是普遍存在的,因此,《毛年谱》对研究者仍有重要价值。

陈教授在《中国共产革命七十年》中运用了《毛年谱》中的资料,又是出于史家的谨慎,使用该书的频率较低,笔者完全理解陈教授的担心,但是过份的谨慎也会带来问题。

关于1943年9月开始的由毛泽东主持召开的以清算中共历史上“路线错误”为主题的政治局会议,在陈著中有很好的描述。毛在会议上发表了重要的讲话,为会议定下了调子。讲话要点,在《毛泽东年谱》中有简略的反映,其他资料如: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写的《任弼时传》、《胡乔木回忆毛泽东》等对此都有说明,所以可以肯定毛参加了1943年9月政治局会议,这个情况是可知的,并非是“不得而知”(陈著,页381)。

陈云和王稼祥是中共历史上的重要人物,在延安整风运动期间,此两人在党的核心层中的地位都曾发生过微妙的变化,陈著根据1943年3月20日政治局会议作出的几项组织决定,即陈云、王稼祥列名于新成立的中央组织委员会;王稼祥担任中央宣传委员会副书记,负责管理华北党政军民工作;陈云负责管理大后方工作—依此作出判断:陈云、王稼祥仍旧跻身于中共核心权力圈之中(陈著,页378)。但是,仅从这些任职名单上是看不出当时中共权力中枢变动的真实底蕴的,简言之,成立这个机构是毛泽东、刘少奇联手剥夺其他领导人权力的一项精心的安排。陈云、王稼祥进入这些机构后,其原有的权力已被剥夺大半。事实是,陈云长期担任的中央组织部部长一职在1943年初就被中予以中止,毛泽东派当时正蒙受他信任的彭真代理中组部部长。当时陈云确实身体虚弱,毛“关心”他的身体,叫他搬到自己居住的枣园休养,真正的原因乃是,陈云对当时正在兴起的审干、肃奸斗争有所怀疑,毛嫌陈云碍手碍脚,才让他“休息”。陈云尊重毛的权威,对自己境遇的变化毫无怨言,一年后,陈云复出,转任西北财经办事处领导,彭真正式就任中组部部长,从此,陈云从干部组织系统转业到财经系统。对陈云的高度党性,毛看在眼中,记在心里,1945年中共七大后,老政治局委员陈云再度进入政治局,这才真正“跻身于核心权力圈”。至于王稼祥,在1943年3月“跻身核心权力圈”则更非事实。虽然王稼祥多年来一直效忠于毛泽东,整风之初还十分活跃,积极批判昔日的朋友王明,但终因其历史上曾属于国际派大将,在1943年后逐渐受到冷遇。王稼祥不甘落伍,在1943年7月首次提出“毛泽东思想”的概念,但是“错误路线”代表人物的身份却长期湮没了他的这份功劳,发明“毛泽东思想”概念只能是“正确路线”的代表刘少奇,而非王稼祥。在清算历史的1943…1945年,王稼祥终于病倒,虽与毛、刘等同住延安,却离“核心权力圈”不啻十万八千里。

陈著在谈到中共领袖在党内斗争的态度时提出一个看法,他说,“为了避免小资产阶级温情主义的指责”,毛以外的中共领导人,“可能比毛泽东显得更残酷无情,刘、周、邓和彭德怀都免不了有这种问题,他们是等而上之者”(陈著,页9…10)。陈著在提出这一看法时,没有举出任何证据。笔者认为,就“党内斗争”的范围,在对其对手“残酷无情”方面,中共党内实无人能与毛比肩,毛可以打破常规,不受任何党纪的约束,一口气杀掉4500名红军(张国焘、夏曦大开杀戒是在毛之后),刘、周、邓、彭比毛“等而上之”一说,没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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