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录 作者:阿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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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 作者:阿堵- 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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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宇翔一直住到假期最后一天,洪玉兰来接,他不高兴回去,躲在二楼书房不肯出来。
  方思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书籍图册光盘等,一面说,一面写写画画。沟通许久,小男孩终于起身,自己将东西一样样装进书包,端着严肃的小脸跟妈妈走了。
  洪鑫垚暗中松口气。这个跟屁虫样的电灯泡,个头虽小,亮度超强,自从前年暑假第一次上门,此后逢长假必骚扰,越住时间越长,越住越旁若无人。二姐已经跟自己暗示,想把小崽子弄到京里来上中学……他知道方思慎必定不会反对,就怕洪玉兰说不动自己,私下去找他。
  开学之后,小两口的生活日趋平静。真心堂下半年没有新的境外拓展计划,洪鑫垚不用出长差,基本每日按时归家。总算他把泰山大人跟老大夫的劝诫听了进去,暴饮暴食一曝十寒式的痛快淋漓渐渐绝迹,当真过出点老夫老妻的意思来。
  转眼到了西历年底,做总结定计划,加上又是应酬旺季,洪鑫垚终于无法再保持模范丈夫全勤记录。就是方思慎,额外的活动也明显比平时多。
  说起来,各科研机构都有个不成文的惯例,那就是务必在年底绞尽脑汁花光当年经费,否则下年审批数字肯定缩水。人文学院古夏语研究所本是清水衙门,然而自“金帛工程”、“夏典工程”之后,专业地位大大提高,油水虽比不得理工科,仍然渐渐有了富余。现任所长严知柏又是个善于经营的主,添点设备,打个牙祭什么的,不再像过去那般抠缩。
  于是某个周五,严知柏邀请亲近的同事一起出去“放松放松”,方思慎自然在被邀之列。再三推脱不掉,被强拉硬拽押着一块儿去了。到地方才发现,内部奢华程度令人吃惊。他几乎从不出入这些场所,但对于世俗所谓高档奢侈还是不陌生的。言谈间才知道,陪同来的严所长手下一位研究生,家里颇有背景,这地方正是托了他的面子。否则以这帮学者的身份,即便有钱,也未必进得来。
  毕竟都是做学问的,开始纯粹属于“清玩”性质,喝酒吃饭,唱唱歌,搓搓麻将。告一段落之后,过渡节目上来了:足疗、按摩、泡温泉……诸如此类。一行人是晚饭前来的,这时已经到了深夜。方思慎熬到此刻,只觉白浪费时间,令人烦躁。借口上厕所,给小赵打电话请他来接,准备先斩后奏,半路再向所长道歉算了。
  没有进惯娱乐场所的人,即便不喝酒,也很容易被里面暧昧浑浊的氛围弄得晕乎乎。方思慎在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找个有窗户的位置站了一会儿,才觉得舒服些。走廊里没开顶灯,桔黄色的花式壁灯照得四处一片朦胧。他转了两个弯,看见前方完全不同的装饰,才意识到走错了。想要原路返回,回头看时,身后三个岔口一模一样,忽然就拿不准到底是从哪边过来的了。
  看来得找个人问问。往前走了几步,一个穿制服的服务生冷不丁从阴影处显身:“对不起先生,请出示您的……”
  前方一阵喧哗,某张门内出来好几个人,中间一个大胖子,似乎是喝醉了,被周围人合伙搀着。原本挡着方思慎的服务生见此情景,顾不上继续盘问,赶紧过去帮忙。
  有人问:“司机在哪儿?”
  这声音熟到不能再熟。方思慎抬眼搜寻,那垂头踉跄的大胖子身边的搀扶主力,果然是洪鑫垚。
  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就听另一个声音道:“今天督察说纯粹出来散心,又说洪少你最可靠不过,叫我开车,没有带司机。洪少,你可不能扔下不管啊,我一个人搞不定的啦……”语调软糯,最后一句尾音婉转绵延,充满了撒娇意味,因为是清亮的少年音色,听着还挺顺耳。
  醉酒之人体型庞大,四个人扶着他。一边是两个服务生,另一边是洪鑫垚和一个漂亮少年,说话的正是他。后面还跟着另外一对男女,模样打扮都十分惹眼。那少年看似帮忙搀扶,实际整个上半身都贴在洪鑫垚身上,说话时侧着脸,几乎亲到耳朵。
  方思慎心里陡然涌起一股极不舒服的憋闷之气。眼看来人步步趋近,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吸口气,清清楚楚喊了一声:“阿尧。”
  洪鑫垚手上扶着人,脑子里一直高速运转。这位新上任的海关总署监管督察,通过汪浵的关系才搭上线。事前做了许多功课,积极经营,投其所好,到这第三回碰面,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却不料对方兴奋之下喝高了,他知道这个年纪这种位置的人都有些富贵病,瞧着那猪肝似的脸色,生怕闹出什么意外后果,没法收拾,因此根本没顾上旁边别有心思的少年的小动作。
  听到方思慎的声音,还以为是幻觉。下意识看过去,望见真人活生生站在那儿,呆愣片刻,“噌”地上来一股无名之火:他居然在这儿!他怎么能在这儿!这种地方,是他能来的么! 
  质问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方思慎老实作答:“所里聚餐活动……”
  洪鑫垚不等他说完,紧接着问:“小赵呢?他在哪儿?”
  “已经打电话给他,应该快到了。”
  “那行,跟我一块儿下去。”洪鑫垚还要说什么,想到周边环境,又忍住。方思慎默默跟在后面,那缠着洪鑫垚的少年偷空回过头来,用与外表年龄远不相符的审视目光打量他一眼,才继续贴过去撒娇:“洪少,万一督察生气了,你可要给人家做主……”
  一行人走到大厅门外,小赵果然到了,正要联系方思慎。看见老板,吓一大跳。洪鑫垚交代一声:“送我哥回家。”语调平淡,然而眼神分外凝重。小赵哪敢耽搁,立马拖着人上车走了。
  车内非常暖和,方思慎却没由来觉得冷。心头那股憋闷之气愈加浓厚,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压得神经麻木。
  小赵悄悄观察半晌,装作不经意道:“洪少说今儿有个特别重要的应酬,没想到安排在‘蓝星’。”
  见方思慎好似没听见,住嘴。
  这一晚方思慎睡得很不踏实,早晨起来,盯着空荡荡的另一半床铺,意识到洪鑫垚根本没回家。心不在焉地穿着衣服,电话响了。
  “出了点意外,暂时回不去。”
  立刻紧张起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是别人。放心。现在不方便说,回头告诉你。”
  电话那边并不安静,有什么人在叫嚷。方思慎一下就辨认出那带着撒娇意味的属于少年独有的尖锐嗓音。
  他想多问一句,只听那头道:“很快就没事了。别担心。”挂了。
  晚上,洪鑫垚依旧没有回家,电话拨过去,无法接通。方思慎万分庆幸父亲这两天跟他的老部下去了邻市游玩。近些年,洪鑫垚已经很少有这种只给个大略不交代细节缘由的时候,他直觉事情恐怕不简单。寝食难安之际,心底那团莫名的郁结之气总是不受控制地蹦出来捣乱,导致心浮气躁这种几乎绝迹的情形时时出现。周日上午,终于忍无可忍,打通了刘得灿的电话。
  “火山,你知道阿尧在哪里。”
  “是,洪少很安全,只是一点小麻烦。”
  “告诉我怎么回事。”
  “这……对不起方少,我不能说。您还是回头直接问洪少吧。”
  方思慎沉默片刻,道:“我有一个很重要的国际学术会议,定了今天出发。如果你不说,只好不去了,在家里等着。”
  刘得灿犹豫一会儿,下了决心:“电话里说不清,我过去见您。”
  很快他开车到了晚月河别墅。原来好的不灵坏的灵,那海关督察被洪鑫垚送回去,果然突发症状进了医院,昏迷不醒,当晚凡是在场的都被叫去问话,不得脱身。现在人总算醒了,洪大少洗清嫌疑,刚得到消息,马上能出来。麻烦的是,该督察不可避免地查出严重健康隐患,督察夫人也掺和进来搅局,真心堂这场投资很可能彻底落空。为应对随之而来的情势变动,就算人出来了,也暂时没空回家。
  方思慎放下心,那股郁结之气却没散。
  刘得灿问:“您什么时候出发?”
  方思慎似乎在走神,好一阵才回复:“下午吧。他知道我要去开这个会。” 
  傍晚,该布置的都布置下去了,洪鑫垚带着几个亲近下属往外走。刘火山这时才找着机会汇报:“方少下午出发了。”
  洪鑫垚一愣:“出发?他去哪里?”
  刘得灿只当他忙糊涂了:“一个国际学术会议,方少说您知道。”
  洪鑫垚立刻拿出手机:“小赵,我哥在哪儿?”
  “刚上飞机。”
  洪鑫垚脸色发青:“去哪儿的飞机?”
  “布鲁格啊。不是去布鲁格参加那个,什么国际古文字年会?”
  洪鑫垚猛地掐断电话,开始拨另一个号码,话筒里呆板的女声一遍遍重复:“您拨打的号码无法接通。”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才垂手放弃,脸上的表情愤怒又委屈,凶狠又茫然。
  刘得灿小心翼翼问:“洪少,怎么回事?”
  “刘哥……”在这知根知底忠心下属面前,洪大少忽然显出一丝罕见的脆弱,“布鲁格的会开一星期,他明明说好只参加最后一天,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从来没有……”
  刘得灿安慰道:“问问小赵方少留了什么话,许是有什么特殊情况也没准。”
  回家路上,洪鑫垚一言不发。长贵婶见了他,一面端茶送饭一面絮叨:“少爷您这两天不在家,方老师格外没精神,临到出门,都没笑过。”
  小赵回来,立刻被抓去问话,却没问出任何实质性内容。
  望着老板几乎要抓狂的样子,小赵瞥了好几眼,才试探道:“洪少,您真不知道方少为什么不高兴?”
  “老子要是知道,还跟你在这磨叽!什么事不能敞开了说,要抽冷子玩出走?他不高兴,怎么着不能随他?到高兴了为止!这算什么?”一种无法言喻的慌张在心中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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