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录 作者:阿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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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 作者:阿堵- 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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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途景色极佳。出了市区,林海碧涛随风起伏,各色野花点缀其间,将蓝天白云放逐到视野极限处。偶有河流水泊隐现,如玉带明珠闪耀。无限清新远大气象,寥廓耳目,涤荡心胸。
  大概知道是去祭奠逝者,加上当事人沉默肃穆的神态,爱说话的孙博士居然也安静下来。只有方思慎偶尔向老师解说几句,声音轻缓低回,叫人不敢随意开腔破坏。
  “看这些树的大小,都不会超过三十年。我小时候,芒干道那边还有些原始林子,随便哪棵树,一个大人都合抱不过来。人走进去,真正遮天蔽日。最深的地方,白天也要打手电……”
  方思慎无法预料华鼎松到了目的地会是什么反应。看他偏头望自己一眼,知道是想接着往下听,稍感放心。
  “夏天最有意思,什么好吃的都有。蘑菇最多,咱们昨儿晚饭吃的就是。那个新鲜白蘑,我可是十几年没吃到了,味道还跟以前一样好。我小时候不爱采蘑菇,嫌累,就爱采野果。林子里野果干净,不用洗,摘下来直接送嘴里。水葡萄、山丁子、羊奶子、蓝甸果、面果儿、还有松塔,这个得拿回家煮着吃……明天咱们上市场,我一样一样指给您看,都买点儿尝尝。就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有的卖。”
  孙博士终于等到搭话的机会:“有,应该有。图安都有卖的,这儿更该有了。”他比方思慎还大几岁,因为父母都是外调来的文职人员,从小在图安市里长大。虽说近在咫尺,方思慎所描述的森林生活,其实从来没有经历过。他昨天一个劲儿展现家乡自豪感,没想到同行有个真正的林区人,惊奇归惊奇,倒并不尴尬。忍不住好奇追问,方思慎只说少年时随长辈去了外地。
  华鼎松忽问:“夏天……长不长?”
  孙博士赶紧回答:“夏天好,可惜就是太短,最多两个月,过了八月就降温,十月就该下雪了。”
  “冬天……很冷吧?”
  “确实冷。不过不出门还好,屋里暖气足。就是出门,只要不刮风,别在外头待太久,衣服穿够了,也没有冷到受不了的地步。”
  华鼎松望着窗外:“要伐木头……怎么能不出门呢?”
  孙博士哑口。
  方思慎斟酌着道:“工人们真干起活儿来,冷其实是次要的。深雪伐木,劳累和意外比寒冷更危险。特别是力气不够,经验不足的人,很容易受伤。树干倒错方向,工具机器故障,路面结冰打滑,诸如此类,都可能危及性命……”
  华鼎松等他说了一段,又问:“森林山火,你见过?”
  “远远见过几次。烧得最厉害的那次,近处全是黑色的浓烟,远处红得像彩霞。大树就是一根根火炬,天都好像要烧化了。那个时候,设备技术都不够,这样的大火,根本没办法,只能用沙土堆出隔离带,等着它烧完烧尽。小一点的,也全靠人工扑灭。只要着火,除了老人小孩,林场所有的人都去。有时候几天不下山,下山都黑得跟黑瞎子似的。不过只要及时撤离,一般不会有生命危险,除非是……”
  见华鼎松稳坐不动,顿一顿,声音更轻更慢:“除非是……被烟熏着眼睛,辨不清方向,迷路没走出来;又或者,突然刮风增大火势,没来得及撤退;也有余火没扑净,放松疏忽,结果复燃烧着人的情况……”
  接下来,再没有人说话。
  到达林场,孙博士打了个电话,看门的啥也没问,就把他们放进去了。
  几个人下车慢慢往河滩走。马路与河滩之间,一大片夯实的平地上,零星堆着些木头。白色蒲公英和雏菊与紫色的杜鹃花交相辉映,纯洁而又艳丽。越近河滩,花儿就越密集。放眼望去,以绿波碧草森林为底色,怒放的花丛宛若堆锦云霞,绚烂缤纷到令人失语。
  如果之前方思慎所形容的森林火场是地狱,那么眼前美景,就是天堂。
  方思慎指指对岸,波光潋滟映衬下,有如童话幻境般迷人。
  “老师,应该就在那里……孙师兄说那边如今已经没路了,进不去。咱们就在这儿看看,好不好?”
  见华鼎松没表示,方思慎回头望望。
  洪鑫垚明白他的意思,招呼小刘就地取材,搬了几截树桩子过来,架起两块木板,一个简易祭台便搭成了。
  方思慎请孙博士搀着华鼎松,自己弯下腰,把香烛水果一样样摆好,然后采了束野花供在台前。
  洪鑫垚掏出打火机,方思慎摇头:“不点了,林中慎火。”
  搀住华鼎松:“老师……”
  嘶哑苍老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了天堂般的美丽与宁静: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
  ……
  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
  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
  ……
  肴案盈我前,亲旧哭我傍。
  欲语口无音,欲视眼无光。
  昔在高堂寝,今宿荒草乡。
  ……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嶣嶤。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
  竟然是陶潜的挽歌。
  质朴苍凉的诗句,剜心剔骨的哀伤。
  止不住的泪水消失在泥土里,方思慎紧紧扶住身边衰弱龙钟的老人,不知这千秋挽歌,究竟为谁而唱。
  为华安时,为华鼎松自己。
  为连富海,为何慎思,为蒋晓岚。
  为所有含恨而终的生命,为一切不得永安的灵魂。
  一曲终了,华鼎松对着虚空喃喃自语:“小安,快了……爸爸很快……就能见到你跟你妈了……”
  午饭吃得相当沉闷。华鼎松被劝着勉强吃几口,便回房间躺下了。方思慎看孙博士接了好几个本地熟人电话,道:“今天下午不出去了,明天上午稍微逛逛,下午回图安。孙师兄有什么活动尽管去,没关系的。”
  孙博士推托一番,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洪鑫垚干脆给小刘也放半天假,随他自己找地儿消遣。
  方思慎照例探看老师一番,才回到房间。
  洪鑫垚坐在床上,抬头看他:“你中午也没吃几口,饿不饿?”
  方思慎摇头,挨着他坐下。
  洪鑫垚定定瞧了他一阵,伸手把脑袋扳过来冲着自己:“你别这样,我看着难受。”
  捧起他的脸,大拇指从眼窝下的淡淡青影上滑过:“夜里没睡好是不是?”
  “嗯,睡不多久就醒。”
  “那现在睡会儿?”
  方思慎闭上眼睛,旋即睁开:“脑子里总像绷着一根弦,嗡嗡响,睡不着。”
  “你这样不成……你看我脑子里成天绷着十七八根弦,简直跟开音乐会似的,那还不是只要想睡,闭眼就着,天塌下来都不管。你得跟我学……”
  方思慎笑了。
  洪鑫垚低头碰碰他嘴唇,忽道:“来,我让你没工夫瞎想,就能睡着了。”
  不由分说,舌尖顶开门户,变换角度越过重重阻碍,探进去追逐纠缠。一只手环住肩膀,一只手开始解脖子下的纽扣。
  “别……嗯……”
  洪鑫垚猛地收紧胳膊翻身压倒,顺势扯过被子:“真凉快,盖上点儿。”
  方思慎伸手撑住:“不……”
  对上他深邃明亮的眼睛,满溢着依恋与担忧,不知为什么,一瞬间失去了任何抵挡的愿望,双手放弃般垂了下去。
  ——也许,唯有浓烈而又纯粹的爱情,可以驱散人生腐骨蚀心的凄凉吧。
  微微偏过脑袋,合上眼睛,把修长白皙的侧颈暴露在对方唇齿之间。
  这个动作让洪鑫垚一愣,随即颤抖着去脱剩下的衣服,竟似比第一次碰触更加激动。他是这样温柔小心,剥下来一点,就亲一亲,立刻用被子捂上。好像孩子得到了最心爱的宝贝,爱不释手,又生怕被别人眼红抢夺,于是连自己都舍不得多看。
  仿佛感觉到他全心全意的对待,方思慎不由得彻底放松,什么也不想,任凭他如何摆弄。
  自己能给的,不过就是这些。他这样喜欢,何不倾尽所有?
  终于脱到两人之间再无一丝阻隔,洪鑫垚张开手脚,将方思慎密密实实拢在身下,再一点点从下往上亲吻,最后停留在脸上,永不厌倦般一遍遍掠过他的眉毛、眼睛、鼻子……终于,当他又一次亲到嘴唇的时候,方思慎抱住那颗滚个不停的脑袋,轻轻咬了回去。
  “哼!……”好似陡然一阵狂风,掀起惊涛骇浪,再也无法平息。
  不知什么时候,下边已然湿成一片。洪鑫垚就这样把自己送进他身体里,然后将他整个搂在怀中死命箍紧,似乎如此就能把他也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
  “方思慎,你以前问我,心里慌不慌……今天看见你陪着老头子哭,你知不知道,我这里……就像掏空了一样,慌得要命……人太可怜……太渺小……没办法的时候,就真的没办法。打个比方,我只想要你高兴,这么一点小事,居然……居然愣是他妈做不到……”
  华鼎松那一曲似懂非懂的挽歌,令洪鑫垚犹如置身冰天雪地的芒干道,回到自己以为方思慎死去的那一刻。时隔半年,洪大少后知后觉地领悟到,人生无常,谁也没有资格恣意嚣张,偶有所得,不过是老天仁慈施舍的报偿。
  平生头一回,在无惊无险中尝到了心慌的滋味。
  “我就想……让你高兴点儿,为什么……一点办法也没有……”
  方思慎忍不住要流泪:“你很好,我很高兴,真的。”
  他想,付出的同时,得到的永远更多,何其幸运。
  回抱住他:“来吧,让我没工夫瞎想,然后睡一觉……”
  方思慎这一觉,直睡得错过晚饭。
  孙博士和小刘都没回来,就最老的跟最小的两个。洪鑫垚拿着菜单,一样样问过华鼎松意见,点了两荤两素。菜上了桌,要回房去叫人,当老师的慢悠悠道:“别去了。他晚上陪着我老头子,睡不安稳。”
  洪大少又坐下了,问服务员餐厅供不供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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