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录 作者:阿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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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 作者:阿堵-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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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一高的选修课也进展顺利。最令人欣慰的现象是,洪鑫垚洪大少爷自从那次参观文献馆之后,大概自觉欠了方老师的人情,再没有缺过席。虽然挺不住了还是会睡上半节课,但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洪大少真的是很努力地想弄懂方老师在讲什么。他一直没有申报专题,独立完成明显不具备现实性,方思慎便让他自己找个小组加入。等了两周没结果,只好亲自出面。
  班里唯独史同是一个人单干,有一天课间,方思慎便和他商量:“洪鑫垚同学跟你合作,你当组长,好不好?”
  史同不做声。
  方思慎认为史同如此反应十分之情有可原。但身为老师,理当有教无类,而且洪鑫垚最近的表现大有改观,即使帮不上什么忙,应该也不至于拖后腿。中学生做研究,还是全体参与的属于某项运动的研究,能看完几篇原始文献,写出点读后感来,就算功德圆满。这是方思慎思考几个月,又特地翻阅了若干教育刊物得出的结论。
  “两个人做,总比一个人力量大,你考虑考虑,不勉强,行吗?”被老师用这样平等和善的商量语气问话,史同有点犹豫。
  “史同,你到底哪一点觉得勉强,说出来让我也听听看。”洪鑫垚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旁边,半个屁股坐在课桌上,一根笔在手上转来转去。即使这样,也跟站着的史同一般高矮。
  “不,不勉强。”史同明显欺软怕硬,开口就背叛了自己。
  “太好了!”洪鑫垚一拍桌子,伸出胳膊勾住他肩膀,“那咱俩以后就是搭档了,快让我看看,你做的什么题目?”
  “喏,就是这个。”
  “大夏宫刑——监——”
  史同小声纠正:“那个字读làn。”
  方思慎忍不住一笑。
  洪鑫垚摸摸脑袋:“就是‘滥’嘛!我说它怎么这么像‘滥’!滥——”后面的“觞”字连见都没见过。恼羞成怒,一把将手里的纸塞回给史同:“你这什么烂题目!”
  “金土,又在这欺压良民呢?”梁若谷晃过来,从史同手里抽走了那张提纲。
  “《大夏宫刑滥觞考论》?嗬,好题目啊。”
  洪鑫垚看似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新外号,不耻下问:“梁子,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宫刑嘛,就是那个,那个……知不知道?”
  “什么那个那个的,大声点!”
  梁若谷侧头看看一旁的方思慎,意思是老师在场,不方便直说。方思慎很识趣地转身,道貌岸然走回讲台。就见梁若谷一脸诡异笑容,洪鑫垚勾着史同的脖子不放,三个脑袋凑在一块儿,叽叽咕咕讲了几句,猛地爆出一阵大笑,倒好像自来就是穿一条裤子的铁哥们似的,过去种种恩怨那都是旁观者的幻觉。
  毫无疑问,方思慎方老师就处在已成浮云的幻觉中,有点儿转不过弯来。
  文献馆事件后接连两个星期选修课上,方思慎都暗中留意洪鑫垚和梁若谷的动静,打算发现什么异样便通知妹妹,请校方出面。他也是十几岁过来的,少年打架这种事,司空见惯,可大可小。只不过多年学府生涯,从观念到实践都渐渐摒除了暴力因素,加上身份立场转变,考虑问题时很自然地把安全放在首位。
  到第三个星期六的早上,方思慎忽然看见洪梁二人并肩走进教室,有说有笑,惊得眼镜差点跌到地上。又观察两周,有一回中午下课,在校门口望见洪鑫垚与一群男生勾肩搭背离开,除了梁若谷,还有当初在胡同里包围他的另外几个,惊讶之余,只得以“不打不成交”解释。无论如何,矛盾双方化干戈为玉帛,总是好的,自己也不必再惦记此事。
  然而这会儿眼见史同明明不愿意,却迫于情势点头答应,几分钟工夫,就被那两人拉进了统一阵线,把个霸王硬上弓做成了周瑜打黄盖,这结果皆大欢喜,心里却不太舒服。
  又一个周六早上,多数学生还没来,史同恰好已经到了。方思慎把他叫到讲台前,问了问查资料的进展,最后道:“跟洪鑫垚同学合作,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方思慎担心洪鑫垚有名无实,全赖给史同一个人做,接着问:“你是组长,你俩有具体分工没有?他负责哪一部分?”
  史同明白过来老师的意思。事实上至今为止,洪大少除了第一次强行加入时对“宫刑”表现出浓厚兴趣,刨根究底问了一番,再没有为本课题组做出任何一丁点更多的贡献。
  但是……
  感觉出方老师对自己这个组长的质疑,特别是对洪鑫垚人品的质疑,史同连忙摇手:“老师您放心,我们会认真合作的。金土他人挺好的,以前没接触不知道,其实他挺仗义的,很大方,肯帮人,好相处。反正原先也是我一个人,现在跟他一组挺好的,真的。”
  在方思慎听来,这几句话答非所问,逻辑混乱,公私不分。不由得严肃道:“同学友谊是一回事,合作研修是另一回事。既是合作,分工必须清楚,才能提高效率。再说你们虽然做同一个专题,但每位同学都要有一份自己的结课论文,这是谁也包办不了的。就算只有两个人,你也是组长,如何分工是你的职责。”
  史同被训得有点儿蔫:“明白了。我会给他安排任务的。”
  方思慎想起洪鑫垚外号,忍不住问:“怎么你们都叫他‘金土’?”
  “也不知道谁先叫起来的,他就认了。说是原来的同学朋友本就这么叫,嫌他名字难认,写起来费事,连自家亲戚都这么叫。您不知道吧,好些老师现在都管他叫‘洪金土’了。开始觉得这名字真老土,叫习惯了,还挺好玩儿,挺亲切的。”史同性格外向,刚被老师训了一顿,有机会聊点八卦拉近距离,改善自我形象,一时便刹不住嘴。
  “您知道吗,他真的挺厉害的,特能干。”
  “是吗?”
  “真的!他认识人,‘兰蒂’的球鞋,六折就能买出来。同学们找他帮忙,特好说话。”
  “是嘛。”
  方思慎悄悄往史同脚上看了看,那是一双崭新锃亮五颜六色的篮球鞋。用学生们的话形容,这个叫做“炫”。
  这时教室里学生渐渐多起来,方思慎止住喋喋不休的史同:“快上课了,请回座位吧。记住小组研修,分工合作是关键。”
  洪鑫垚从后门进来,一条腿在门里,一条腿在门外,回身跟走廊里的同学招呼再见,可见又是一帮人同路来的。方思慎略加观察,果然较之几个月前有些土气兼暴戾的模样大不相同。如今的洪鑫垚,置身于同一屋檐下众多京城子弟中,不论衣着装扮,还是神态气质,已经看不出差别。
  方思慎想:这是一个多么善于向环境学习的好学生。

  第〇〇八章

  转眼期末将近,选修课上摸鱼的学生也多起来。许多人一心二用,这边记笔记那边干副业。就连洪鑫垚都拿了本历史书,装模作样看几眼。
  他面上故作轻松,心里其实急得像旺火灶头贴饼子,滋滋直冒黑烟。开学前老头子亲自送儿子上京求学,曾经严厉叮嘱,叫他务必用心上进,否则寒假回去家法伺候。
  别看洪大少爷一副纨绔子弟德行,在自家老爹面前,好比老鼠见了猫,又敬又畏,乖顺听话。洪鑫垚的爷爷洪广莱,参加过复国战争统一战争,打过西洋鬼子东洋鬼子,除过反动逆党本土军阀,生前在地方上威望极高。洪鑫垚的父亲洪要革,共和19年入伍,恰逢卫国战争期间,上前线真枪实弹打了两年高句丽。洪家军武传统,对小辈,尤其是儿子,家法如山,直接拿军令管教。
  洪鑫垚上边三个姐姐,他出生的时候,正赶上己巳风波平息,中央党部决定深入变法,原本一直由官方牢牢控制的粮、油、盐、铁等行业开始实行国有私营。洪要革承包了河津当地最大的乌金矿,从此财源滚滚兴旺发达富甲一方,对家中幺儿自是寄予厚望。洪鑫垚长在洪家实力膨胀最厉害的时期,上有慈母姐姐们的溺爱,下有身边无数狗腿阿谀抬捧,见了父亲低眉顺眼,离了父亲就无法无天,混到初中,已成河津一霸,人称“洪四少”。
  洪要革生意繁忙,对儿子的管教属于“心血来潮式”。有空了想起来过问一下,仿佛审讯逼供,稍不如意便一顿暴揍。洪鑫垚挨了打能老实几天,没多久又故态复萌。捣蛋的程度和挨揍的强度成正比攀升,如此反复几年,父子俩彻底陷入恶性死循环。高一寒假,在花旗国留学的三姐回家过年,也不知跟父母说了什么,直接导致洪要革痛下决心,想方设法,把儿子送进了京城最好的中学:国一高。
  洪鑫垚学习底子本来就不好,京城各校课程又普遍比晋州难,国一高的要求更是难上加难,从第一次月考至今,成绩单上全线飘红,数学西语两科只得个位数。洪要革考虑周到,以河津驻京会馆的名义租了一套公寓,派专人照顾儿子生活。又花高价聘了一位退休教师担任监护人,专职陪太子读书。奈何看是看得紧,成绩却上升有限。
  洪鑫垚心不在焉地背着唐太宗宋太祖,偶尔瞟一眼旁边手忙脚乱整理报告的史同。第一学期成绩评定方式是各组上交一份集体合作的专题报告,平时考勤和课堂发言另占20%。
  教室里忽然一阵骚动,洪鑫垚捅捅史同:“哎,方书呆刚说什么呢?”
  “方老师说,参加寒假文化采风的等下去拿报名表,下星期六最后一次课交。”
  “这个什么采风,必须参加吗?”
  “自愿参加啊。因为要去一星期,回来就过年了,所以有的人不愿意去。再说交的钱也不少,要是家里不肯出钱,那也去不了。”
  “哎呀!太好了,我要去!”洪鑫垚觉得这真是一个冠冕堂皇逃避家法的最佳借口,日子谎报几天,拖到年后老头子开工再回去,多半能够躲过此劫。得意忘形之际,大力拍起了桌子,惹得一教室人纷纷侧目。
  “洪鑫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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