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情书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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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情书时代-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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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那天,据闽南的习俗,家家户户都要吃汤圆。由于“小茂”已经停业,我们几个就到“口福居”去喝酒。我想起九九年和小倩一起过冬至的插曲,当时我们一大群人出去,刚吃过汤圆,小倩暗示我溜到海边聊天。我们逃出来后,心里都盛着两个人之间的甜蜜,走在通往海的小道上,所以都没有留意到身后的一个疯子。那个人突然从后边抓住小倩的手就要跑,我赶紧上前推开他,他踉跄后退几步,突然失声痛哭,同时向拼命跑到海边去。我刚想安慰小倩,却听见她埋怨道:“你太用力了,他可能很痛,你看哭得那么难过。”我很生气,说:“我不想你受到伤害啊,这也有错吗!”我们为此吵架,一周没有见面,可正是通过那一次短暂的分离,我在那时才深深地感到没有小倩的日子如同嚼蜡,发誓一定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

    阿文当年一口气可以吞下八粒“甲天下”汤圆,如今在“口福居”,三个汤圆就把他呛的差点咽气。我笑着把面纸递过去,说:“阿文不复当年之勇啦!”他也不反驳,把嘴角擦拭干净,摇头叹息。小李子向来都不喜欢汤圆的味道,可今天却整整吃完一大碗,真是莫名其妙。他笑着解释说:“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过,万事万物时时刻刻都是运动变化的,因此人的口味也是会改变的。”阿牛则不失时机地调侃他:“我看你是那种做得事太多,急需补充能量而饥不择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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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我坐在露台上吸烟,思索着过去未来。

    亮红的烟头一寸寸烧近,或明或暗,如同青春一样,一分一秒一步一进地化成干灰,脱落,或打在地上或散在风中。从铁栏杆望出去,街对面简陋的按摩店还在营业,紫红的灯光里有几个身影晃动。边上紧贴着一家同样简陋的“沙县小吃”,零散的几张小桌子摆在里边,灶台冒出的热气能量不足以抵抗这样寒冷的夜风,白的汽体刚腾起来就消散得不知所踪。恐怕这样的天气,客人也不多,小店的伙计伏在桌子上孤独地看着街头。我用中指把烟头弹出去,星火在空气里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重新点燃一支,深吸一口,徐徐吐出,把这些年的回忆一起吐出来,我发现自己关心的事情越来越平凡,自己也越来越彷徨。

    九七年,我带着香港回归的余欢和台湾未收的遗憾,第一次坐那么久的火车到厦门,那时的我是一个彻底的民族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满腔热情。大一的时候我为了“社会主义的民主”和别人争执到用拳头来决定答案,话题都是全民所有的大是大非的问题;大二的时候就现实得多,开始在几个人中讨论爱情和性这类集体小资本主义的东西。进入大三以后,我开始从事爱情理论与现实结合的个体经营,大四则蠢蠢预动,力求完成性理论的实践,但没有成功。

    转眼,毕业一年有余,激情渐行渐远,生活让我麻木。我唯独不忘把名存实亡的爱情搬出吸食,象吸毒一样。但是,现在我想要戒毒,让记忆随着第一份工作的失去一道化成烟灰,尘埃落定。于是,我重读了小倩给我的信,终究觉得,时间这东西可以改变一切,包括曾经认为不朽的爱情!

    “就这样结束吧!”我对自己说,然后熄灭手里的烟,到房里把从前写给她的情书翻出来。我决定把那一箱子文字烧掉,连同我刚写完的小说一起销毁。

    我打算彻底地埋葬了我的情书时代,我要去见朴欣,开启我们的未来!

    我打开箱子,把曾经无数次翻阅的那些写给小倩的文字按时间顺序整理起来,再把那篇小说放进来,准备附之一炬!然而,我走进厨房才想起炉子是用液化燃气的,没法像老家的大灶那样包容并烧毁那么多东西。后来,我改变主意。我想,一件事,一段情感从哪里发生就应在哪里埋葬,作为遗忘的一种方式,也末必见得一定要毁灭。因此,我决定花一天时间,把所有东西深理到我和小倩初遇的那棵老树下面。

    我没有读完所有的信就沉沉睡去。我仿佛在集美的小道上见到了小倩,看到她穿着紫衫轻盈走来。我激动地喊着她的名字,伸出手去拥抱她,而她竟如穿过空气般地,从我身上、心上穿过,犹如穿过一个灵魂、一种意念。我回过头,那竟是朴欣,她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有说有笑地朝我们以前常去的海滩走去。我急切地跟在身后,想喊她,却怎么也无法叫出声了!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拉住她,朴欣回过头竟全然不认识我。这时候她身边的男子冲上来猛猛地打我,我痛苦极了,强睁开眼一看,打我的人竟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身上一阵疼痛,我被小李子打醒了,他说我梦里大喊小倩的名字,把他惊醒。他丢毛巾给我,责令我去洗洗脸,我这才发觉自己满脸的泪水。于是我问他,我在梦里叫了小倩的名字多少次,他立即骂我“神经病”。

    “那我还有喊别人的名字吗?”我忍不住接着问。小李简直忍无可,真的握起拳头准备打我,这时,阿文破门而入,说:“你喊小倩39次,朴欣93次,这回你该满意了吧。”说罢亦展开右手作“九阴白骨爪”状,准备与小李联手揍我。最终,阿文把我从前我让他吃的拳头一次性地还给了我,而且是真打,甚至加了一点利息,然后满意而归,嘴里喃喃道:“今天起来尿尿,收获真大。”

    “我真的叫了朴欣的名字吗?”我追上去问阿文。

    他说:“那当然了,不是你叫的,难道是鬼啊!”

    我在那里傻站了好几分钟,才真正地清醒过来。我想,小倩只是青春的一场梦而已。到如今,她已经远在澳洲,迟早会有新的另一半。从前,我曾经伤害她,我为之内疚,而我还要再犯同样的错误,让朴欣受伤吗!?

    在阴雨之后初晴的一个清晨,我带着那些旧物来到集美,凭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似曾当年的那棵树,把包裹埋藏在树根之中。为了不被人看出痕迹,我把夹杂着几天雨水的黄泥踩了又踩,苦心伪饰。傍晚时分,冬日的夕阳仍如当年那般令人沉醉,淡薄的暖意却在风里瞬然逝去。这种天,我们当年是最喜欢出来活动的。我不知到时下的情人们在何处幽会,林子里半天不见人来。我带着一身泥,在学院的食堂吃了久违的晚餐,便准备起身回岛,路经校门外的小酒馆,见一群群少年们在此间欢笑,聚餐,心间几分怅然。我抬头看见树杆上的一些残叶,猛然记起一句唐诗:“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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