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忙扶起他，道：“章公公快请起！”
“公主还记得奴才？”章福禄起身，似是有些激动，见了旁边跪地小太监，又肃容道： “小崽子，还不向公主赔罪！”
我拦住：“章公公何须如此，称谓只是小事，再说我还未见过皇上呢！”
言下之意，皇上未必是承认我的。
章福禄示意小太监退下，才道：“公主这话可就要伤陛下的心了，陛下日日都盼着见公主，今儿一早已经让奴才出来看了好几次了。”躬身道，“公主快请吧！陛下早就等急了！”
像是配合章福禄的话一样，东暖阁的门再一次开启。
虽然穿了便服，也难掩周身威严气势，那人站在殿阁门口，对上我的眼睛，一时都是怔愣。
他一步一步地走进，我一点一点看清，他脸上添的那些细小纹路，十几年过去，他真的老了。
走近时，听他低低地叫一声：“……婉儿！”我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仿佛数日来一直提着的一口气，也终于松了。
我深吸一口气，俯身跪拜：“叩见……皇上！”
说不怪，其实怎么会不怪呢？我的父皇他错认了别人……
果然看到那人猛的后退一步，脚步踉跄。
良久，才慢慢蹲□，将我扶起，颤声道：“你身子不好，别跪着了，这外面风也大，进暖阁里再说吧！”
心里一阵暖一阵酸……
让我坐在软榻上，父皇抓着我的手，有些急切道：“身上的伤都好了吗？都伤在哪儿了？还疼吗？父皇让太医们再来瞧瞧！”说着就叫“章福禄！”
“不必了！”我道，“今早出门前，太医才刚诊过脉，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我抽回手，父皇有些低落地“哦”一声，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是想说的的太多，去不知从何说起。毕竟有那么多年，那么多事阻隔着……
父皇先开口：“……婉儿，你受苦了！都是父皇的错！父皇不该错认了那个奸细！害你流落在外受苦……”
“那你现在承认我了吗？”
“当然，当然。你是朕的宝贝女儿，朕怎么会不承认你。”父皇激动地看着我，声音竟有些哽咽。
“可是，这么多日，您一次都没来看过我……”语气不自觉有些委屈。
“对不起，父皇不是不想去看你！是因为父皇犯了大错，父皇不敢见你！父皇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的母后！”
提到母后，我心中一痛，我的事可以不怪父皇，毕竟他那时还不知道我才是他的女儿，可是他对母后的背叛却不能轻易原谅。
“你母后她……”
“母后她真的走了！”
他的眸光瞬间黯淡下去，全身的力量像是全部被抽走了一样，半晌才道：“她可还是怨我？恨我？”
“不怨也不恨！”我轻声道，“母后弥留那几日，还常常看着镜中自己的影像对我说，你父皇也应该老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抬手抚上他的前额，眼角，腮边，“也生了皱纹吧！可惜，我是见不到了！”
“母后一直念着您，等着您！那些可怨可恨的事早就随着日复一日的思念而淡去了。唯一遗憾的是，到最后也没能等到您！”
父皇眼中满是震惊：“我不知道，不知道……静儿竟然一直在等我，我还以为她今生今世都不会原谅我了！她当年走得那么坚决！朕以上万将士的性命相挟，她都不顾而去！这些年朕每天都活在悔恨和思念中，若知她在等我，若知她在等我……”
“若知她在等您又如何？您能放得下您的权势天下，您的如花美眷，您的儿女绕膝吗？您舍不得！您唯一舍得的就是母后和我！”
“不是…不是…”父皇喃喃地重复着，仿佛是在努力辩解，却又想不出具体的说词。
终究还是不忍，这样咄咄逼人，将他伤得体无完肤，也不是母后希望的吧！
“父皇！”父皇身体一颤，我低声道，“若不是生在帝王家，您和母后会是一对神仙眷侣的是吗？母后那样好，她值得您一心一意对待的是吗？”
那样用力的点头，是要说服我，还是他自己？已经都不重要了，希望天上的母后知道了，能欣慰一点就好。
想到最重要的事还没说，我擦擦眼泪道：“您一定没找到母后的棺木吧！”
“整个苍武山都找遍了，”父皇静默了片刻，“所以我一直以为你母后最终都不肯原谅我！”
我摇摇头：“是因为母后不想入皇陵！她说不想到了地下还要和别人争。母后早就布置好了机关，我们下山时由我启动，除了母后自己谁都不知道机关启动后棺木会转移到哪里！不过母后让我告诉父皇，若您还愿意遵守当年的誓言，您能找到她！”
父皇目光中，震惊，希冀，沉痛，懊恼之色一一闪现，最终化作悲戚难耐。
母后，希望您最终能等到父皇。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能明白您没有白白错付了今生。
若不然，就如您今生所期盼的那样，来世做在一户寻常人家的女子，寻一个寻常人家的男子，平平淡淡的过生活，生生世世再不与那让您伤心的人相见。
☆、第 19 章
自我与父皇化解了心结，宫里便有源源不断的赏赐，如流水一般落下来。吃的，用的，随手把玩的小玩意一应俱全，无一不是精巧异常。再加上每日来恭贺的夫人小姐们，这平日里最是清净的园子，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若不是皇兄以我身子未愈，不能受扰为由，阻了九成的人，怕是我真的要招架不住了。
父皇几乎每次诏我入宫都要提到，让我搬到宫中去住，可我都拒绝了。我虽未名正言顺的出嫁，却已是有了孩子的人，实在不适合居于宫中。父皇虽不在乎那些规矩，但拗不过我坚持，又觉得我这样住在太子府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正命人兴建公主府。
我未婚产子，又被驱离之事，于皇家颜面损害甚大，只是碍于父皇与皇兄的护佑，倒也没人敢当面说什么。各种各样的流言却是堵不住的，我知晓的不多也已是不堪入耳。
以前我喜欢听那些有的没的故事，如今却成了那故事的主角，不知道坊间是如何传说的，又有多少个版本呢？
想着过些日子，天气再暖和些，也该出去透透气了。
没想到还没等我去听了这一段，就又有新的情节加入，让我这个本应该遭世俗眼光摒弃的人，摇身一变成了香饽饽，更为这个故事添了一抹离奇色彩。
这次南泽与北渊一战，南泽面上虽获胜，折损却恐怕比北渊更惨重，再加上朝中这次大的变革，难免人心浮动。北渊若是稍加整顿后在此时再次入侵，那怕会是我南泽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恶战。
出乎意料的是，北渊竟派了使节来议和，而这使节不是别人，正是北渊新上位的太子——莫天放！
这一日宫中设宴，款待北渊众使节。我这个不相干的新晋公主，竟一大早就被挖起来梳洗打扮。
“这件桃色罗裙最配公主白皙胜雪的肤色了！”
“对对对！再配上皇上赏的这枚玉蝶惜花金簪……”
“还有这对东珠耳坠子……”
“这样公主一定能艳冠群芳！”
“就是！就是！”
一帮子女人犹自讨论地热烈，我这却是越听越不对。今儿不是要款待北渊使节吗？我身为南泽长公主，是要出席，可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陪衬罢了！怎么就和“艳冠群芳”搭上边了？
我实在是不解，只得揪了给我梳头的小翠问道：“小翠啊！莫不是我记错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小翠手上的活儿不停，理所当然道：“宫中设宴款待北渊使节的日子啊！”
“哦！”原来我没记错，可是，“为什么我要盛装打扮”
小翠语重心长道：“小姐你想啊！今天虽说主角是那北渊的太子，可是为了表示我朝对此次议和的重视，宫中妃嫔，皇子皇女，还有朝中得力的大臣及其家眷都会出席啊！”
“是啊！这我知道！”
见我还是一脸茫茫，小翠叹口气，怎么都觉得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小姐您与皇上相认以后，既不让皇上诏告天下，又婉拒了皇上命各位命妇夫人前来朝见的旨意，现在咱们南泽还没有几人识得公主真颜呢。所以这次可是小姐您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自然要隆重装扮！”
我不由失笑：“就为这个？”
小翠急道：“小姐您别觉得这无所谓。您不知道，这些日子外面那些人都说些什么！”
我嗤笑：“说什么？左右不过那几句，行为失贞，德行不佳，遭弃之身？哦，对了，还有貌若无盐，羞于见人？”
小翠的动作忽顿，其他的丫头们也瞬间没了声息。
小翠小心翼翼道：“小姐您都知道？”
绿影轻皱眉头，颇有气势地扫视一圈，继而气道，“是谁这样大嘴巴？竟然敢把这种话说与公主听？看我不去禀告太子，扒了她的皮！”
“奴婢不敢！公主饶命！”
小丫头们吓得纷纷跪地告饶。
我无奈，好好的气氛怎么就变成这样了：“都起来吧！”又对绿影道，“别动不动就杖毙，扒皮之类的吓唬人。她们自是瞒得我好好的，只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说，我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自己问心无愧就是了。”
绿影忙道：“公主说得极是！咱们都知道公主的为人，实在不必去理会那些小人。”
小丫头们也都跟着说“是”
我才笑道：“若要立威，以后有的是机会，今日这样的场合，实在是不适合这样装扮。”
自古以来，议和的办法大多是和亲，今次设宴，父皇安排了几位适龄的公主和大臣之女参加，怕也是有此意了。我自然不在考虑之列，不过因着长公主的身份，还是要参加的。我取下头上的玉蝶惜花金簪，捡了另外一只，也是金簪只是式样要朴素的多。
绿影最是机灵，忙拿了那只金簪帮我戴上：“公主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