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第五部)(出书版) 作者:流潋紫(出版时间2014-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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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第五部)(出书版) 作者:流潋紫(出版时间2014-6-1)-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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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刑司日日传来的消息却一日坏过一日,不外是今日是谁招了,明日又是谁有了新的旁证,逼得海兰的境况愈加窘迫。终于到了前日午后,皇帝便了旨,将海兰挪去了慎刑司,只说是“从旁协问”。
  这话听得轻巧,里头的分量却是人人都掂得出来的。堂堂妃位,皇子生母,进了慎刑司,不死也得脱层皮。何况那样下作的地方,踏进一步便是腌渍了自己,更是逃不得谋害皇嗣的罪名了。
  永琪自母妃出事,一直便守在自己书斋中,不闻不问,恍若不知。到了如此地步,终于也急了,抛下了书卷便来求如懿。奈何如懿只是宫门深闭,由着他每日晨起便跪在翊坤宫外哀求。
  容珮捧着内务府新送来的夏季衣裳,行了个礼道:“皇后娘娘,五阿哥又跪在外头了呢。真是……”如懿头也不抬,只道:“这些经幡绣好了,你便送去宝华殿请大师与初一十五之日悬挂在殿上,诵经祈福。”
  容珮一句话噎在了喉头,只得将衣裳整理好,嘟囔着道:“这一季内务府送来的衣裳虽然不迟,但针脚比起来竟不如令妃宫里。”又道:“今日令妃的额娘魏夫人进宫了。真是好大的排场,前簇后拥的,来宫里摆什么谱儿呢。忻妃和舒妃临盆的时候,娘家人也不这样啊。”
  如懿短短一句:“要生孩子了,这是喜事!”
  “十三阿哥才走,令妃不顾着皇后娘娘伤心,也不顾尊卑上下么?这么点眼!”
  “有喜事来冲伤心事,都是好的!”
  容珮正要说话,忽然定住了,侧耳听着外头,失色道:“这是五阿哥在磕头呢。他倒是什么也不说,可这磕头就是什么都说了。五阿哥是在求皇后娘娘保全愉妃小主呢,可如今这情势,他开不了这个口。”
  “开不了就别开。他就该安分待在书房里,别把自己扯进去。”
  “不怪五阿哥,亲额娘出了这个事儿,他年级小,是受不住。”她小心翼翼看着如懿,“皇后娘娘撒手不管,可也是信了慎刑司的证供。也是,一日一份证词,众口一说,奴婢本来不信的,也生了疑影儿。皇后娘娘,您……”
  “本宫?本宫信与不信有什么要紧?全在皇上。”
  任凭外头流言四起,蜚语扰耳,她只安静地守在窗下,挑了金色并玄色丝线,慢慢绣着“卍”字不到头的经幡。那是上好的雪色密缎,一针针拢着紧而密的金线,光线透过薄薄的浅银霞影纱照进来,映在那一纹一纹的花色上,一丝一丝漾起金色的芒,看得久了,灼得人的眼睛也发酸了。
  日子这么煎熬着,外头闹腾如沸,她便是沉在水底的静石,任着水波在身边蜿蜒潺湲,她自岿然不动。倒是人却越发见瘦了,一袭霞绉长衣是去年江宁织造进贡的,淡淡地雨后烟霞颜色,春日里穿着略显轻软,如今更显得大了,虚虚地笼在身上,便又搭了一件木兰青素色锦缎外裳,只在袖口和衣襟上碧色夹阴线绣了几枝曼陀罗花,暗香疏影,倒也合她的心境。
  容珮看她这般冷淡,全然事不关己似的,也不知该如何说起了。容珮听着外头的叩求声,满目焦灼:“五阿哥孝心,听着怪可怜的。皇后娘娘,这个事,怕只能您能求一求情。好歹,别让她们苦着愉妃小主。”
  如懿瞥了她一眼,冷冷淡淡道:“你的意思,是也觉得这事不干愉妃的事了?原本皇上只是禁足了她,如今人都带进了慎刑司去了,你叫本宫还有什么颜面求情,岂不怕对不住本宫枉死的孩儿?”
  容珮素知她疼爱永琪不逊于亲子,从未见过她如此冷硬面孔,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道:“奴婢不敢。”
  “不敢,便安分守己吧。多少官非,便从那不肯安分上来的。”
  二人正说话,却听外头遥遥有击掌声传来,守在外头的小宫女芸枝喜不自胜地进来,欢喜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启禀皇后娘娘,皇上、皇上过来了呢。娘娘赶紧预备着接驾吧。”
  容珮一怔,忽然啐了一口,呵斥道:“皇上来看皇后娘娘,这不是极寻常的事么?瞧你这眼皮子浅的样子,叫外人看见了,还真当娘娘受尽了冷落,皇上来一次都高兴成这样。别人怎么议论那也是别人的事,自个儿先没了一点儿骨气,才叫人笑话呢!”
  芸枝被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通,也自知失了分寸,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忙赔笑道:“姑姑教训得是。奴婢们也是为娘娘高兴,一时欢喜过头了。奴婢立刻出去吩咐,叫好生迎驾便是。”
  容珮这才赞许地看她一眼,又恭恭敬敬对如懿道:“皇上来了,奴婢此后娘娘更衣接驾吧。”
  如懿微微沉吟,见身上衣衫着实太寒素了,便换了一袭浅杏色澹澹薄罗衣衫,才出来,便见皇帝已经进了正殿。数月里寥寥几次的相见,都是在不得不以帝后身份一起出席的场合。彼此隔着重重的距离,维持着应有的礼仪,她的眼角能瞥见的,不过是明黄色的一团朦胧的光晕。此刻骤然间皇帝再度出现在眼前,是触手不及的距离,她只觉得陌生,一股在春暖世界亦不能泯去的冰凉的陌生。
  皇帝倒是极客气,对着她的笑容也格外亲切,只是那亲切和客气都是画在天顶壁画上的油彩花朵,再美,再嫣,也是不鲜活的,死气沉沉地悬在本空里,端然妩媚着。
  如懿依足了礼仪见过皇帝,皇帝亲自扶了她起来,小心翼翼地关切着:“皇后可还好么?”
  同床共枕那么多年,一并生活在这偌大的紫禁城中,从养心殿道翊坤宫并不算遥远,可是到头来,却是他来问一句:“可还好么?”
  若是有心,他想知晓关于她的一切,是何等简单之事,却原来,这么简单,也要问一问。鼻尖的酸楚随着她游荡的思绪蔓延无尽,她只得绷着笑脸按着规矩给出不出错的答案:“皇上关怀,臣妾心领了。臣妾一切安好。”
  皇帝穿着一身天青色江绸长袍,因是日常的衣衫,只用略深一色的松青色丝线绣了最寻常不过的团福花样,最是简净不过。可细细留意,却音乐倒映着帘外黄昏时分的日影春光,愈加显得他身量欣欣。
  皇帝迟疑着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那分明是带了几许温情的意味。在他指尖即将触上肌肤的一刻,如懿不知怎的,下意识地侧了侧脸,仿佛他的指尖带着几许灼人的温度。
  皇帝便有些尴尬,恰好容珮端了茶来,见两人都是默默坐着,便机警道:“昨儿半夜里皇后娘娘便有几声咳嗽,想是时气不大好的缘故,所以奴婢给娘娘备的茶也是下火的金线菊茶。”她端过一盏甜汤放在皇帝跟前,恭谨道:“御膳房别的都好,可论这一盏暗香汤,想来是比不过翊坤宫的。”她悄悄看一眼皇帝,“到底,是皇后娘娘的一点儿慧心。且如今春燥,喝这个也是润肺生津的。只皇上别怪奴婢准备得不合时宜便好。”
  容珮说这便要告罪,皇帝往苏瓷汤盏轻轻一嗅,慨叹道:“果然清甜馥郁,便是御膳房也比不上的。”他抿了一口,看了眼容珮,道:“既是心意,又哪来什么不合时宜。你这丫头一向快人快语,如今怎么也瞻前顾后起来了?”
  “奴婢能不瞻前顾后么?”容珮轻叹一声,仿佛一言难尽似的,便垂手退了下去。因着这一声叹息,连着整个翊坤宫都蕴着满满的委屈似的。皇帝看着宫人们都退了下去,才道:“朕原以为是你苛待了田氏才惹出后来种种事端,那么固然田氏该死,朕心里却总也又道过不去的坎儿,所以哪怕记挂着你,总迈不出那一步来看看你。”他的嗓音沙沙的,像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响,又好似春夜里的细雨敲打着竹枝的声音一般,“可若朕与你的孩子是被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假借田氏之手暗算,那么如懿……朕不只是委屈了你,更是委屈了自己。委屈着自己不来看你,不来和你说说话,不来和你一起惦记咱们的孩子。”
  他的语气那样伤感,浑然是一个经历着丧子之痛的父亲。可是如懿明白,他的伤感也不会多久的,很快就会有新的孩子落地,粉白的小脸,红润的唇,呱呱地哭泣或是笑着。那时,便有了更多新生的喜悦。
  檐下昏黄的日影,静静希翼无声。庭院中有无数海棠齐齐绽放,香气随光影氤氲缭绕,沁人心脾。花枝的影子透过轻薄如烟的霞影绛罗窗纱映在螺钿案几上,斜阳穿过花瓣的间隙落下来,仿佛在二人间落下了一道无形的高墙。
  若在青葱年少时,听到他这样的话,一定会感动落泪吧?然而此刻,如懿还是落泪了。不为别的,只为她的思子之情。她悄然引袖,掩去于这短短一瞬滑落的泪水,问道:“皇上所说的亲近之人,是指愉妃么?臣妾很想知道个中原委。”
  皇帝蹙了蹙眉,道:“朕一早得到刑部的上疏,说田氏之子田俊于前日突然横死家中,是被人用刀刃所杀。找到他的尸身时,在他身边发现一枚女子所用的金丝镯,像是打斗时落下的。因田俊身份特殊,他母亲田氏牵涉宫中之事,当地官府为求慎重,便上报了刑部。刑部派人去看时发觉这金丝镯像是内务府的手工,便不敢怠慢,找到了内务府的记档,才发现那是愉妃的东西。而杀人者也很快被找到,正是愉妃的远房侄子扎齐。扎齐一用刑便招了,说是愉妃如何指使他杀了田俊灭口,又说愉妃曾指使他让田俊下狱,以此要挟田氏在宫中残杀皇后幼子,便是咱们的永璟。”
  那一字一句的惊心动魄,难以从字里行间去寻找它的疏漏。如懿仔细倾听,忽然问:“杀了田俊灭口?为何从前不杀,要到此时才杀?”
  皇帝静默片刻,凝视着如懿道:“那便要问皇后了。皇后可曾让朕跟前的凌云彻出宫查访此事?”
  他的目光有难掩的疑虑,如懿一怔,便也坦然:“是。臣妾生怕田氏之事背后有人指使,更不欲打草惊蛇,想起皇上每每提及凌侍卫干练,所以曾托他出宫方便时探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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