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竹心- 第22部分

　　她想，就当她是寻死觅活吧。
　　皇帝一眯眼，一把拉起的领子，凑近了她的脸，几乎是鼻子顶着鼻子的距离。
　　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一声冷笑，道：“不错，果然不错，我的母后可真有眼光，的确是非常有眼光。”　
　　她知道他是在讽刺她。
　　可那又怎样呢？就算是被讽刺了，又怎样呢？
　　碧玉死了……　
　　似乎现在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比不上这四个字对她的分量。
　　是啊，目前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死了，那个从小与她长大的碧玉死了。
　　善良又胆小的碧玉就这么死了，死在了冷冰冰的湖面上，张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死了。
　　滚烫的泪珠为温暖了她冰凉的脸，低落到她手背上时，又被冰凉得肌肤凉透。
　　皇帝看着她落泪，居高临下般睨着她悲伤的脸。
　　她全身都已经湿透了，衣衫紧紧贴合着她的身子，看起来，脆弱得好像下一刻就会晕过去。
　　皇帝见到她掉眼泪，也认为她应当会哭晕过去的。
　　可她掉了两滴眼泪，也就只掉了这两滴眼泪。
　　宛如露珠般的两滴泪，砸到了她的手背上，默不作声，却只是面无表情的凝视着泪珠滴落的那只手的手背，不说一句话，眼泪也再没有出现。
　　她的眼睛看来是在水里被水泡红的，血丝遍布，看上去有些吓人。
　　皇帝看了她一会儿，她却当他不存在。
　　“你想如何？”他在她面前蹲下，怜惜般的抬起她的头，“想要朕帮你吗？”
　　凤嫣然被迫抬头看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很冷。　
　　她觉得他的眼睛冷得没有温度，即使他说的话似乎是爱怜。
　　“你可以求朕。”他又说。
　　她还是看着他，依然不发一言的紧闭着嘴。
　　她看上去一点情绪都没有，连之前的悲伤都仿佛是他的错觉。
　　皇帝忽然觉得有些烦躁，手上微微的施力，说：“朕可以替你做主，只要你求朕。”
　　听起来，反倒有些他求她的意味。
　　凤嫣然忽然有些想笑。
　　他可以为她做什么主？他能让一个死人活过来了么？他可以让她心底那份空洞被填平么？
　　她终于张口，说道：“你以为你又是谁呢？你可以帮我什么呢？”
　　他盯着她眼底的轻蔑，也讽刺得勾起嘴角道：“那你以为自己是谁？可以对朕说这样的话？”
　　她不说话。　
　　他又说：“你除了在这独自悲伤，还能做什么？所以，你以为你能与朕说什么样的话？”
　　她沉默，头被他一手抬起，眼帘却是垂了下去。
　　皇帝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便放开了她，由上而下的又看她一边，转身离开。
　　凤嫣然听着皇帝渐渐走远，慢慢的站了起来。
　　现在，她已经不像是方才冷不防的见到碧玉的尸体时那么悲恸了，她摇摇晃晃的走着，心中依然回归的理智不断这里着所有的一切。
　　她要去问清楚这一切，碧玉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还要去找人将碧玉的尸体捞上来，她知道以她的力道是拖不动的。
　　合和宫除了秀女就是宫女，秀女现在应当都在自己的院子里不会出来了，宫女往日无事从来都是在赵尚宫身边听吩咐决不会乱跑，所以碧玉才会至今都躺在湖面上。
　　要去找人……　
　　无论她现在做得哪一件事，都要找到人……
　　抱着这样的念头，凤嫣然更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她想，皇宫这个地方真的很可怕，碧玉那么善良的一个姑娘，刚才还好好的，忽然之间，就在这往生湖上丢了命。　
　　原来，皇宫真的很可怕……
　　如果刚才，她不要让碧玉单独一个人出来，自己不要因为不喜欢而留在房里，如果她与碧玉一起出来了……一个个如果冒出来，可凤嫣然知道这世上根本没有如果二字。
　　碧玉死了，无论在怎么假设也活不过来了。
　　皇帝又怎样，总是他权力再大，能大得过天么？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碧玉的命么？凤嫣然在心里讽刺的想着，那么那个皇帝又是来跟她炫耀什么的呢？
　　凤嫣然只觉得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残酷的可怕，残酷的超出了她至今以来所有的认知。
　　她知道很多很多残酷的事，听过的、看过的，可第一次亲身经历的，居然是自己视作姐妹的碧玉的死。　
　　……碧玉死的时候，一定很害怕。
　　凤嫣然颤抖着手臂，她也是女孩，也会害怕可怕的东西，可碧玉那双惊恐的眼睛，明明如此恐怖，她却只觉得心痛。
　　没关系的碧玉，她在心中保证，碧玉，我一定会把你送回家的。
　　凤嫣然回到房里，曾经她与碧玉两个人一起的地方，现在满是孤寂。
　　她知道碧玉将凤府当作家，她一定会想办法让人把碧玉送回家。这个冷冰冰的地方，碧玉就是死了，她的魂魄也会害怕的。
　　她拿起柜子中碧玉那套换洗的衣服，痴痴的笑了，又哭了。
　　碧玉……　
　　　　　凤嫣然擦干了眼泪换了衣服，便在房中翻翻找找。
　　她知道，赵尚宫曾说过，自古以来所有死去的宫女，历来都是放在停尸房几日，然后找了日子将尸首送去城外的乱葬岗葬了。
　　她不能让碧玉被葬去那里，她要送碧玉回去。
　　可她是知道的，宫里的规矩很严，她一个无权无势的秀女，能做的几乎就是眼睁睁的看着碧玉同其他宫女一样的下场。
　　可是……　
　　可是，凤嫣然还知道一个道理——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记得她娘在她临走前，让碧玉带上了数目不少的金银首饰和银两，可她当时没注意来到碧玉放去了哪里。　
　　她急急忙忙的翻，从碧玉的卧榻到自己的床底下，从房里的角角落落再到桌子椅子底下，越是稀奇古怪的地方她搜得越是仔细。
　　凤嫣然却忘了，碧玉原就是个比她更实心眼的姑娘，哪里来那么多的心眼将贵重物品藏得如此密不透风。　
　　她会理所应当的这么想，只是忽然对这个皇宫的残酷有了真实感。
　　于是上辈子所看过的那些阴谋诡计、明里暗里的东西就不由自主地在脑子里转，想东西也越发的复杂起来，再加上她一时之间失去了一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的碧玉，整个人都乱了。
　　竟然，足足翻了有好一会儿，将整个房间都翻得乱了，都没找着那些银两首饰。
　　凤嫣然手足无措，在房里转来转去，不停的在翻找过的地方再找一回、又再找一回，明知道不可能找到，可她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只能这么翻、这么找。
　　忽然她一顿，想起了什么。
　　她脚跟一转就往门外跑去。
　　对，找不着银两，那就去借！
　　凤嫣然想她娘能想到的，其他秀女的父母也一定能想到，她们的身边一定有银两。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钟艳。
　　钟艳从来就是个正义感很强的女子，平时看见有什么不平的事就会让她为了别人怒气冲冲，这样的钟艳，凤嫣然连她不帮忙的可能性都没有想过。
　　她敲着门，喊了半天的‘艳艳，开门，我是小嫣’都没人应声。
　　凤嫣然站在钟艳的门前，敲门敲得手都破皮了。
　　她口中喊着，心中渐渐有些茫然。
　　“艳艳……艳艳你开门，我真的有急事找你。”
　　“你今天就算将嗓子喊哑了、将手敲断了，她也不会给你开这个门的。”
　　她慢慢的转过头，见戚红绫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她，看来已经看了有一会儿了。
　　凤嫣然不想理她，抬手又要向门敲去。
　　却被戚红绫出声制止。
　　“停手吧，你不就是想知道你那个丫鬟的事吗。”她瞥了她一眼，转身往自己的房走去，只丢下一句：“跟我来吧，我告诉你。”
　　凤嫣然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没动。
　　戚红绫见她没跟上来，便回过头，蹙眉望她道：“你傻了么？不过死了个丫鬟，你还真当天塌下来了。”　
　　“我知道。”凤嫣然抬了抬下巴，吸了口气，咽下了因一句‘不过死了个丫鬟’引来的一阵心头翻涌，才继续说：“碧玉的死，我也想知道原委。”
　　“那就走，你还楞在这里干什么！？”戚红绫的语气有些厉害了起来。
　　她抬头直视着戚红绫，眼对眼，说：“我想知道，但在此之前，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你所谓的更重要的事，就是找你的那两个朋友？”戚红绫冷笑了声。
　　“与你无干，戚姑娘又何必管别人的闲事呢。”凤嫣然并不解释。
　　戚红绫此时才有些感觉到什么，神情慢慢缓了下来，却看着她深思起来。
　　凤嫣然没有多余的心情理会她，她只想快些找了银两去找人送了碧玉的尸首回家。
　　她脑中只想着两件事，一是碧玉的死因、二是送碧玉的尸首回家，她的确已经糊涂得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可她却能够清楚地知道，这两件事中哪一件是缓不得的。
　　凤嫣然看了看钟艳的屋门，终于放弃不再执着，她决定去找傅兰。
　　却听戚红绫在旁道：“钟艳不见你，你认为，傅兰会见你？”
　　她顿住脚步。　
　　凤嫣然握住拳头，远远的看了眼傅兰紧闭的房门。
　　她懂，她知道，她只是隐约抱着希望。
　　她还知道，身后还有一个人，其实也是她的‘希望’。
　　凤嫣然回过身，戚红绫的下巴依然抬得高高的，清冷而高傲的样子。
　　“……”她张张嘴，终究，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自渐形秽。　
　　看着眼前的戚红绫，凤嫣然觉得难堪。
　　可是，难道说她就能放着碧玉不管了么？
　　她想到碧玉还在那冷冰冰的湖面上飘着，想到碧玉或许会北丢到乱葬岗里胡乱埋了，凤嫣然想她一定要开口说。　
　　一定要说出口！
　　她又张口。　
　　对上戚红绫冷笑般的面容，凤嫣然几乎要哭出来。
　　犹豫许久，她一咬牙，她还是开不了口！
　　于是她顾不得背后戚红绫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