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7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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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业784-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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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我闲闲端坐,只笑道,“王爷是怎么说的?”

    卢氏踌躇片刻,低了声气,畏缩道,“王爷说……‘既是王妃要两个丫头,送去便是。’”

    我垂眸一笑,心下五味杂陈。

    此前斥责那两名侍妾,是我故意为之,料想她们在我处受了委屈,必会找萧綦哭诉。我倒要借此看看,萧綦如何应对——眼下看来,他对那两名女子倒是半点不放在心上。

    心下悬着的一口气算是缓了过来,这结果,本也是我意料之中。萧綦才不是那多情之人,岂会为了两个侍婢,与贵为皇亲的正妃翻脸,然而,想到他对待侍妾之凉薄,又难免心起狐悲之感。千古以来,哪个女子能恃宠一生,莫说色衰爱弛,便是当宠之际,也不过是随手可弃的玩物。

    卢氏见我沉吟不语,陪笑道,“那两名婢子已知悔恨,该当如何处置,还望王妃示下。”

    “逐出府去。”我淡淡道。

    卢氏周身一震,忘了礼数,骇然抬头呆望我,“王妃是说……”

    我垂眸看她,似笑非笑,一言不发。

    “奴婢明白。”卢氏怔了半晌,才缓缓俯首,叩了个头,颤声道,“奴婢这便去办。”

    她以为我只是耍耍王妃的威风,将两个婢子责罚凌辱一番也就罢了。毕竟是萧綦身边的人,如今拨给我做婢女使唤,已算给足我颜面,至多再被我贬去浆洗洒扫,吃些苦头。等我气消了,总还有机会翻身的。或许连萧綦也以为,我不过是吃醋犯妒,妻妾争宠而已……我端详着自己修削苍白的指尖,微微一笑。

    他们到底是看低了我。

    两个侍妾连我的房门也未踏入一步,立时被带走。

    庭外传来杏儿与玉竹哭叫挣扎的声音,渐渐去得远了,声音也低微下去。

    我走到门口,默然驻足立了一阵,回身正待步入内室,忽的一阵风起,吹起我衣带飘扬。

    转身回望庭外,庭前夏荫渐浓,暮春最后的残花,被一阵微风掠过,纷纷扬扬洒落。

    残花似红颜,一般薄命。

    她们未尝不可怜,只是生错了命,自己选错了路,遇错了人。

    有人固然生错命,往后乐天知命,原也可安度一生;最可怜的,一种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另一种便是身不由己,步步荆棘,要么拓路前行,要么困死旧地。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是这般铁石心肠了?

    我从众人眼前缓步走过,所过之处,人尽俯首。

    一干仆从侍女立在旁边,自始至终,大气不敢喘。看着往日最得势的两人,就这样被逐出王府,从头至尾不过半天光景,我甚至不曾多瞧她们一眼。

    从前一呼百应,人人折腰,却不过是敬畏我的身份;而今,她们敬畏的只是我,只是这个铁石心肠,强横手段的女子……或许,自我出生,骨子就流淌着世代权臣之家冷酷的血液。

    从此后,这阖府上下,再没有人敢藐视我的威仪,忤逆我的意愿——除了萧綦。

    我微微牵动唇角,可笑什么妻妾争宠,这种事休想在我这里看到,我也耻于为之。

    我的姓氏和我身上流淌的血液,绝不允许我接受这样的侮辱——我等着看,看堂堂豫章王、大将军、我的夫君,如何来应对我的决绝。

    案前已堆满了揉皱的废纸,没有一张画成。纸上勾出亭台水榭,芭蕉碧浓,樱桃红透,依稀还是旧时光景。我怔怔望了满眼的墨痕狼藉,心神再不能宁定。

    五月,又是分食樱桃的时节……“树下分食樱桃,嫣红嫩紫凭侬挑,非郎偏爱青涩,为博阿妹常欢笑”。这歌谚,是京中少年男女常常吟唱的,曾几何时,也有那样一个少年,与我分食樱桃。

    心神一时恍惚,手腕不由自主颤了,一团浓墨从笔尖坠下,在纸上泅开。

    “又废了。”我直起身,将笔搁了,淡淡叹口气。

    书以静心,画以怡神,可眼下的心绪,画什么不是什么,越发叫人烦乱。

    我整日闭门不出,只埋头书画之间,叫旁人看来,怕是一派悠闲自得。

    真是怡然自得,还是负气为之,只有我自己清楚。

    一连几天过去,萧綦没有半分回应。侍妾被逐,好像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做了什么,他似乎也不在意。这件事,再也无人关注,浑若一块石头投进深谭,就此无声无息地沉没了。

    一连几天,我甚至没有再跟萧綦说过一句话。他偶尔来看我,也只匆匆一面便离去。

    有两日夜深时分,他悄然过来,我已经就寝。分明内室还亮着烛光,我仍倚在枕上看书,他却不让侍女通禀,只在庭前静静站上一会儿,便又离去。

    他在外边,我是知道的,玉秀嘴上不敢说,只拿眼神不断瞟向外面。

    我只佯装不知,熄了灯烛,侧身睡去。

    他不过是在等我低头,等我先开口向他解释。

    枯坐窗下,对着白纸废墨发了半日呆,不觉已是斜阳西沉,入暮时分。

    玉秀张罗着侍女们传膳,这些时日,她与我熟稔了,胆子渐渐大起来,更显出聪明利落。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儿,能学得这般精乖,只怕也是吃过太多苦头,越发令我怜惜。

    “都下去吧,这里有我侍候就行了。”玉秀学着一副老成的口气,将侍婢们遣出。

    我好笑地瞧她一眼,却见她左右张望,悄悄打开了食盒。

    “王妃,我找来了好东西呢!”她笑眸弯弯,微翘的鼻尖俏皮可爱。

    一股浓冽的酒香弥散开来,我一怔,旋即惊喜道,“你找了酒来!”

    “小声些,可别叫人听到!”玉秀慌忙扭头看门外,悄悄掩了嘴道,“我是从厨房偷来的。”

    我被她那模样逗笑,顽心大起,生平从未喝过偷来的酒,立时来了兴致。

    自到宁朔以来,伤病缠身,大夫再三嘱咐了戒酒。到如今伤病好了大半,我却还未尝过一口酒。此时闻到酒香浓冽,自然是心花怒放,满心惆怅也暂且抛到一边。

    我遣走其他侍女,与玉秀一起动手,将案几移到庭前花荫下,逼着玉秀留下来陪我对饮。

    不想这小妮子竟也贪杯,酒至微醺,渐渐脸热话多起来。

    玉秀说起她爹嗜酒如命,常常醉后打骂于她。

    “你爹现在何处?”我已有三分酒意,撑了额头,蹙眉问道。

    “早过世了,娘也不在了……”她伏在案上,语声含糊,“有时想让爹再骂我一顿,也找不着人了,就剩下我一个了……”

    我怔怔想起了父亲,心中悲酸,正待再问她,却见她已呼呼睡了过去。

    夜色花荫下,她脸色酡红,分明还是个孩子。我笑着摇头,拎了半壶残酒起身,摇摇踏向花影绰约处,想寻个清净无人的地方,独自喝完这壶残酒。

    四下一时寂静,只听草从中促织夜鸣,边塞月色如练,星稀云淡。

    “树下分食樱桃,嫣红嫩紫凭侬挑,非郎偏爱青涩,为博阿妹常欢笑。”我不知不觉又哼起这谚谣,脚下一时虚浮,就近倚了一块白石坐下。发髻早已松松散了下来,索性脱了绣履,举壶就口,仰头而饮。

    一样的良夜深宵,一样的月色,曾经是谁伴我共醉。

    我竭力不去想起那个名字,却怎么也挥不去眼前白衣皎洁的身影。

    眼前渐渐迷离,明知是幻像,也恨不得再近一些。然而只一瞬间,诸般幻像都消失,徒留花影繁深,夜静无人。我苦笑着举起酒壶,任那酒液倾注,激灵灵洒了一脸,将我浇醒。

    壶中渐渐空了,我仰头,想饮尽最后一口,陡然手中一空,酒壶竟不见了。

    身后有人劈手夺去了酒壶,将我揽住。

    “别闹,子澹……”我阖目微笑,放任自己沉沦在幻像里。

    不待我再睁眼,腰间一紧,身子蓦然腾空,竟被人拦腰横抱起来。

    我只觉轻飘飘的,几疑身在梦中,不由喃喃道,“我如今已嫁了人,你不知道么……”

    可他的手臂只将我抱得更紧。

    泪水滚落,我紧紧闭了眼,不敢见到子澹的面容,黯然道,“他,他待我很好……你走罢……”

    他顿住,继而双臂一紧,将我箍得不能动弹。

    我不由自主伸手去推他,触手之处,却是冰凉的铁甲。

    这一惊之下,我愕然抬眸,酒意顿时惊去大半,神智随之醒转——眼前,是萧綦盛怒的面容。

    我刹那间失了神,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天旋地转。

    萧綦一言不发,将我抱进内室,俯身放在榻上。房中尚未点灯,昏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侧颜的轮廓似被月色蒙上一层寒霜。

    胸前一凉,衣襟竟被他扯开,半边外裳已褪下肩头。

    “不要!”我猛然回过神来,掩住衣襟,仓惶往床角躲闪。

    他冷冷看我,眼中似有锋芒掠过,“不要什么?”

    我一时喘不过气,心头急跳,只慌乱摇头,瑟缩在床角。

    见他再度俯身过来,我惊得起身欲逃,手腕却被他一把扣住。

    “浑身是酒,还不脱下来,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他陡然发怒,双手一分,扯下我半湿的衣衫,连同里面亵衣也被一起扯下。

    我呆住,看着自己衣衫尽褪,雪白耀眼的肌肤就此袒露在他眼前,寸缕不存。

    这不是他第一次脱掉我衣衫,也不是第一次被他看到我的身子。我已是他的妻子,就算什么都被他看去,也是天经地义——可唯独不能是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冒犯!

    他再次俯下身去脱我裙裳的时候,我反手一记耳光挥出。

    “我是你的夫君。”他头也不抬,便将我手腕捏住,“不是你可以随便动手的人。”

    他冷冷看我,唇角紧抿如薄刃,“我的女人可以骄傲,不可骄纵。”

    我倒抽一口气,酒意上涌,连日压抑的愤怒委屈一起逼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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