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红楼梦 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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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红楼梦 全文-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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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菱读了,又要了原词来看,赞叹:“苏东坡‘似花还似飞花,也无人惜徒教坠’固然是好的,二爷这句‘有情莫若无情,叹前生、玉衡星坠’也不差什么。《春秋运斗枢》说:‘玉衡星散为桃。’这两句开篇点题,破空而来,顺流直下,比苏东坡怎么样,我不敢说——我们姑娘已经说过苏词是最好的——然而比起章词之‘燕忙莺懒芳残,正堤上、柳花飘坠’,倒觉更自然流利些,通篇不见一个‘桃’字,却句句都是桃花。”黛玉笑道:“你说的不错。学写诗,先要会读诗,比如稻香老农虽不大写,评审却是最妙,也就是诗家了。今日你倒来做个评判,只管往下说,这词写的怎样?”香菱唬的道:“这怎么敢?”众人怜他命薄,知他平生遭遇,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只学诗这一件倒还是最上心的,便都要助他之兴,都道:“你只管评,好不好,是个意思罢了。”
香菱便又鼓勇说道:“这上半阙里连用了薛涛浣纸桃花井、李香君血染桃花扇、杜宜春人面桃花相映红、以及绿珠之金谷园坠楼、玉环之华清池赐浴、关盼盼绝食燕子楼、褒姒烽火戏诸侯、桃花夫人息妫被擒后缄口不言等八个典故,一气读去,余香满口,竟是一幅连轴古代仕女图,就同咱们家花厅里摆着的那面十二扇的美人屏风一般;下阙起首这‘绣花针’一句是说雪雁妹妹绣锦袋的事,又应景儿,又现成儿,字面虽平常,联系眼前事一想,却有余味;锦袋未曾绣成,桃花倒先落了,更觉增人怅惘;这后边‘栖霞山’与‘桃花源’的故事我是知道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引的诗经句子,再有没有别的典漏下,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华清池冷’和‘霖铃怨,谁弹起?’都说的是杨贵妃故事,不过把地方儿一个放在华清池,一个放在马嵬坡,前后照应着,也还说的过去;末一句‘崔郎来迟,红飞满地,作胭脂泪。’字面虽好,仍用崔护收尾,未免与前边‘杜娥愁思’犯冲了。”众人都笑道:“果然评的不错。”
湘云道:“这个简单,末句倒不必改,只把前文‘杜娥愁思’换成‘任娥’便不犯冲了。且又多一个典,共是九个,就唤作《九美图》倒好。”宝琴忙问:“任娥是谁?我竟不知道。”湘云道:“与周公斗法的桃花女,不就是任公之女吗?”黛玉笑道:“这不像,比之绿珠、香君、息夫人、关盼盼这些人,未免不伦不类;而且桃花女那样豪壮有本事,又精通阴阳数术,大概不会轻易又愁又思的。正经换个大男人,改作‘刘郎愁思’也还切合身分。”众人笑道:“潇湘妃子句句总不离她家乡故事。”宝钗亦颔首道:“这说的是。刘禹锡两游玄都观,‘紫陌红尘’与‘前度刘郎’两首诗都写的好,这愁思害的也就算不轻。”众人愈发笑道:“《九美图》里加个大男人毕竟不成话,正经改作‘颦卿愁思’也罢了,她原该在美人图里。”黛玉气得跺脚:“你们只是拿我打趣,再没一句好话的。”李纨道:“派你做美人儿,还不是好话么?我倒想充数来着,想想换一句‘稻农愁思’,可成什么样子?”众人听了又笑。
探春又道:“亏的潇湘妃子这一改,还增的一二分潇洒之气,不然这首诗合该叫作《桃花劫》了。你看二哥哥所咏之人,无不是倾城亡国之女,所谓红颜祸水。”宝玉道:“古往今来这些士大夫伪道学,但遇乱世,就推出几个女人来抵罪,说什么红颜祸水,妖媚惑主。岂不知,果然明君至圣,必得才女佳人,又岂会被妖媚所迷?不过是那做君的原本昏庸无道,做臣的又只一味逢迎,致招下祸来,便胡乱拟几个女人名字来出首,开脱昏君佞臣之罪。古来美女原多,明君罕见,比之千里马遇伯乐更加难为。”说着,众人便起身往潇湘馆去。
宝玉因见香菱坐这半日,早已力竭气促,便央袭人送他回房。宝钗见了,便叫莺儿也一同去,顺便请母亲往老太太房中来,再把自己的暖扇拿一柄来,叮嘱:“回来了也不必找我,只在席上等着就好,免的走来走去又岔了。”遂扶着桥栏杆,一壁走,一壁暗思探春方才所言,果然宝玉词中所用之典,无不是红颜薄命、少年横死之人,湘云又比作《九美图》,今儿在座女子,又恰是九人,愈觉不祥。正是:
常把诗词翻覆看,莫作游戏等闲听。

第二回
兰草迟开贾郎堪叹??? 菱花早谢甄女应怜
且说众人正往潇湘馆去,忽见鸳鸯、待书、翠缕等一干人拉拉扯扯、嘻嘻哈哈的迎面走来,鸳鸯道:“老太太怕姑娘们在池边坐久了,吹了风,特地叫我来请呢。红香圃那边已经放下桌子,粗细十番并说书唱曲的也都到了,只等姑娘奶奶们过去,就要开席。”李纨笑道:“听说你们要开什么绣花大会,我们正要赶去做评判呢。你们倒又散了。”雪雁待书等都笑道:“奶奶那里看的上我们的玩意儿,大家刚攒了些东西,估量着该坐席了,不敢耽搁,说好改日再比,忙着回来,刚好就遇见鸳鸯姐姐了。这要是来晚一步,该骂眼里没主子,只管自己顽乐,竟把主子丢了。”鸳鸯笑道:“我说主子们都在亭子里,你们一大堆人怎么倒从那头来了呢,原来是这样。你们要比绣花,怎不叫上我呢?”雪雁道:“正是要请姐姐,所以才推迟了。”鸳鸯笑道:“你倒会送现成人情。”
于是众人随了鸳鸯往红香圃来,安席饮宴,分箸设座,贾母便坐在首席一张苏式紫檀描金席心椅上,命黛玉坐在自己身前一张杞梓木雕花椅上,王夫人、薛姨妈俱是京作黄花梨木夔纹扶手靠背椅子,自纨、凤往下至姐妹们皆是一溜水磨楠木椅,都设着织锦垫、椅袱,席前花梨边座漆地嵌牙玉雕山水大屏风下又另摆着一张大花梨雕螭纹翘头案,上面铺着锦缎,放了许多礼物,不过是衣料香粉、书画玩物之类,上自贾母、邢王两位夫人及薛姨妈,下至姐妹兄弟都有表赠,邢夫人因说病了,未来坐席,只打发人送了两双鞋袜来。连宫中也有小太监传元妃的旨,送了一座汉玉笔架、一方汉玉镇纸,以及水沉、心字、须弥等各色香共计十二盒,又指着一轴用黄缎子裹着收在檀香匣里的画说:“这一轴沈周山水,是给四姑娘的。”
黛玉与惜春都跪接了,凤姐过来打了赏,黛玉又亲自把酒,为贾母助兴,又给长辈们磕头。贾母又说:“这西域葡萄酒不醉人的,你姐妹们也都喝几杯。”黛玉便又下座去给李纨、凤姐及诸姐妹们斟酒。凤姐忙说:“你斟不惯,还是我来吧。今儿是你好日子,好好受用一日才是。”
忽然北静王府来了四个女人,也说贺林姑娘的寿,又有一个帖子是给宝玉的,邀他明日赴席。贾母忙命快请,略问了几句话,另设一席单赏他们坐了,重新布上酒菜来。因礼物中有一缸世所罕见的北溟金鱼,养在一只巨型碧玉荷叶缸里,连缸抬来,搁在院子中,众姑娘丫头都抢着拥上前看,指指点点,嘻笑不绝。惟黛玉不理不睬,充耳未闻,只坐着与宝钗说话。众人赏一回鱼,仍旧归座,撤席换茶,听曲谈笑,不消详述。
谁知晚间怡红院里又布一席,专为袭人贺寿,因他也是今儿生日,日间皆因老太太在座,不敢惊动上头,故不提起。直到晚间关了院门,才好安箸插席。袭人早早卸了簪环,此时只穿着件半新不旧的家常扣身衫子,披着件油绿绫机小夹袄,下着绿绸夹裤,倚着桃红撒金线织花丝棉被垛儿歪着,笑道:“我算什么东西,也值得这样摆酒插席的,那里当的起?”只淡淡的不起劲。麝月道:“你现在越来越难讨好了,我们热辣辣的给你拜寿,你倒只管摆小姐款儿,爱搭不理的。我倒想你们替我祝寿呢,又没那福分。”宝玉笑道:“这有何难?你是什么时候生日?到时候也替你摆一桌。”麝月道:“罢哟,这屋子里那么多人,只管都摆起生日来,一年十二月还闹不完了呢。有那些钱糟蹋?”宝玉道:“管那么多。有一日,且消受一日;到了那没钱的时辰,也只好捱着罢了。古人云:随遇而安。并不是单指落魄潦倒的日子要耐的了穷,也还有安荣乐业的意思。”麝月忙道:“别同我们掉书袋,听不懂那些。要做诗,找宝姑娘、林姑娘他们去,就把我们骂了还不知道呢。”宝玉笑道:“那又不是什么坏话。你就那么上心。”麝月笑道:“原来你喜欢人家管你叫‘走马灯’的。‘不是什么坏话’,敢情你当好话儿听呢。”
他两个闲话间,秋纹、春燕儿已经带着小丫头们安好了席,便请袭人上座。袭人死活不肯,只说:“这折死我了。”宝玉道:“这有什么?不过是个座位罢了。我陪你坐就是。”因拉着袭人的手一同坐了上座,麝月、秋纹两个坐了对家,绮霰、碧痕打横,余者春燕儿、佳蕙等小丫头们不过见缝插针,都随便坐了。麝月等便要给袭人敬酒,袭人只不肯受,笑道:“别折我的寿了,正经安静说会儿话吧,只管这样招摇,外头听见,又该有闲话了。”麝月笑道:“若不想嚷起来,赶紧喝了这杯,大家好坐下。不然你们两个这样高高在上的并肩坐着,我们一群人只管满地里排着队敬起酒来,倒像是人家办喜事儿了。”
众人听了,左右看看,果然有些意思,都笑起来。袭人脸上飞红,只得接过杯来,一扬脖喝了。秋纹、碧痕又上来,说:“一并连我们的也喝了吧。”袭人欲不饮,又怕逗出他们更多闲话来,只得一左一右接了,也都喝了。余下连春燕儿等也都走来敬酒,喝了这个,拒不了那个,说话间袭人已经灌了十几杯,脸上桃花烂熳,眼中春水荡漾,图不得,摆手央告:“好妹妹,饶了我吧,再不能了。”
宝玉看他吃的双眼饧起,红飞满面,劝道:“别再灌他了,醉了伤身倒不好。”秋纹道:“二爷心疼了,咱们坐下吧。”于是众人坐了,喝酒吃菜,闲话家常。宝玉又亲捡了几样菜放在袭人座前,说:“吃几口,压压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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