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与嬗变--戊戌百年沉思 作者:张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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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与嬗变--戊戌百年沉思 作者:张鸣-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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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事。”〔2〕应该说是有道理的。
也许令某些人感到不解的是,我们在张之洞《劝学篇》对传 统“儒教”的论述中,竞能找到康有为、梁启超甚至谭嗣同某些 观点的影子。虽然,他也说些“三纲为中国神圣相传之至教,…… 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中国之所以为中国,实在于此。”〔3〕这一类的 门面话,但笔锋一转,他又发出了这样的议论:“近日英国洋文报 机中国不肯变法自强,以为专信孔教之弊,此大误也。彼所译之 四书五经,皆俗儒村师解释之理,固不知孔教为何事,无责焉耳。 浅陋之讲章,腐败之时文,禅寂之性理,杂博之考据,浮诞之词 章,非孔门之学也。薄书文法,以吏为师,此韩非、李斯之学,暴 秦之政,所从出也。俗吏用之,以避事为老成,以偷惰为息民,以 不除弊为养元气,此老氏之学,历代末造之政所从出也,巧宦用 之,非孔门之政也广〔4:1在这里,张之洞非佴一笔扫倒了科举八 股,而且连汉学(杂博之考据〗、宋学(禅寂之性理〕乃至桐城古 文都一笔抹倒。而且,认为儒学受到韩非、李斯之学(荀学也)和 老庄之学侵烛改篡的观点,我们不难在康梁谭等人那里找到似曾
之秉之之 张银张张
相识的议论。
无可讳言,《劝学篇》对民权说花了相当多篇幅进行批驳。打 了也许不止“一万板”。这里有不少是很背时且乏力的议论1如强 调“三纲”为“圣道”,因此,“故知君臣之纲,则民权之说不可 行也;知父子之纲,则父子同罪,免丧废祀之说不可行也;知夫 妇之纲,则男女平权之说不可行也。”〔1〕然而,话头一转,他又说 道:“尝考西国之制,上下议院各有议事之权,而国君总统亦有散 议院之权。若国君总统不以议院为然,则罢散之,更举议员再议。 君主民主之国略同。西国君与臣民相去甚近,威仪简略,堂廉不 远,好恶易通,其尊严君上不如中国,而亲爱过之,万里之外,令 行威立,不悖不欺。”〔2〕隐隐然,对议会制的赞美之意泄于意表之 外。虽然给中国留了点面于,说中国君主其尊严〖也就是威风不 小)过于西国,但马上又说人家“万里之外,令行威立,不悖不 欺广明摆着暗示中国的九五之尊不过是摆样子吓唬人,到动真章 时,威不立,令不行吗?看来,张之洞对民权说的抨击还是留了 一手,不然,怎么会对与民权相联系的议会这样有好感呢?
非但如此,《劝学篇》还在中西学原本相通的大题目下,一一 将儒家经典,诗、书、礼、易、论语、孟子等等摘出片言要义,说 它们分别与西学、西政、西艺息息相通,也就是说,西方的格致、 化学、机器、教育、报馆乃至红十字会都可以在中国传统典籍中 寻出根据。也许会令我们某些教科书的编纂者吃惊的是,张之洞 在此竟然特意关照了西方的议会制:“周礼,外朝询众庶。书,谋 及卿士,谋及庶人,从逆各有吉凶,是上下议院互相维持之义也。 论语,众好必察,众恶必察,是国君可散议院之义也。”〔3〕我们不
(:I〕张之洞:《功学笛,明纲I I: 2〕张之洞:《劝学篇〃明纲I (;^〕张之洞《劝学篇‘会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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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学篇4正权 《劝学篇“正权I 《劝学逋‘正权I 《日本变玫考》,卷7,第11页。
要急于怪张老先生牵强附会,而是要体察此老一片良苦用心,即 然议会制都能从《周礼》、《尚书》、《论语》里找到根据,那么谁 反对它岂不等于非圣蔑教?这种拉大旗作虎皮的理论实际上我们 早在康有为梁运超那里领教过了。看起来,这几年湖北官家的银 子没有白花,《时务报》和《湘学报》还是让此老真开了眼’也让 我们在这位洋务派巨子这里看到了许多似曾相识的东西。后来徐 桐指责《劝学篇》“尽康说”,不为无因也。
当然,我们还是能找到(劝学篇》对民权说出乎“诚意”的 批驳,但是就是在这批驳中我们还是从书找到了与康梁诸人相似 的议论。张之洞说:“民权之说,无一益而有百害。将立议院欤? 中国士民至今安于固陋者尚多+环球之大势不知,国家之经制不 晓,外国兴学,立政练兵制器之要不闻,即胶胶扰扰之人于一室, 明者一,暗者百,游谈吃语,将焉用之广〔1〕这段话的意思无非说, 由于民智不开,所以不能立议院,兴民权。这与梁启超之有一分 之智即有一分之权的说法何其相似〖而且,这样的说法就等于说 议院现在不能开,而将来是有可能开的。所以张之洞在答“或 曰”之设问时又说:“此时纵欲开议院,其如无议员何?此必俟学 堂大兴,人才日盛,然后议之,今非其时也。”〔2〕正因为现在不是 时候,所以“使民权之说一倡,愚民必喜,乱民必作,纪纲不行, 大乱四起广〔”这种说法,我们在早些时候的康有为的笔下也能找 到:“学校未成,智识未开,遽兴议会者,取乱之道也。?4」康有 为的弟子陈继俨还曾撰文专门论述过中国不能现在开议会的道 理。他说原因有四条,其一是今日中国民心不齐,若开议院,“彼 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取乱之道也”。其二是“民智未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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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议政其三“今中国之民,一无知之民也”,选出来的议员素 质也强不到哪儿去,“小则便其私图,大则愤其公事,集事则不足, 坏事则有余”。其四“以守旧之党,而谋开新政,是欲蒸沙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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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康门的成说,我们发现,原来张之洞打在民权屁股上的 板子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康门老店。这样一些板子打下去,恐怕 民权不会因此危矣哉,痛矣哉。
现在,我们已有理由说,张之洞这个“变法宣言”在本质上 与维新派在变法实践中的具体主张并无实质的差别。尽管我们可 以说一个是“最高纲领”,而另一个只是“最低纲领”。我们还应 该看到,尽管维新派与洋务旅的思想精义是不同的,但一向为洋 务派奉为圭梟的“中体西用、已经被张之洞在《劝学篇》里大大 地改观了,他所谓“中学为内学,西学为外学,中学治身心,西 学应世事”〔2〕的说法,实际上是把中学“虚化”而将西学“实”化。 这样一来,在功利主义肆虐的维新变法中,完全可在精神上与维 新派达到合拍的。
《劝学篇》的出合,是张之洞的成功,因为他成功地摘湥Я怂∮胨惹性廾拦奈屡芍妒蔽癖ā贰ⅰ断嫜Пā返母上担∮靡欢讯压诿崽没实摹笆ソ獭薄ⅰ案偌汀ⅰ拔页钊屎裨蟆钡姆匣啊“炎约河肽切┢裘傻摹肮ぁ毖月刍辶私缦撸智〉钡亍柏狻∏浴笨盗旱墓鄣慵岢炙谋浞ū疽狻ⅰ肚迨犯濉匪嫡浜笳胖础∫颉度把返妹庾肪糠鞘率担挥小度把轿魈笠参幢鼗帷≈炅琳馕挥惺屏Φ慕纪飞稀怠C嫖屡删兔挥腥绱诵以耍诒洹》ǖ恼谓逃肫裘傻恼涡胪凡⒔保履嘤⑾菰凇〗巧逋坏匿鑫兄形薹ㄗ园危谠绞泅擞训氖焙颍吹褂
〔1〕陈璉俨《中国不可开议院说》,《知新报》,第62册。 〔2〕张之漘^《劝学箱。奩逋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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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多的有影响的士人被他们的宣传所吓走,他们接受不了世界马 上就变成“西化”天地的事实,因此远远地避幵了去,或者像王 先谦、梁鼎芬那样,从赞同走向反对维新派的彳?列中去。 五、启蒙的困境
既然政治启蒙与实地操作之间的角色冲突会有这么大的麻 烦,那么有没有可能设法避免这种尴尬呢?从理论上讲当然亦无 不可,但在实际上却非常之难。虽然,述在万木草堂时期康有为 和他的弟子就有改变中国之志,但变法的契机却是甲午惨败而突 然提供的,说它“突然”,是指对一般士人和老百姓而言的,也是 对整个中国而言的,中国没有准备,只好容忍当时来说“还算有 备而来的康门弟子粗糖的启蒙和同样粗糖的变法操作。事实上,其 他的选择即使有,可能性也非常之小。
刚刚从长期的文化优越地位上跌落的中国人,特别容易产生 急功近利的急躁情绪,他们急于扳回失去的分数,比分愈是悬殊, 情绪就愈发不耐。中国人什么都想“毕其功于一役”,康梁想毕启 蒙与改良于一役;孙黄想毕产业革命与社会革命于一役。然而,在 近代化过程中,最艰难和最漫长而枯燥的事业就是启蒙。
启蒙,也可以说是近代教育,它有很多渠道和层次,人们可 以通过学校、报刊、小说戏曲等等中介完成启蒙过程。近代性是 它的最突出的特点,失去了这点,就不称其为启蒙。所以,它不 是一般性的文化(识字〉教育,但又与之有关系,也不是通常的 社会化过程,也与之有关系。
中国人在前近代时代的教育状况据说并不像我们一般想象的 那样惨。据戴维‘约翰逊等人的研究,明清时代中国农村成年男 子的识字率相当高,“就学者要占适龄男性儿童的1/3 —1/2广〔〗〕
〔1〕戴锥“约爾逊等:《帝制晚期的中国通俗文化》英文本,加州大学出版社;
19^5年,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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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农村识文断字的人很多,因此印刷业也很发达,农村拥有相 当多的书籍:善书和历法书(皇历相反,“在欧洲许多农村地 区,直到铁路出现之前。一直没有见过印刷的东西。结论是,只 有相当少的欧洲人的生活受到早期印刷业的影响,而乡村的广大 农民以及固执地区方言的人口则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广〔1〕美 国学者伊夫材丨3罗斯基的专门研究告诉我们,晚清中国农村的 成年男子的识字率为30—45 8,妇女为2—10乂。〔2〕又据中国著 名社会学家李景汉先生1股8年著名的定县调查,40—44岁年龄 组的识字率为2冗,45—49岁年龄组为2仏33拓(这两个年龄 组受教育的时间为晚清显然,外国学者的估计要偏高,他们 所谓的识字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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