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部曲3:云雨江南》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世界三部曲3:云雨江南- 第7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虾兵虾将们, 
上岸喽……梆梆……” 
他不知道,那天涌入天主教堂开会的代表,有多少属于时代春潮来临前的虾兵虾将。有多少能蜂拥上岸,有谁被巨大的春潮,不知卷去何方?他那躁动燥热的灵魂,随着那只黑乌鸦的叫声,飘过大江,飘过远山,突然折回,一头栽落在碧绿的小溪边,金黄的油菜花,青翠的斑竹林,再也不见了。行刑的战士在他很近的脑后,“砰”的一枪,他那颗壮硕的头颅,额头炸裂,脑浆喷出,他那高高的躯体,就那么顺着悬崖的底角,弯弯地颓下去,慢慢蜷缩成一只虾米。大嘴里的鲜血,喷涌而出,沿着浓密的、很久没刮的络腮胡,血涌如注,缓缓成溪。 
这就是载入中国现代革命历史教科书的,她的大叛徒祖父,地下党某某市委书记谭纪年,被枪毙时的真实画面。 
那年,他刚满三十三岁。 
那天,多雨的南方,风和日丽。 
祖母始终认为,纪年最大的冤屈,也许,就是她从来没有和他正式结婚。他只给她怀孕的儿子,取了姓名。他也从来就没有看到过这个给予了他名字的孩子,是什么模样。永年听了,急得哇哇大叫,暗暗发誓: 
“不把这个名字改过来,誓不为人!” 
躺在病床上渐渐恢复了健康的祖母听后,没有说话,望着乡间 
别墅外面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喃喃自语: 
“除了名字,他还给我们带来过些什么呢?” 
说完,她祖母那文静的皱脸,似乎狠狠抽搐了一下,鼻腔“哧滋”发响,噙在她眼窝里的泪,很久很久,都没有流得出来。     
第三章 还乡   
惶生(1)   
他惶惶然,飘飘然。古老的白云庙,神秘的椅子形山岭,云雾蒸腾的红崖,斑斓的向日葵,红柳依依的小河边,鲜艳的荷花,雪白的芦花,淡紫色的缀满大草原的无边无际的“臭草花”,可以壮阳,可以发奶的“臭草花”,在他眼前,漫山遍野,遍地开放。 
“叛徒”的儿子,南方某省城房地产开发商谭永年,寻找生父的道路,走得真不容易。母亲不反对,不支持,不表态,还在其次。关键是解放初期,知道他“叛徒”父亲谭纪年和商人革命者严淄芸真实情况的老人,当时地下党某某市委机关的主要同志,早已天各一方。他们有的做了省里、市里和中央的一般,或者高级干部,现在大多离休。不少已不在人世。唯一联系上,且还健在的“萧胡子”叔叔,也常年在高干医院的病床上吊着盐水。乡下的母亲在那场莫名的大病中,渐渐恢复过来。他和情人小吕,专门开车回到椅子形山岭,把母亲接到省城,他们更宽大更舒适的套房里去住,就是为了执意动员母亲,和他一起去寻找。当他艰难漫长的寻找,已有明显线索的时候,母亲突然提出要赶车、坐船回老家。……老人怀着极复杂的心情,等待儿子寻找生父的消息。她也想知道商人革命者的下落,也想把儿子的名字改过来。一直随叛徒父亲谭纪年姓的儿子,这个姓氏给母子俩带来了多大的灾难、耻辱和痛苦,外人怎么能够知道呢? 
改!母子俩差不多就已经取得了共识!但,这个名字,又怎么改?商人革命者留给她的那本《史记》,扉页上写着“淄芸”两个字,但那并不是他的姓名。再说,早年的医学院校花,有一定文化的祖母梅娅雯,不知偷偷翻过多少次百家姓,并没有“淄”,这个姓氏啊! 
本来,在儿子永年的再三催促下,祖母才开始有了松动。谁也不知道,母子俩寻找某某的道路,是戳开心灵伤疤的艰辛旅程!……真搞不明白,风烛残年的老人,为什么要到那个现代化大都市去寻找她已远逝的爱情?老人对儿子的失望,并不全在于他非要在外面找情人小吕,把艰难日子中一同走过的儿媳,晾在家里。经历大灾大难,他们终于好起来,他们本来应该是很融洽和谐的一家。虽然,永年很少回来,柔顺的儿媳,还是一如既往地照顾年老的娅雯。陪她一起到镇上买菜,上 
医院看病,她们翻山越岭、绿树田畴中搀扶而行的身影,感动了好多村上人。永年告诉母亲,既然萧胡子叔叔已来信证明,我的生父不是谭纪年,究竟是谁,现在在哪里?他不好说。那么,我们就专程到萧叔叔身边去,亲自问他,他一定会说的。祖母娅雯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又把话吞了回去。椅子形山岭,乡间 
别墅院坝里,冬日阳光下,她在那丛枯萎的胭脂花前,蹒跚徘徊了许久。两只小鸡崽,在土台下面,欢快地跳跃着,争啄黑土里涌出来的蚯蚓。她怅然地抬起头,别墅背后高高的松树林,射来一束金色的阳光,贴在她饱经风霜的脸上,像刀刻一样冷峻,冷峻中又透露出深藏的暖意。显然,祖母心中也充满了矛盾。思念与寻找,历来都在她心灵的某一角落,不间断地进行。那道道伤痕,分明掩饰不住她不为外人察觉的内心向往。她深藏在心灵中的秘密,凝固在那张苍老文静的脸庞上,从来没有人能够完全读懂。她平静地嗫嚅着,似乎不知向谁发问: 
“那么,问出了,他不是亲生父亲,你又打算怎么样呢?” 
永年可高兴了,疾步走上前去,扶了母亲,小心走上庭院的阶梯。他想说的话太多。作为一个没有父亲、戴着叛徒儿子帽子的男人,活了大半辈子了,在社会上闯荡,受到的辛酸和屈辱,别人不明白,母亲还不明白么?母亲这辈子,没有亲人,没有爱情。孤儿寡母,相依为命,那一肚子的苦水,真不知从何说起!可是此刻,许多话涌在喉头,不知怎样吐露。他只把母亲搀扶到雕花廊柱前的皮架椅上坐下来,眼睛微微泛红,说:“找到了,至少,要把我的姓,改过来嘛!” 
母亲侧过头,喃喃自语:“好,好。改,改过来。” 
说完,两眼直直地望着堂屋正面那三幅镶了大红金边的领袖画像,很久很久,没有吭声。他们不知道,闷在心里长久呼唤的声音,很熟悉,又很陌生的声音,怎样把他们引上了那条遥远迷蒙的路。 
寻找熟悉的心灵道路! 
而未来的路,对娅雯永年母子俩来说,又将是一种怎样的陌生? 
那是老人第一次坐飞机出远门。尽管儿子给予了她特别的照顾,但她淡漠的神情,一如既往。虽然儿子把她接到省城带着欧式风格的跃层套房小区里去,住了一段时间,带她游览热闹的商场,繁华的大街,车水马龙的夜市,住进高级豪华宾馆饭店,吃鲍鱼大虾,英式法式美式套餐西餐,对现代化大都市呈现眼前的这一切,她都平静地接受,看不出特别的享受惊喜,兴奋不安。那时,暖融融的阳光,沐在她身上,贴在她脸庞,现代都市的风采,融合着冬日的暖阳。公车。电车。出租车。装饰华丽,流苏飘飘的黄包车。麦当劳。肯德基。德克士。可口可乐。08奥运。模特。选美。大商场广场前面T形台上的比基尼走秀,超级女声……也许在她心中勾起了悠然如昨的回忆。她那时经历的一切,医学院校花,城市美女竞选,那些关于女人,关于娱乐,关于欲望的节目,难道还没有落下帷幕,或者帷幕落下,又以另外的方式,继续上演?如果不是命运的一次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就可以和纪年,和淄芸,创造和享受这一切生活。她和淄芸也坐过电车,轿车,三轮车,马车和黄包车,那是她当年的地下工作。游走在陌生繁华的大都市,她总表现出曾经沧海的淡定。哪怕就是坐飞机,坐火车,都可能在她和商人革命者的继续交往中,同时发生。当她被儿子,以及儿子的情人,桃花一样艳丽,流水一样温存的小吕,搀扶着,一起登上飞机的时候,她那苍老的脸庞,也只把微睁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天边,匆匆一瞥,便努力伸了伸日渐佝偻的腰。那里,浅蓝的天边,有一朵浮云在缓缓飘荡,就像她外表的平静淡然背后,掩饰不住内心深处的无法安宁。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儿子曾告诉她,萧胡子叔叔也有难言之隐,不是因为纪年的可耻叛变,而是,商人革命者,淄芸,过去和后来,在党内的经历,都十分复杂,曲折而又神秘。飞机“嗡嗡”发动,机舱宽阔舒适。她依旧淡然地靠在舒软的座位上,闭目养神。她宁愿相信儿子的这一次“空中”寻找,可能是比她母子俩几十年走过的道路,还要艰辛,还要漫长,还要精彩,或者,还要遗憾。一出还没有结尾的人生戏剧,重新开始。 
翻天覆地,时代风雨。谁能真正进入当年她和淄芸在梅花山上一起创造的生命历程?淄芸啊!真是一朵云!他可真正出身在南方穷苦的乡村?他父母真是当地富裕的家庭?他的弟兄姐妹,可曾出现在我们的历史教科书上?曾和当地有权有势的公子哥儿一样,他沐浴着新时代的阳光,受革命思潮的影响,毅然进入了富贵人家子弟学校读书。那一代青年人经历的事情,都可能在他身上发生?他并不是有意加入任何党的组织,才愤然离家出走。没有像他们父辈,土地上耕耘,大江上捕鱼,而是坐着那条古老的航船,穿过遥远的山峦,进入大江,漂洋过海,到遥远的革命思想阳光升起国度,法国 
留学。他们经历的辉煌与磨难,并没有在她心灵中,留下肤浅的烙印和痛苦的伤疤。她怎么知道,淄芸和她认识之前,已经有那么奇特的爱情?淄芸的爱,曾像一只自由的青春之鸟,在异国天空的比翼齐飞。淄芸和欧阳,他们的事业和爱情,曾在时代烈火中燃烧,古老的法兰西文学,莫里哀的戏剧,德国古典音乐,贝多芬,施特劳斯的旋律。他们取得精神的种子,回到祖国,坐在那艘豪华的轮船上,看大海的辽阔,海鸥的飞翔。他们的心灵和感情相通。回国。上海。地下党首脑机关。长征。艰难险阻。翻越雪山。他差点丢了性命。他们都坐过 
国民党的监狱。当娅雯进入江边县城女子中学读书的时候,女子中学的欧阳校长,围了大花格围巾,教室里弹钢琴,大街上呼口号。她们是师生,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