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部曲3:云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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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部曲3:云雨江南-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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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那间已经破败的白色墙壁木屋的小门。大木桶、大木柜、大木床,都铺满了灰尘。借着屋顶亮瓦漏下的月光,她在很久没有人动的木柜里翻找着,又不知道她究竟想找什么。她呆呆坐在破棉絮窝里,昏昏沉沉,等到天亮。醒来时,她发现桐油灯下的木柜前,垃圾桶中间的地板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她睁开眼睛,走过去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把剃须刀。这不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她和纪年一起,吃了狗肉,洗了澡,坐在床沿上,给他剃过胡须的剃须刀么?她掠了一下额前的那绺头发,木然地望着剃须刀,还是那样发亮。几年没人用过,质量真好。是山中古镇老铁匠,专门为纪年打的。现在,纪年已经走了,他给我的那枚玉兰色发夹呢?还有那本厚厚的《史记》呢?她继续在木柜里翻找。终于,她发现《史记》还在木柜底下的大衣里包着,发夹却不知在哪里了。她在房间里怔怔地望着,寻找。搬开木床,挪开皮箱,从挂着大木勺的墙壁缝里,找到了那枚发夹。取下发夹,她心里一阵莫名的惊喜。“唧唧喳喳……”雀鸟闹林的声音,从窗外桃花树上传进来。灰白的窗口,探来淡淡雾气的游丝。一缕早霞,从靠东的窗口射进来,映在她身上,泛着幽微的光。对着挂着桐油灯墙壁上的那面破了一角的镜子,她慢慢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把那枚玉兰色发夹,戴在头上。捧了《史记》,揣进怀里。抬起头,望着窗口那线阳光,“哦!淄芸!纪年!我跟着你们,来了……”心里默念着,抬起手,把晶亮的剃须刀,抖抖地架在她颀长的脖子上。哦,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美,阳光,好鲜亮,但是,她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纪年留给她的是黑色的记忆,而现在,她将在黎明中,和这个世界告别……正在这时,一阵“吧嗒”脚步声,伴随小孩“哇哇”的说笑声,从院子里传进来。她微闭的眼睛,渐渐睁开。原来,是老保姆抱着她的孩子,给她送来早餐,一碗荷包蛋。老保姆跨进门,看到她立在屋中央自杀的情景,几步抢过来,一把夺过剃须刀,把手中的孩子塞进她怀里,把热气腾腾的荷包蛋放在木柜上。老保姆知道她此刻在做什么。她已经多次浇灭了娅雯自杀的念头。“孩子多小,你还多年轻,难道你想这么一走了之,把这一切给我留下来,我这么大年纪,怎么承担得起?快!把这碗红糖蛋吃了。”她们木然地望了一会儿,她狠狠抹了把泪,自杀的念头又渐渐退去。那天早上,老保姆抱着孩子,逼迫她收好发夹和剃须刀,吃了那碗红荷包蛋,又一起在外面的牛奶场,转了一个上午。天空很蓝,阳光很亮。牛奶场对面新开的面粉加工厂,正热气腾腾。她是不是那天被公安局带走的?……她想,不能当着保姆和孩子的面自杀。她要带着她和商人革命者留下的孩子,去迎接新的生活,但那种新生活,对她究竟意味着什么?有多大的苦难和灾难,她一无所知。作为叛徒家属,她不可能去参加纪年的公审大会。也不能去给纪年收尸。究竟她在牛奶场被公安局带走,还是在梅花山上去寻找她和商人革命者留下的情感遗物时被捕,这些枝节问题,档案里没有叙述。梅花山下那座公馆,地下党市委机关,已成了军管会公安局所在地。到那里去,她不是自投罗网么?那个晚上,她根本没能进入有解放军荷枪而立的公馆大门。她绕到公馆背后的石板小路,慢慢走上梅花山,徘徊,望月,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人们发现她已跳崖自杀。的确,在那段苦难岁月中,她有过多次自杀的念头,始终没有自杀掉。当年的校花,城市美女,是怎样成为这样的魔鬼一样的幽灵?在这座城市,也在生死线上徘徊的那些天,她看到他们为之奋斗的政权,已经取得了胜利。为什么胜利的到来,却把她推向万丈深渊?她那时的心中,才真正生起了怨恨,她恨叛变了的纪年。如果他不叛变,这座城市不正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么?她的确没有心思,自己该在这座城市,这个世上,继续做什么和得到什么。她叫保姆带着孩子……“那个孩子,我的苦命的豆豆儿。”她告诉保姆“如果以后没有人来领取,那么,就辛苦你把他抚养成人。并告诉他,这个世上,有那么一个男人,无论能不能给予他的爱,都是他的父亲,有那么一个女人,无论是谁,不管能不能给予他的爱,都是他的母亲。”她真的把这一切交代完毕,到公安局纪年的档案上签下了“妻子”的姓名,然后,独自来到走出神秘公馆,来到梅花山上,磕磕绊绊地来到大江边,江边码头,孑然立在漾着江水的那片岩石上,跳进了滚滚的大江。那个黄昏,没有夕阳。大江码头,没有风雨。南岸牛奶场上空的云团,也怪怪的,酱紫,灰黑,时隐时现,时走时停。她穿着黑色旗袍,背着小包袱里,白府绸衣衫裹着那本厚厚的《史记》。她仰望天空,大口呼吐带着腥味的空气。她脑海里,悠然传来教堂圣歌的声音。咿咿呀呀,夹杂着梅花的幽香,空气中弥漫。她高挑的身影,伴随奇怪的块云,继续往前移动,走着走着,她分明看到眼前晃悠着一条长长的钢丝,牵引着她前行,不知什么原因,她没有听到大江水的呜咽奔腾。她不知道,脚下那块岩石,岩石堆成的小岛,究竟延伸到了什么地方。她穿了青布鞋的双脚,直接走进汹涌的江流之中。汹汹的流水,正要淹到她胸口的时候,突然,江岸水边,那丛凌乱的船只中间,跳下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影,很快地向她扑腾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拦腰抱住,往停靠在水边的那艘小船“稀里哗啦”往回走。扶上小船,她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究竟谁把她救上岸。小船上,那个船夫,戴着斗笠,弯下腰,将她水淋淋的衣服脱下来,拧干,晾在顶棚下的铁丝上,把她裹进小船中间木板上铺好的棉被里。船头,低矮的火炉上,炖了一锅香喷喷的鲢鱼。正在这时,江边,岸上,射来几柱手电发青的亮光,有黑影在岸边走动,似乎在寻找什么。那艘小船,急忙从船丛中穿出来,身强力壮的船夫,有力的手臂划着桡扁,小船箭也似的,沿着宽阔的江面,向下游驶去。 
这就是大江侠客独眼龙,救美的英雄传奇之一。 
那真是一团杂乱如麻的历史烟云啊!和纷繁复杂的现实生活缠绕在一起,谁也不可能在它们之中理出清晰的头绪。但,事情既然发生,所有来龙去脉,都有它的依据和理由。要么,她祖母留下某些生活痕迹,还在他们的现实中复制,要么,现在生活,是过去历史事件的奇妙翻版?子庄说:“那个县参议长,你祖母的父亲,那年已满五十五岁,不是和江边县城江家坝公馆,或梅家祠堂,他账房先生的小女儿结婚了么?他们一起生活了两年,他们的爱情,是那样令人感动。那是人们常说的老夫少妻。”其实,并不是那样,夫妻就是夫妻,和年龄老少,没有太大关系。账房的女儿顺子,虽不满十六,但她对自己经历的生活,已非常精明了解,也因为她有主见,而且年轻漂亮、青春可爱。参议长告诉她,没有谁能够强迫你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虽然,她还小,做事很坚决,并不是像人们所说的那样,贪图他家财产。她知道参议长有个儿子在国民党部队当大官。她也知道,他女儿梅娅雯那时比她大两岁,正在遥远大江上游那个江水浮载的城市医学院读书。顺子似乎见过那个女儿,长得比她还水灵,背着家庭,参加了地下党……这些和老夫少妻的存在与否,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县参议长的社交圈内,都说他有艳福,包情人、养二奶。当时县城里流传着他们之间的风流韵事,那是流行于达官贵人家庭里,常留给我们的创作素材。账房先生听说老东家拐跑了自己的女儿,连夜从遥远山乡梅家祠堂,追到江边县城的公馆里来,气呼呼地要把他女儿拖回去,但没有找到。参议长把依人的小鸟藏了起来,并没有藏在他的公馆,而是他朋友的一处豪宅。他的朋友,就是当时的县长。县长也养了好几个女人。她们之间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场面,惊动了县衙门的狱警。当然,这仅仅是一种说法。还有种说法是,他把顺子送进学校读书,并准备把她送往省城、外国去读书,但读书生活,对那些小妾们来说,都是假象,不少小妾读书就读出了问题。偷情的,或者参加革命党的,或者,做党组织的内线的,都时常发生。小妾们乐于过的本来就不是普通人的日子。但是,生活并没有按照老参议长的愿望来安排。开始,他们也仅仅是偷情。他们在江家坝公馆,暗度春宵。他们的偷情,或许,被娅雯的母亲,遥远山乡的小学校长发现,也可能,是账房先生来寻找他的女儿无果,回去后,告诉了她母亲,丈夫居然在县城公馆养起了小女人!母亲那时戴着眼镜,文质彬彬,正在给她的学生上课,教音乐、绘画,或者,背诵唐诗宋词,“春眠不觉晓,”或者“又恐春溪蚱蜢舟,载不动,几多愁”之类。那天,她没有看到血红的胭脂花,在校园门前的石狮子脚下开放。她从小学校门前的石阶,夹着书本走出来,一头栽进胭脂花丛中。母亲生命的胭脂花,就这样凋谢。究竟母亲是怎么死的,现在的说法,还没有完全统一。我们听说的投井自杀,只是最普通的一种。有人说她本身就有那种病,中风,或脑溢血。那是她坐月子时染下的病根。她亲眼看见丈夫把账房的女儿拐走,在他们那间豪华卧室里亲热。母亲,也是和他同甘共苦多年的女知识分子,怎能容忍丈夫如此肮脏勾当?来自红池坝的大家闺秀,他们之间有过多么深厚的感情,她怎能受到这样的打击和背叛?背叛……出现在他们夫妻生活中,她心里就立即涌进了一股阴沟里的臭水,怎么也吐不出来。母亲就这么去世了。为了丈夫,也为了儿女,操劳了一生。丈夫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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