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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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相思-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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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送笛音,穿绡入户,空空回荡着久不停歇。韩错闭目敛眉,片刻后悄然起身披衣,取了黑色毛氅和马鞭,径自出去了。
疏情崖上正值风寒。前几日大雪封山,道路结冰,现在虽然化了些,却更冷得叫人骨缝发僵。再往前便是一片林子,枝上结了长长的冰凌,前端似乎能将人洞穿般尖锐。林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也有几分蹊跷,最明显的莫过于外围的冰雪多少有消融迹象,林子深处的却不化反积,风吹过,枝桠上的积雪簌簌落下,钻入衣领,加上铺天盖地笼罩下来的湿冷寒气,令人望而却步。
韩错策马缓行,天籁之音为他引路,如阵阵暖流驱赶着寒意。马儿似乎也听得懂这样的玄音,蹄子不紧不慢踏过雪地,避让着交错杂乱的树枝。韩错身陷冻林,满目银净冰霜,说不出的素雅高洁,所听、所见,都是足以让人失神的美丽迷乱。
出了林子那一刻,第一眼便望见那人坐在潭边。墨衣下摆入水三分,泛着莹莹润光,手里一支花形管笛,余音犹在,清洌的声音随风一道送入耳中。“去年此时,你要我一曲玄歌。今年此时,我来还约。”
韩错勒一勒缰绳,马儿原地踢踏几下,不甘愿地停住了。他笑道:“可是,我没有死啊。”
方悦意道:“我当时就说过你不会死。”
韩错“哦”了一声:“我也记得去年此时你说过,你不会在活人面前吹曲。”
方悦意静默片刻,轻淡道:“在我心里,你已死了。”韩错一怔。是了,对她来说,现在的韩错已经不是当时的韩错,而对他来说,现在的方悦意却依然是当时他心心念念着的碎雪。
想到这里心中一柔,韩错无奈苦笑道:“好。”又说,“说起来,不知不觉的,我还真是欠了你不少。”
方悦意道:“你可认识一个三十岁左右,背一把巨刀的流浪男子?”
韩错一怔,眉梢微抬道:“是他啊,怎么了,他找过你?还是范无咎?”
方悦意神色缓滞,自言自语道:“他也认识范无咎?”
韩错上身微俯,拍了拍马儿,道:“天姥怪客毕守残么,没想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搅局。……看来事情要麻烦不少,动作又得加快。”
语气尽管悠然,说的却是刻不容缓的事实。方悦意抢问道:“这样说来,他人是在范苑别林里了?”
韩错道:“毕守残不喜欢呆在一个地方,也很难讲——到底是怎样了,你怎会突然和他扯上关系?”顿一顿,疑道:“莫非是范无咎?”
方悦意自潭边的石头上站起身,手中管笛已经在无声无息中消失不见。
韩错见状,讶道:“你要回去了?”方悦意越过他身畔:“是。”韩错不由分说将马头一勒,转而拦住去路:“你还没告诉我,毕守残怎会找上你?”方悦意头也不回地绕过去:“不关你的事。”韩错怔了怔,冷哼道:“他与我相识数十年,处心积虑要杀我,这还不关我的事,倒关你的事了么?”方悦意停住,抬头,目光淡索地望过来:“他很恨你?”韩错笑道:“是呀。”
“那你更不能去。”方悦意淡淡说完,继续往林子里走。
韩错心觉蹊跷,却知道如果她不愿意说,再怎样逼问都是徒然,只好策马紧跟上,语气温和道:“我送你。”方悦意却兀自一个人走着,不愿与他同骑,甚至并肩,看着总隔有一段距离的萧索身影,韩错忽然来了倔犟,那种顺我者昌你我者惨的劲头发作起来,沉喝一声,一掌含着内力拍在马臀,另一只手在马儿惊崛忽窜的那一刹那平伸开来,悄然无息的瞬间,揽人上马。
黑色毛氅裹住了她,里面全是膨胀开来的他的气息。韩错下颌抵着她后颈,两者都是冰凉的,没有任何热量的传递。韩错却立即发现了这一点,“你穿得真是‘暖和’啊。”出言讥讽同时,一手策马,一手紧紧地把她压向胸前。天空深霾,阴云蔽月,树枝上堆积的雪片在马蹄震动下簌簌轻落,宛如一曲幽静轻灵的挽歌,悼念世间所有尚未留下痕迹便从容逝去的心动……方悦意在那人胸前半睁着双眼,丛林在瞳仁中飞速闪逝,沉沦……沉沦……要沉沦多久,才能抹去眼底烙印,忘却曾经的海市蜃楼,再入悲喜轮回?
韩错没有入城,骏马驮着二人飞驰在入春后冰消雪融的江畔,苍莽劲风肆吼。夜色之中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能任由命运牵引,一切似乎都被甩在身后,隔绝在身后,天地虽大,世界却小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方悦意真的以为,他们会这样漫无休止地奔下去,直直奔出这世界,长驱直入沙漠深处,从此坐看日出月落,不问世事。
韩错忽然猛地一扯缰绳,马儿嘶鸣着止蹄,连连喷出几个响鼻。
“风向变了。”韩错道,声音平静温柔,“回去吧。”
一句话再回现实,怀中人半阖的眼帘抬起,看不出内心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语气依然缓和,目光淡淡,道:“好。”
二人就这样慢慢的策马沿着江畔往回走,寂静无声。仿佛此时此刻,所有的话语都已是多余。夜色逐渐褪去,天边最后一颗暗星也隐匿了自己的踪迹,一切又如有迹可循的轨道,世界在虚无的江雾中,迎来了新一轮晨昏。
之二:盛世烟花 第十章 一生孤
    拂晓,雾气缭绕的街道尽头,缓缓走来一抹身影。
一个范苑的子弟拿着扫帚上前两步,仔细望去,黑衣,斗篷,看身形是个女子。她周围百尺之内都是集结缠绕的白雾,衬得此人的存在越发鲜明。
那女子步伐不急不徐,以一种固有的频率前行,一只手垂在身侧自然晃动,另一臂则微微弯起置于身前,仪态婀娜引人遐想,却也尊贵非常,隐隐透着孤高的寂寥。她徐徐走到门前,越过打扫的子弟竟自入内,那两个门仆连通传这回事都忘了,怔怔地由着她长驱直入。
范苑虽大,巡逻的岗哨却很尽忠职守,一个角落也不放过,女子进门之际,已经有人看到这异样的一幕,立即前去禀报了范无咎。
范无咎早料到会有这一刻到来,也是一夜没有合眼。乍闻急报,脸上闪过一丝凄哀,但瞬间恢复平静,说一句:“没我的口令,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便起身迎出。
看到那抹身影出现在正居前的寥泓殿时,范无咎突觉眼球一阵刺痛。回想那一天,那一眼,仿佛仍近在眉睫,过去如水中倒影,模糊暧昧,隐隐浮动,现实则是一只沾了污泥的手,不但搅乱这池碧水,还将它弄得混浊不堪。
方悦意在他前方站定,神色不变:“毕守残在哪里?”
范无咎不由苦笑。“短短一天你已知道他的来头。”又道,“这样说来,闲邪王,的确未死!”
方悦意道:“他的生死与我无关,我只来要回我的孩子——毕守残在哪里?”她的语气一向淡漠,此际却变成了冷冷。艳绝的脸上神情凛冽,如白玉覆霜,别有一番剔透风骨。范无咎几番开口,却都不能成言,挣扎数次,突然哑然失笑,只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他似是轻笑,又似泫然,轻软道:“救我……却也救他……最后依然……选择他……为什么?!”声音如绞,字字句句浸透痛彻。
方悦意沉默半晌,终是淡淡一笑:“命定的孽缘吧。”范无咎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视她片刻,竟然笑了:“我不会与你交手。我知道自己……在你面前,早已是一击即溃。你说得对,孽缘……真的是孽缘……第一眼,便已注定今时今日,注定万劫不复了。”
方悦意道:“我曾经告诉过你,你对我的感情是虚假的,听过海市蜃楼的人大多都会眷恋癫狂,深陷其中,所以我急着离开范苑,谁知你依然……”执着如斯。
范无咎苦笑道:“是我痴傻,是我疯癫沉沦,至今回想起来好像做梦一般……只是这梦境太过美妙,我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了。”
方悦意见他短短数日便清减消瘦许多,心底突生黯然。就算多么刻意避免,终究还是造成了与故乡当日相去不远的结果,她走到哪里,祸就种到哪里,这海市蜃楼当真下了诅咒一样,不容许有她安生立命的一天么?
正想出言相劝几句,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远远传来。
这一声哭就像锐利警讯,生生将幻象割裂,将沉溺其中的人拉扯回现实。方悦意眼神霎时从淡淡灰茫再度澄净清冽,越过范无咎射向他身后的正居——婴儿哭声的源头。
一柄长刀破空而止,轰鸣巨响中插入地上石砖,强行止住方悦意前行的步伐。一只手搭在刀柄上,尘烟中浮现一张嚣狂的脸。“有老子在,韩错不出现,你别想碰那娃儿!反正跟着你们这种邪门歪道的父母也只有学坏的份儿,倒不如由老子来教导他做人的至真道理!”
两次受阻,婴儿的哭声又不时传来,凄厉得要把人心撕裂一样。方悦意双眉一凝,不理毕守残的阻势,再次迈步。
“哈~”毕守残发出轻哼,同时手腕一按,巨刀拔地而起,带着把人斩成两截的呼呼风声毫不客气地横扫而来。
范无咎身形一动,出现在刀刃和方悦意中间,刀无收势的迹象,却砍了个空,毕守残一望,二人站在远远数十米开外,气得他破口大骂:“范无咎,呆子!”
范无咎却面色平静地转向方悦意,温言道:“你放心,你的孩子平安无事,笑茹正在照顾他,和我们的儿子一起。笑茹答应过我,会将他视如己出。”他笑得淡漠谦和,却好似戴了面具,灵魂与话语根本不符,方悦意怔怔凝视片刻,推开他的手道:“不需要!”
范无咎声音轻软道:“你可以将他带走……可是那却是害了他,你不觉得么?”方悦意一顿,身后数米处,范无咎声音又传来,却不是向着她,而是毕守残的位置:“够了,你又何须妄开这种不必要的杀戒。”毕守残哼一声,总算收了刀,笑道:“小娘儿听着!老子既然知道你会那种只要一唱歌,人人就乖得洗干净脖子等挨刀的邪门功夫,还会傻得坐以待毙?老子把那娃儿带回来当晚,就赞了他一成内力——这可是一般人享受不到的殊荣喔!不过小孩子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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